怎的這短短一生,竟這般磨難。
被遺棄的孩子,只能在夢里呼喚溫暖,可偏偏,紅塵又加諸他風雨劫難,世人皆負他,他不在乎;只你的一句話,卻讓他肝腸寸斷。
霸王是假霸王,虞姬是真虞姬,段小樓終究淪落成黃天霸,把他一步步碾碎的,是菊香,也是程蝶衣。相伴十多年,他難道不懂程蝶衣眼中的千言萬語?他只是怕,他只是不敢,他不愛任何人,他只愛他自己,所以他退卻,他低頭,他自我毀滅,他裝作一切都只是一場戲,他隨時可以跳出戲外。可程蝶衣卻陷在戲中無法掙脫,他忘了,他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艱辛如程蝶衣,終作繭自縛,師父說人要自個兒成全自個兒,他成全了自己,卻成全不了這世道,愛他的,他愛的,他幫的,幫他的,最終都拋棄他,他總是一個人,總是眼睜睜看著別人把刀插進自己胸口。他去救段小樓,害得自己深陷牢獄;他捂活一條小蛇,那小蛇修煉成龍要來取代他;菊仙騙他會離開,轉身就穿上鮮紅嫁衣;袁四爺曾經近乎瘋狂的迷戀,也只是鏡花水月如夢一場。
這真是一折大戲,沒人犯錯,只是你程蝶衣不愿意饒過自己,你明知道沒人愛你,卻還要讓自己陷入困境,你明知眼前的不是良人,卻還死死抓著不肯放手,你想象中的一輩子,只有年少時還能回憶,從第一出霸王別姬開始,你就走上了虞姬的路,只是沒有霸王來陪你把戲演完,霸王早已成為階下囚,只有你永遠的唱著離別的歌,燈熄了,樂停了,你還是唱著,無依無靠的唱著,旁若無人的唱著,好像要唱到泣血,唱到聲嘶力竭,你入戲太深,你以為你真是虞姬,可你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你會有多少的恨,你恨段小樓負你,你恨菊仙破壞你的生活,你恨他們兩個把你多年來的依靠擊得粉碎,就像兩棵緊靠著的樹,根須都交纏著,無言的顫動著,突然有人取走一棵,剩下的一顆歪斜著,根須盡碎,靠著余溫茍延殘喘。
于是你自己給了自己結局。最后一次的盛裝亮相,鑼鼓聲一如往常,手里握著的當年用尊嚴換來的劍并未隨人老去,寒光凜凜,只一瞬間,就帶走了你的性命。
你還是做了真虞姬。
可段小樓只知道你是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