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有三類女人,傳統婦女、知識新女性和田小娥。
黑娃忍不住瞧了一眼敞開的窗戶,小女人正在窗前梳理頭發,黑油油的頭發從肩頭攏到胸前,像一條閃光的黑緞。小女人舉著木梳從頭頂攏梳的時候,寬寬的衣袖就倒將到肩胛處,露出粉白雪亮的胳膊。
田小娥,一家郭姓財東的小女人,一面之緣就讓黑娃不敢直視、胸憋氣堵,對她的的使喚唯唯諾諾甚至感到榮幸。自此相遇,黑娃和這個小女人的全部有幸和不幸也隨之開啟。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不敢看她的眼睛。黑娃的手指觸到了鉤在碗底上的小女人的手指。那一瞬間,黑娃的心就猛地跳彈起來,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是他從來沒有的感覺——吃不出飯的滋味,蒜不辣,辣子也不辣了,饃饃嚼著就像是一團泥巴,喉嚨淤塞,胸腔憋脹,頓然沒有一絲食欲了。大概那個時候起,那個主家的女人便住進了他的心里。
那個鄉黨口中風騷妖冶的狐貍精,那個被公婆嫌棄水性楊花的女人,我倒認為她跟了黑娃無可厚非。如花似玉的年齡遇到俊朗厚實的體魄,男歡女愛實屬正常。平凡的世界里、七情六欲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她敢愛敢恨,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對什么都理直氣壯。
她活力滿滿,在她的生命里總是進攻進攻、化退為進。
《紅樓夢》中尤三姐與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二姐不同,她反客為主,竟是將兩個花花公子給震住了,
“竟是她嫖了男人,而非男人淫了她”。
田小娥亦是如此,她不必與人交涉、人情世故自會與她溝通。在她面前,一切下流的東西自然就顯現了。在田小娥面前的男人總像被扒了一層人皮。別人罵她低俗骯臟,可是她揪出來的是比她更低俗骯臟的東西。
她勾引白孝文,直至被父親拋棄之后,原先在父親宗教禮法管束之時老實憨厚的他壓抑已久的人的丑惡一面露出,變得極其狡猾險惡。我相信就算沒有田小娥,也會有王小娥、李小娥涌出來。
她勾引的人不是好東西,可也不能證明她勾引得就對。
她的存在,她用她的方式可以活得風生水起,是對白鹿原的巨大諷刺。她是個不安分子,村子里的蠅營狗茍早就有了,可是大家都平靜地表面做人,而她就有能耐扒了這層皮,讓村子好生難堪。所以白鹿原不讓她進族譜、鹿三要殺她、白嘉軒即使面臨瘟疫也不向死去的小娥低頭,沒有她,不管大家暗地里是咋樣,至少表面上還是好的。而田小娥自己,卻也絕不無辜。
她不是傻白甜、也不是從良女,更不是根正苗紅的新女性,她就是一個有著自己性格、讓人又愛又恨、糾結不舍的的原中“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