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我成了狗狗最喜歡的人（8）
九
很快就要過年了，對于鄉村的孩子來說，最盼望的就是過年。
那時候在書上看到一首兒歌“高粱桿，節節甜，放鞭炮，過新年。二十三，買盒煙；二十四，貼對子；二十五，買豆腐；二十六，割塊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插朵花；二十九，打壺酒；三十兒，趕個年集兒；初一兒，老頭兒見面亂作揖兒。”
我們過年前大約忙碌的也就是這些事情，一般臘月上中旬就把家里養的大肥豬拉去宰了。一半肉賣掉，一半肉自家留用。二十三四要清掃房子，說是灶王爺生日。那時候，媽媽就包頭巾，穿罩衫，拿起又大又長的竹掃帚，清掃房頂的灰塵，攪去房梁上的蜘蛛網。再端一盆放過洗衣粉的溫水，拿塊大抹布蘸著去擦洗門窗桌柜。我和姐姐就幫著掃地、擦洗板凳。早就曬好的臘魚臘肉臘雞，風干的香腸，再拿出來掛幾天。臘月二十五六，爸媽去鎮上的市場再買些過年用的什物。先是去菜場，大約一斤重的白鯽魚幾條，炒各種肉類用的配菜如土豆、辣椒、南花豌豆、姜蔥蒜各一些，經銷店買些煙、酒、散裝白糖、佐料、鞭炮之類。回來，媽媽不忘拿棉油和面粉到李集四隊一個做粑粑馃子（餅子油條）的店鋪去叫他們幫忙加工些炕鹽卷子和甜餅子。
臘月二十七八，爸爸買幾張紅紙回來，裁成條狀，揮毫潑墨，嘿！一幅幅對聯就成了，我們興沖沖拿著漿糊去張貼。媽媽上午主要是做卷切（蟠龍菜）、糯米肉圓子，下午忙著用大鐵鍋和沙子炒玉米粒、帶殼子的花生、豌豆。散裝白糖拿一個個塑料袋封裝好，將小鋼鋸條在蠟燭火上烤一烤，然后放在袋口的位置，“嗤”一聲燙上去，袋子就封好口啦。
臘月二十九，鍋里的水煮開了后，媽媽放一包鹵料進去，臘魚、臘肉、臘雞、香腸，加上做涼菜用的豬耳朵、豬肝、豬心、豬肺、豬肚之類一起放鍋里煮。我和姐姐圍在灶膛邊，一邊放柴火進去燒，一邊聞著鹵煮的香味。弟弟和大黑狗也一起跑到廚房來湊熱鬧。嘿，終于起鍋了，看到我們三姐弟饞得要流口水，媽媽先切雞腿給我們吃。我們樂滋滋地啃著過年才吃得到的雞腿，熱烈地盼望著節日快來。大黑狗眼饞了很久，終于，我們把啃完的骨頭遞給它，它立馬用嘴巴接過去，津津有味地咬嚼。
臘月三十的早上，媽媽就開始準備團年的飯菜。臨近中午，我和姐姐去請爹爹婆婆（爺爺奶奶）過來吃團年飯。“噼里啪啦”爸爸點燃鞭炮，爹爹拿碗裝半碗飯，上頭放個筷子，鄭重其事地對著桌子上案的空氣說：“爸爸、媽媽、大爸、大媽，還有各位祖宗們都回來團年吶！”其實，我啥都看不到，但是聽爹爹這么一說，好像真有祖宗回來吃飯了一樣。聽爹爹說完這句話，我們就可以動筷子吃飯了。桌子上一般兩盤煎魚，一盤從臘月三十留到正月十五，一盤可以吃。桌子上最后會上一蒸籠格子（也稱“圓席”），里面的粉蒸肉一塊塊續成一個環形，環形中間是土豆蓮藕，肉的下面墊著大白菜蒸成的蒸菜，加上一點香油，香噴噴的可誘人了。大魚大肉，好豐盛，我們大人小孩都吃得撐了才停歇。那個艱難的年代里，一年也只有過年才能吃到這么多葷菜啊。
平日里清淡慣了，三十吃了這么多葷菜，個個都感到膩得慌，一個星期都不想再吃魚肉。
三十晚上，我們看著看著電視就開始打瞌睡了，媽媽叫我們趕緊睡覺，燈下她還手戴著頂箍子趕著給我們用大針納新年穿的棉靴。
早晨一起來，床頭放著新的靴子，哈！是新的一年啦！我們穿上緊繃繃的新靴子，趕緊給爸媽拜年。我跪下來，口中念念有詞：“拜年拜年，磕膝賞錢，粑粑餅子不要，只要壓歲錢！”弟弟還小，不懂事，一旁呆站著；姐姐就躲在一邊嗤嗤地笑話我。
媽媽也忍不住笑：“哈哈，這個是以前的老規矩啦，拜年還要說拍子，你都二年級啦，不用的。”
我一臉茫然：“那應該怎么拜年啊？”
“爸爸媽媽，給你們拜年啦！”姐姐清脆的聲音響起。
“對，就這樣”媽媽點頭。然后給我們一人發一元的壓歲錢。
推開門，把雞放出來，媽媽一邊撒雞食，一邊說：“今天是雞日，讓雞都吃飽點。”
然后，在爸爸的帶領下，我們三姐弟歡歡喜喜地跑去給爹爹婆婆、二爸二媽拜年。再去本隊幾個同宗的堂族家拜年。路上遇見大人小孩，逢人就道一聲“新年好”，新年的第一天每個人都是笑容滿面、滿懷期待的，那些平日里吵架拌嘴的鄰人，今天也都特別和氣。拜年完了才回來吃早飯，初一早晨吃得都是湯圓。
大年初二一早就得起來，因為今天要去嘎嘎嘎爹（外婆外公）家里，還要去兩個舅舅家拜年。走到廚房，看媽媽早就開始準備飯菜了，她叫我舀多一點飯給狗狗吃，說今天是狗日，狗狗的節日。我不太明白，什么是雞日、狗日，還是舀了一大勺飯放狗狗碗里。大黑狗就搖著尾巴，低下頭去大口吃飯了。長大后才知道，因傳說女媧按順序造出了雞狗豬羊牛馬，第七天才造出人。所以大年初一至初七的日子就這樣排的。所謂雞日、狗日，也就是這樣來的。
初三初四開始就是給姑媽、妲妲（姑姑）們，幺姨（阿姨）們，還有一些遠親比如表爸、老姨爸、老大舅之類拜年。那時候，每家就是一輛自行車，有些親戚家很遠，我坐在爸爸的車子上凍得手腳都是麻的。可是心里，還是樂呵呵。老人說的“小孩盼過年”，一點不假。
大約初十才能走完親戚，之后的幾天就是家里人烤著火吃花生、豌豆這些零食，談笑風生最愜意的日子。正月十五過小年（元宵），中午吃了小年飯，年就過完了。
我逗著狗狗，想著很快就要開學了，真舍不得啊，干嘛這過年才15天呢？要是一直都是過年就好了。
看著我家的大黑，想起剛來時候小小的，春天陪我撲蝴蝶，夏天和我爬麥草堆子，秋天跟我去嘎嘎家，冬天在雪地里踩出梅花印子，不知不覺已經一年啦。它從小黑長到半大，現在成為了大黑。再看看它，“咦，怎么狗狗變胖了這么多啊？難道狗狗也跟我們一樣，過年吃得太多，長胖了？”我念叨著。
“才不是呢！”媽媽翻我一眼。
“那是怎么回事？”我追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媽媽笑了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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