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54)涔元回來了
文|大尾巴狗
送走客人后,喜哥終于松了一口氣,對參與接待的員工和攝影的師傅說:“大家都辛苦了,食堂里擺了一桌,今天大家都要敞開了喝,不醉不散。”
食堂的彭師傅從前在桃花湖賓館當過大廚,有幾個拿手菜,做菜講究,菜端上桌,有模有樣,冷盤里還擺放著用紅蘿卜和白蘿卜雕的花。東方端詳一番,對彭師傅說:“老彭,想不到你還有這一門好手藝,跟真花一樣好看。擺給我們幾個粗人看,太浪費了。”戴工在旁邊說:“朱校長都是粗人的話,那世界上就沒有幾個細人了。”彭師傅說:“我這手藝是在長沙華天大酒店當學徒時學的,我伯伯在酒店當廚師長。”又把一個缽子專門調整到東方面前,說道:“朱校長,我上次跟你說過,弄到野味后,就請你喝酒,這個缽里的是黃鼠狼肉,我一個朋友打的兩只,你嘗一嘗。”
東方拈了塊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果然鮮嫩無比,由衷贊嘆道:“好吃,就是辣了點。”彭師傅說:“黃鼠狼的肉有一股子臊味,不多放點辣椒壓不住。”
喜哥舉起酒杯,說道:“第一杯酒敬東方,領導能來我們這里,他是功臣。”他知道東方走了龔書記的路子,但他不便當眾點破。大家都暢快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喜哥說:“東方,你說龔書記他們到牛鼻山煤礦開現場會后,要到我們礦里來,讓我作好接待準備工作,我還真有些不相信。說實話,到現在,我還像是在做夢。”
東方笑著說:“喜哥,是你和兄弟們的工作做得扎實,我才敢把領導們請過來。”
東方端杯敬兩位攝影的師傅,說道:“麻煩你倆回去以后,把你們拍的東西早點弄出來,特別是陳老板和龔書記蔡市長握手的照片,放大之后作為宣傳資料。”
幾杯酒下肚,東方壓低聲音說道:“不瞞你們說,就在昨天,我把安監局的副局長王國富狠狠地揍了一餐,就在他的辦公室里,這個人吃打不吃請,剛才他還說要請我喝酒呢。”
聽完東方繪聲繪色地講述后,大家笑作一團,喜哥一拳擂在桌子上,把酒杯都振得一跳:“東方,打得好,幫我出了一口惡氣。這王八蛋,這樣下去遲早會翻樁的。你不知道,剛才在會議室里,蔡市長問安監局的黃局長,雙溪煤礦的安全整改完全到位,你們驗收小組遲遲不讓人家通過驗收,你給我解釋解釋。黃局長黑著臉讓王國富自己解釋,王國富冷汗直冒,說話結結巴巴,說是工作疏忽,馬上改正。蔡市長說,安全生產是一條紅線,誰都不能觸碰。但對那些合乎整改要求的企業,要讓他們迅速復工。企業解決了就業問題,為國家和地方貢獻了稅收,辦企業不容易,紀檢監察的同志要對整改驗收過程全面介入,對借安全整改謀取私利的人要嚴肅查處,決不姑息。我看到王國富的臉都嚇黃了。”
酒后,喜哥和東方對復工的事議了議。喜哥說上次買炸藥,陳所長和左所長他們幫了忙,等這里的工作安排順當后,我就下山,你把他倆約起,我們一起聚一聚。東方答應好,就開著皮卡下山了。
東方和佳慧開車到石門火車站去接人,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幾天,又值中午,田頭地里不見一個人影。他倆戴著墨鏡,還是感覺到車窗外光線的強烈程度。
佳慧說:“我們這鬼地方,夏天分明就是個火爐,涔元哥不是不知道,怎么偏偏趕這時候鉆火爐里受煎熬呢?”
“我早跟你說過,劉涔元就是個怪人,他的思維方式和常人不一樣。前年,他從報社辭職之后,當了一個背包客,只身前往中東、非洲,寫了一系列游記,一家報紙專門為他辟了一個專欄;拍了大量的照片,他又成了美國《地理雜志》的特約攝影記者。今年,我又聽說他到甘南藏族自治州的拉卜楞寺呆了幾個月。”東方說。
“坐吃山也空,他不上班了,以后怎么過日子?”
“憨寶,人家賺的錢夠幾輩子花了,光利息收入就可以讓他們一家過上體面的生活。”自從上次岳母造了“憨寶”這個新詞后,東方也常常拿這個詞打趣。
“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乖乖,我光知道他有錢,可沒想到這么有錢。”佳慧吐吐舌頭,羨慕地說,“這是不是意味著,涔元哥已經擁有了傳說中的自由——財富自由,時間自由,人身自由啊?”
對于涔元的情況,東方多少了解一點。涔元所在的報社有一度連工資都發不下去了,當時報社老總點名讓涔元去承包廣告部,還簽了合同,承諾他可以獲得純利潤的百分之十的提成。反正報社也到了垮的邊緣,承諾再多的提成也很可能是水中月,鏡中花。涔元已是名記,好幾家有影響的大報都要挖他。他本來不想去淌廣告部的渾水,但老總曾對他有知遇之恩,涔元沒辦法,只得臨危受命,一方面徹底改組廣告部,重新競聘上崗;一方面向老總建議,采用編輯負責制,編輯和記者共同合作,對選題進行深度挖掘,老總采納了他的建議。不到一年,報社起死回生,影響力日漸擴大,輻射到全國,廣告部也日進斗金,涔元獲得了豐厚的報酬。這引起了很多人的眼紅,老總為了息事寧人,做工作讓涔元將十個點降為五個點。盡管降了五個點,但涔元每年仍有可觀的提成。老總退休,新人就位,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撕掉原來的合同,取消提成,改用獎金的方式。涔元拒絕了新領導的決議,選擇辭職,過上了逍遙自在的生活。
“沒錯,不過,你還得加一個自由:精神自由。人比人,氣死人哪,人家已經獲得了徹底的自由,我們卻還在為生存奮斗啊。”
佳慧伸左手拍拍東方的大腿,套用了前蘇聯影片《列寧在1918年》里一句經典的臺詞:“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火車沒有晚點,涔元拖著一個大箱子背著一個大背包出來了,東方接過箱子,佳慧要替涔元提背包,被涔元婉拒了。從出站口到停皮卡的地方,也就一百多米,三人都汗出如漿。和上次看到的涔元相比,眼前的這一個顯得清瘦了一些,皮膚黑黑的,神態沉穩,有點點變化,什么地方有變化,又叫人說不上來。
東方要把箱子搬到車廂里,不料箱子太沉,沒搬起來,又深吸了一口氣,才把箱子放好。他問:“你這箱子里是什么寶貝呀?怕全是金條吧,好沉手!”
“不是黃金條,是黃金屋。”
佳慧發出“嘖嘖”的聲音:“這么多書,光是碼到那里就讓人腦袋發暈,要多久才看得完呀?”
東方直接把涔元接到妞妞外婆家里,客廳里開足了冷氣。前年夏天佳慧的哥哥回來了一趟,看電風扇扇出來的風仍是熱的,就贊助了這臺空調。涔元從背包里拿了一盒蟲草給妞妞的外婆,給妞妞帶了一套世界童話名著。妞妞很喜歡,拿著其中的一本書纏著劉伯伯給她念童話聽,老肖端著一盆切好的西瓜,說:“你讓伯伯洗了手,吃了西瓜,再給你講童話聽好不好?”妞妞這才放過涔元。
吃過午飯后,大家在客廳里喝茶。東方問:“你這次回來是準備住上一年半載的吧?我學校的宿舍平時沒住人,我只中午在房里休息一下。不過學校不太安靜。礦里我有一套房,你可以住我的。抬子山水庫環境不錯,水質可好了,可以游泳,你在那里住也行,就在他們食堂搭伙,水庫的兩個主任是我哥兒們。”涔元考上大學那年,妹妹被臺灣的堂姑接去了,父親去世后,老家已沒有親人了。
涔元說:“只要內心安靜,無論身處鬧市,還是在深山老林,其實都一樣。我先去礦里住一陣子,到食堂就餐也方便。過些日子我可能會到附近的夾山寺、欽山寺、嘉山寺和古大同寺去拜一拜,燒炷香,然后找一個合適的地方閉幾個月關。”
老肖好奇地問:“小劉,你不用上班了?”
佳慧說:“媽,涔元哥是成功人士,有能力規劃自己的人生了,還上什么班哪?”
涔元笑笑說:“肖阿姨,佳慧跟您開玩笑的,我只是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跟佳慧口中的成功人士相差十萬八千里了。”
妞妞和外婆外公去午睡了,客廳里就剩下東方兩口子和涔元喝茶聊天。手機在茶幾上跳舞,東方拿過手機一看,是喜哥來的電話,說客人已經走了,他正在茶室等候他和涔元。東方放下電話,說我們走吧,喜哥正等你和我去喝茶。他中午宴請派出所的兩個所長,現在客人已經送走了。
涔元要把背包和皮箱提上車去,東方說:“你先在我這里住幾天,我再送你去礦里住。”
涔元說算了,今天就跟著喜哥上山去。東方讓佳慧給他找一套換洗衣服,他也去礦里住幾天。佳慧說:“我也要去。”東方說:“石總,你現在不是普通人了,有好些人要跟你混飯吃,人民不讓你走啊,這樣吧,我讓涔元幫你策劃一下,包你的‘親親貝貝’立馬火起來,你看怎么樣?”
“真的?太好了!”她轉過頭來對著涔元說,“涔元哥,那這事就拜托你了。”涔元答應試試看。佳慧在“親親貝貝”商店門口下了車,東方和涔元去了孫二娘的茶室。
喜哥正一個人嗑瓜子,看到東方和涔元進來,連忙起身,握手,讓座。茶幾上,放了一盤葵花籽,一盤開心果,還有一盆切好的西瓜。
東方告訴喜哥,涔元要到礦上住一陣子,晚飯后就上山。
喜哥說:“那還等什么?我馬上打電話讓彭師傅準備幾個菜,我們上山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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