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我的老房子。
? 老房子不是祖上傳下來的,是我三歲那年,父親借錢蓋的。
? 老房子里住了爸媽,奶奶,姐姐和我。占地500平,地上面積700平,三層高筑,在村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房子了。祖上房屋地基給了比父親富裕得多的大伯。
? 如今老房子占地面積500平,地上面積再無具體數據可測量,此刻已被挖土機和推土機鏟成了平地。此時方圓土地都屬于萬達公司了,像蓋了戳的豬肉,簽了主人姓名,誰也不能動。它再不屬于我,不屬于我們,只屬于一個人。上次回家從小區遠遠的看到殘破的朱紅色油漆笨重的鐵大門,斜斜聳立在亂石屋瓦中,不肯倒下。
? 我看到了歷史的痕跡與現實的發展激烈碰撞造成的犧牲與死亡。歷史羔羊湮滅在時代的屠宰場。
? 老房子是我全部童年生活定居的場所。在老房子的屋頂上,我完整背下了人生第一首詩,在墻上用毛筆寫了第一首詩,做了人生第一頓飯。在舊書桌上畫了第一幅畫——一只貓。一只陪伴了我11年的貓,直到遷入新居。人生的種種第一次,都是從這里開始。老房子是記憶的匣子,即使塵土封存,斷縫裂紋,里面裝的,依然是最寶貴的東西。那才是真正的家,滿載情與愛,滿載溫馨與甜蜜,載著童真和無憂無慮。
? 陪伴了我11年的那只貓,名字叫小花。因為它以金黃色毛發為主色,又斑斑點點的,母親索性就叫它小花了。后來才知道,母親之前養的一頭小豬仔也是斑斑點點的,叫小花。說起這只貓,我至今仍然覺得它在我身邊。這只貓與老房子幾乎同歲。三歲那年,老房子剛剛建成,去姥爺家探望,姥爺家有只大白貓,剛剛生了9只小貓,黑的,白的,都是純色,唯獨這一只很獨特。姥爺對所有人說,我知道科喜歡小貓,我都留著,讓科來了先挑,剩下的再送別人,他沒選誰也不能動。就這樣,哥哥領了只小白貓,它便隨我到了我家老房子。后來哥哥的貓不知怎的,再也找不到了。而我家這只,陪了我11年。我看著它一點一點長大,它陪伴我走過春秋冬夏。我曾看它傻傻的玩毛線團,追蒼蠅,沖著鼠洞怒氣沖沖的蹲半天。有時它會在午后陽光下伸個懶腰慵懶一會,接著趁我不注意跑到我的腿邊蹭蹭,我抽出捧書的手摸摸它的腦袋,它安心在我腳邊睡著,有時候還能聽見它的呼嚕聲,可愛極了。14歲那年搬新家,收拾好東西,老房子比較現代化的東西基本都搬空了,那天夜里唯獨找不到它了,兩天也沒有找到,說來也奇怪,它好像有意躲閃。那段時間,心情很失落。除夕夜回老房子放鞭炮。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百感交集。我問父親,你看到了嗎?什么?咱家的貓。
? 老房子才是真正的家。那時,父母都在身邊,不用擔心離別,不用擔心父母會變老,好像是童話般的世界,定格了時間和空間。新居之后,我上學,姐姐在外地上學,父母工作,奶奶覺得爬樓不便,在老年區要了塊地基差父親給她蓋了幢小房子,與鄰居爺爺奶奶聊天,開墾了周邊所有的土地,自給自足。我童年另一個成長的地方便轉移到了這棟小房子。好像現在人人羨慕的樓房,對于我來說,只是個擺設。有的時候回去能夠發現,桌子上蓋了土。
老房子的牽掛,老房子情節,那些人,情,景,自此再無痕跡。
? 當我從僅存的樓房眺望眼簾下的遠方,隔壁老王靠萬達文旅城投資630億拉動了濟南GDP,我寧可不要金錢粉飾的逐客令,嘈雜的施工聲喧賓奪主,我們倒成了不速之客,被隨意棄置。舊村改造,變得不止一座村落,更是祖祖輩輩一脈相承的人文情懷。
? 成長意味著分別。再見,老房子,再見,我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