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br>
《霸王別姬》看了不下六遍,陳凱歌將這部戲,拍到了極致。
世無張國榮,也再無陳蝶衣。
故事的開頭是這樣:小豆子被他娘送進了梨園行,生生砍掉了他的第六根指頭。
世事總有個源頭,人總想改變些什么。蝶衣的一生,便從切掉的六指開始了。
戲園子里,關爺是個狠厲的主兒。小石頭為小豆子減功,被關爺罰跪在雪地里。時至深夜,小石頭回了房間,小豆子匆忙過去給他裹上了衣服,最后相擁而眠。
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是那一刻始燃。而此刻的小豆子,還是男兒心。
后來小豆子唱“思凡”,那句貫穿他一生的唱詞,他不愿唱對。
他唱,“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p>
戲園里的師傅打他手心,他既怕又慌,卻仍不肯改口。
那人問他,尼姑是男的還是女的?
小豆子瑟瑟發抖,說出口的那句卻仍是“男兒郎”
于是手心被打到鮮血淋漓,卻不肯動搖。
直到他和小癩子一起逃出了戲園子,小石頭追上去,卻不忍心抓他,于是放走了他們。
離開戲園子的小豆子和小癩子,正好碰見了大角兒進場。于是小癩子帶著他去看戲,戲樓里擠滿了人,只為一睹主角兒風采。
楚霸王一登場,起手邁步,戲袍著身,旗幟微揚,濃彩驚艷的妝,讓人挪不開眼睛。
音樂響起的那一刻,讓小豆子落下淚來。
于是他回去了,回了戲園子。
師傅狠狠地打了他,小癩子卻上吊自殺了。
以至于到后來,小豆子對小癩子的死耿耿于懷,每每聽到糖葫蘆那幾個字,他都會停愣下來。
后來關爺講起了《霸王別姬》的故事。那四面楚歌起,霸王別虞姬,都化成最動人的影像,融進了小豆子的心里。
關爺說,人吶,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小豆子流下淚來,戲曲的聲音響起,霸王別姬的畫面閃現。他流著淚一遍一遍的打著自己的臉頰,終于醒悟過來,也愛上了戲。
直到后來那坤來到梨園行替張公公視察,見到初長成的小豆子,他舉止優雅,身段有形,已有了絲曲中人的影子,站在那里,竟讓人有些恍惚起來。
那坤讓他唱“思凡”。小豆子開口就來,可那句“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始終沒能改過來。
那坤失望透頂,準備離開。這時小石頭拿了師傅的長煙斗,將小豆子摁到椅子上,讓他張嘴,流著淚用煙斗死命的攪爛了他的嘴。小豆子呆望著前方,口腔里滲出血來,良久,他終于慢慢開口道,“我...我本是...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p>
此刻戲園里屏氣凝神,看著他站起身來,神情好轉,大聲唱道,“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這一段“思凡”,他終于不再執著。
后來他和小石頭上臺同唱《霸王別姬》,被張公公看中,于是小豆子被人帶走了。其中細節,就不再此言明了。
出來的時候,小石頭和師傅在門外等著,小豆子失魂落魄,此刻的他已經經受了最大的苦難了。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兒,師傅勸他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
可是小豆子依然帶走了他。他就是后來的小四。
再后來,小豆子和小石頭一路青云,名動京城。更名為程蝶衣和段小樓。
蝶衣被前角兒袁四爺看中,菊仙也在此時登場,因為菊仙的出現,蝶衣和小樓終于斷裂。碟衣曾說,從一而終。
小樓卻是說,你真是不瘋魔不成活。
蝶衣在袁四爺處找到了當年張公公府上的那把舊劍,因為小樓曾看中,蝶衣記在了心里。當晚小樓和菊仙訂婚,碟衣帶著那把劍回去了。小樓卻只說了一句,好劍,又不上臺,要劍干什么。
蝶衣心灰意冷,說,從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小樓和菊仙成婚的那天,蝶衣在袁四爺那里喝醉了酒。
菊仙對小樓說,不唱戲了。
碟衣卻自此沉淪。
過了沒多久,關爺去世,蝶衣和小樓作為徒弟替他送行,也算重歸于好。他們看到了跪在靈堂前的小四,接回了他,悉心栽培。
后來時代變化,戲園子里亂事不停,菊仙在一次混亂中丟掉了孩子,碟衣被冠以漢奸罪帶走。
小樓和菊仙去求袁四爺出面救他,碟衣卻因為小樓的那封絕情信心如死灰,不愿開口自辨。他說,如果青木還活著,京戲就傳到日本國去了。
他說,你們殺了我吧。
那一刻的碟衣,是最無畏的碟衣。他說,他也恨日本人??墒窃趹蚯铮菬o私的。
最后碟衣被釋放,去給司令唱戲。
幾經波折,碟衣和小樓不復相見,蝶衣終日頹靡,吸毒度日。直到共產黨攝政,小樓和碟衣再度同臺。
小樓幫助碟衣戒毒,此時袁四爺被討伐槍斃。
哥哥張國榮在演蝶衣戒毒的那一場面時,令我無比心疼。
菊仙見他躺在床上,悲從中來。碟衣說,娘,我冷,水都凍冰了。
菊仙落下淚來,替他裹上衣服緊緊地抱著他。對菊仙來說,碟衣的存在是令她無比震撼的。她說,不知是世道和他過不去,還是他對世道過不去。
后來改舊換新,小四搶了碟衣的角兒。
碟衣看見裝扮成虞姬的小四,看著小樓說,“這么看來,你早知道的?!?/p>
小樓無言以對,說不唱了,拉著碟衣要走。菊仙拉住小樓,也不敢多言。
小四自顧的上了場,眾人都等著霸王上場。碟衣看著小樓良久,終于親自給他帶上了頭冠。霸王亮相回營,那一聲“來也”。碟衣止住了步,菊仙仰頭落淚。
霸王尤在,虞姬卻不是他了。
后來小樓站在碟衣門前,對他說,“你也不出來看看,這世道都唱到哪兒一出了?!?/p>
碟衣呆坐在房里,緩聲問道,“虞姬為何要死?”
小樓怔愣片刻,心痛莫名,沉聲道,“蝶衣啊,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話?!?/p>
“可那是戲!”
碟衣緩緩轉頭,看著離開的小樓。那一刻,碟衣的心里,該是怎樣的風云。
他走出房間,點了火,燒了掛在外面的戲服。大火竄起,就像碟衣的心,燃燒殆盡。
沒過多久文革鬧起,小四設計詬陷蝶衣和小樓,碟衣和小樓被抓上街批斗,人們打著“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折騰得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小樓最終揭發了碟衣經歷的一切。
碟衣絕望,說了一段撕心裂肺的話。
他說,“我也揭發!揭發姹紫嫣紅,揭發斷井頹垣!段小樓...你天良喪盡狼心狗肺!空剩一張人皮了!”
這一段,令人無比動容。這一刻的蝶衣,是小豆子和程碟衣的合體,幾近瘋魔。
碟衣踉蹌著退開人群。接著小樓被逼問愛不愛妓女菊仙,他說不愛,我不愛,我要和她劃清界限。
菊仙心灰意冷,最后看了眼碟衣,上吊自殺。
十一年過后,小樓和碟衣再次同臺唱一場戲。碟衣喃喃念出那句,“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p>
最后拔劍自刎。
如同虞姬的結局。
碟衣一生所求,不過從一而終。
張國榮成全了程碟衣。張豐毅成全了段小樓。鞏俐成全了菊仙。李碧華和陳凱歌成全了《霸王別姬》。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碟衣的癡迷,令人傾心。
那戲文聲聲入耳,碟衣已去。
不似初看《霸王別姬》那會,哭到不能自已。如今一遍遍的看透了,才明白那種想哭而不敢哭,想悲而不能悲,滲骨如酥的情絲,有多難得。
——僅此致敬《霸王別姬》問世二十三年。紀念哥哥逝世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