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夜泊
引言
十年前的楓橋鎮應正在處于興旺發達的時刻,鎮中心紹大線公路的楓江橋頭北側開了一家專做夜宵的小酒館:楓橋夜泊,夜里的四個紅燈字讓紹大線上來來往往的車和人都可以看到,成了楓橋最樸素宣傳燈籠,一個小酒館因為取了一個詩意的店名,而讓人念念不忘,文化的力量真偉大。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是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
以此詩聞名于世的楓橋乃蘇州姑蘇區內之古橋。上海普陀區有個地鐵站叫楓橋路站,不知是否與之有關。浙江省內有個大市鎮也叫楓橋。
一,楊維楨和楓橋
1,蘇州的楓橋(A)和浙江的楓橋(B),并不是完全沒有關聯。
楓橋(B)從南宋始,便是周圍山區的貨物集散中心,四方農民、工匠、商賈來這交易器具、糧食、看戲、交游,蘇州楓橋(A)的運米船會開到楓橋(B)的楓江邊。湖廣兩地在明清大舉開荒后,又加上江南地帶手工業革命,蘇州匯集了產自長江中游的稻米,運到浙東多山之地,楓橋(B)儼然是小蘇州。
據諸暨民報五周年紀念冊記載,民國時鎮上有一百多家米店。但歷史頂峰時間應該還是南宋,南宋紹興年間一度設為義安縣,七年后被裁。紹興城也是南宋建的,然而紹興佬陳橋驛在杭大學報寫道南宋開荒山林、造酒、燒陶瓷,大量樹木被砍伐,對環境造成極大破壞。環境的惡化限制了這個地方的產業升級。不像蘇州、松江,大量原材料可以從別處運來。所以楓橋后來也一直是個大市鎮,僅此而已。當然這是筆者的個人猜測。
2,元代文人楊維楨,泰定年間進士,生于浙江楓橋鎮,后移居錢塘、蘇州、松江。楊維楨為東南文人之首,精通書法、詩文,他的奇聞逸事也很多。楓橋鎮還有放牛的那個王冕以及明末畫家陳洪綬。陳老蓮畫的很好,明亡后出家,叫自己悔遲。當時很多人覺得亡國了,就住鄉下不進城,覺得城市是清朝人的。明末遺民張岱的陶庵夢憶也寫過楓橋的大戲“市楓橋下,亦擁亦蓬”,形容人太多了。由于朋友陳洪綬是這里的,張岱也來玩過幾趟。張岱晚年回憶起他們年少時一道在杭州的書院讀書,一道去看錢塘江潮水,一道喝酒夜游西湖看美女,似乎很快活。
3,筆者旅居流浪全國各地近四十年,但是和家里人講的還是楓橋話,就紹興話和諸暨話中間的一種吳語分支。紹興人認為楓橋狗們是諸暨人,諸暨人會覺得我們是紹興人,一個奇怪的地方,也就十萬人口。可能大城市人看起來這是笑話,夜郎國中還分這么細微。后來讀歐洲史,發現這些不可名狀的民族形態實在太多了,在兩大語言體系之間,往往錯落著無數中間形態,就像北歐瑞典挪威語對于正統日耳曼德語,烏克蘭語白俄羅斯語對于正統俄語,其實是土話和官話的區別,土話就是農民用的。弱小的民族和地區,就更需要幾個文化人,把它們加以包裝,畢竟天花亂墜是文人的特點。
4,今天重點想講的是楊維楨。首先他給自己取了很多外號,流傳最廣的是鐵崖。鐵崖他爹為他在山上建了個樓,撤掉梯子,讀了五年書,然后去元大都考取功名,可能這段經歷對他影響挺大,覺得自己像是荒野中的鉆石,當時科舉對于南方漢人特別苛刻,不到三分之一的名額;同時元朝就辦了沒幾年科舉,所以鐵崖的出身在當時的文人中就很高。
考完三十二歲,被分配到浙江天臺做縣令。元朝的地方長官是掌印官達魯花赤,必須由蒙古色目人擔任、其次是縣令。一方面是蒙古治理中原,另一方面元朝人又認為宋朝是亡于士大夫治國。當時流行吏治,有點像現在的公務員專業分工,通過長年考核、一級級晉升。但這種吏員制度也造成了腐敗和惰政。大部分吏無法晉升,失去了理想就開始貪污,往往又沒什么儒學文化修養,有的甚至不識字。
泰定年間,皇帝和丞相有改革的決心,破天荒地把科舉人才送進官府。鐵崖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到了天臺,但和當地的惡霸地主官吏相處不愉快,沒幾年就被調往杭州做四務提舉。
他的性格是桀驁的,這是內因;外在的原因有兩點,官僚隊伍的整體是沒有改變的,元朝一百年前后的兩千進士基本就花瓶作用,另外地方的治理其實延續了宋,是豪強大家族把控,元朝異族統治為了籠絡人心,沒有打土豪分田地,所以鐵崖的治理工作,如果不經過地方豪強的配合,是很難進行的。
四務提舉就是稅務所,也許上級希望通過事務性的工作以此勞其心苦其志,后來又讓他去管理鹽政,錢清鹽場。從古至今,鹽一直是國家壟斷專賣,但古代的鹽是重要稅收來源。整個鹽的生產由編戶的鹽民完成,辛勞至極。鐵崖就上書哭請減稅,稅減了,但他也十年不上調升遷了。
事實上元末的農民起義不少是私鹽販子發起的,他們平日里膽大包天,掌握著巨大的收入來源,又結交各路人馬,官府的、綠林的。
可以說,鐵崖的為官經歷是坎坷的,他在杭州的時候經常給當朝官僚寫信,有點毛遂自薦的感覺,雖然這段事情后世提的不多,總強調他的個性,忽略了他的經世一面,他是以研究春秋中科舉的,春秋是中國第一部歷史書,講的是治國安民,唐朝的春秋注疏被宋元人懷疑,他們開始辨析,希望通過原著原文了解真實的古代歷史。
在這樣的社會思潮下,鐵崖尤喜翻案文章,質疑古人。比如他寫過商紂王其實是好人;他最有名的一篇辨析文是三世正統辯,當時的元宰相脫脫很有才干,邀請全國文人上書論辯到底元朝繼承了遼金宋中的哪一朝。這是個重要問題,因為中國北方已經被遼金統治五六百年,南方又是偏安之宋朝廷。
元朝內部有兩種聲音,文化認同上蒙古人更親近于遼金,畢竟他們都是游牧民族出身;統治籠絡人心有需要承認南方漢人的文化正統。鐵崖支持宋,宰相也賞識,但鑒于他坎坷不平的為官經歷,升遷阻力巨大。很多年以后,元末農民軍大亂時,任他江西儒學提舉,類似今日的教育廳長,但他已經到了無心仕途的年齡和心境,不去了。
這是鐵崖的政治生涯,講的人不多,因為后來研究鐵崖的學者幾乎都是中文系的,主要看他的詩文書畫。
一個人是苦悶的時候才有些創作欲望,前提是需要有點才華。鐵崖辭官以后,先在錢塘、蘇州兩地做私人教師、與人唱和詩文。詩詞上,他強調復古,發起漢樂府運動;書法上創了鐵崖體,現在是國寶級文物了,有一件在華盛頓特區的Freer美術館,也許應該去看看。他交往的朋友有倪瓚、黃公望這類大畫家。元朝的文人畫是中國歷史上的最高峰,強調哲學意境勝于筆法。說明當時思想活躍,經濟發達。
他晚年跑到了松江,就是現在的上海了,鐵崖一生中培養了兩百多個學生,大部分都散落在松江周圍的市鎮中。學者楚默考證松江畫派跟元末楊維楨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松江的公交車至今都寫著上海之根。在晚清上海縣城開埠前,松江一直是經濟文化較發達的地區。元朝的黃道婆去引進了棉花的種植和紡織技術,從此松江掀起了中國的手工業革命。它這里是沙地,適合種棉花。大量的松江布銷往全國各地以及鄰國,聚集了財富。以至于鐵崖會去那里講學、養老。元朝的生產技術很發達,現在上海博物館、現代博物館還有元紡織品。
棉花的種植和生產導致了商品經濟的發軔,那里的人們不再種地,而是靠薪水度日,需要買糧食生活。于是長江中游的山林被開荒造田,長江下游成了發展出星羅密布的市鎮,進入快速城市化進程。
起床換了電腦,煮水燒咖啡,繼續沒有說完的部分。讓筆者最感嘆的是,后世對鐵崖的紀念是如此不同。老家的祠堂里有他的塑像,村里的人知道這個名字,但早已沒有人理解他的才華和事跡。到了上海卻能看到不少,十年前松江區政府花了五百萬左右在天馬山修了三高士墓,這是鐵崖死后葬的地方,也許這只是衣冠墓,因為也有說他葬回老家,但老家的墓地早也無影無蹤。松江亭林,韓寒老家,公園里面有他的畫像。再走幾步到古松園,那棵松樹就是六百年前鐵崖種下的,號稱江南第一松。復旦大學一直有靠研究他吃飯的博士、教授。想到這些筆者感概良多。也許一個人確實要跑到大碼頭,才會發光發亮,并被人銘記?
回到鐵崖晚年,元末動亂結束后,朱元璋立國,邀請全國文士去南京修編禮樂。鐵崖做老客婦謠不從,意思是七老八十的婦女沒有必要再嫁了。最后不得不去了一百余天,皇帝礙于他的名氣,放他回去了。崇拜他的宋濂寫詩說“ 不受君五色召,白衣宣至白衣還。”其實他是不想做二臣,保住晚節,畢竟享受了元朝的國恩。楓橋狗看他中進士為官,父母都賜謚號,父封會稽縣男。這些對于當時的漢人都是難得的禮遇。
鐵崖被詬病的是他古怪的個性,說他奇裝異服,他喜歡研究道家,吹笛子,穿成修仙的樣子,某種程度也是在自戀地標榜自己,
還有是他的縱情聲色,他可能是戀足癖,喜歡女人的小腳,以及她們腳上的鞋。他其實年少的時候是不讀書的,成日游玩。后來立志于學,騎馬去黃巖訪學,賣馬購書,可能跟現在賣了高級轎車差不多。本來二十五歲那年要去大都考科舉,他父親攔住,認為就算考上了也未必達到真才實學。于是在山上造樓苦讀五年。去考試的時候,老家附近的一個大戶破產變賣家產,他父親買來一對石馬,別人笑他瘋,因為這是官宦人家門口的裝飾,結果鐵崖那一年中試,這倒也派上了用場。
他娶了一個老婆,有兩個妾,別的應該也有一些(沒有記載但可以想象)。說媒以后,傳聞未婚妻錢氏有疾,但貼壓堅持娶回來,意思是說話算數。然后他妻子又奇跡般的恢復了,生了一男一女。這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宋明理學強調個人修養,特別是道德,也許后來才這樣標榜這些吧。
4,有次看一個人的散文寫到楓橋以及鐵崖,不禁熱淚,也許就以那個散文片段,結束這段鐵崖和楓橋的故事:
“到楓橋去的那天,我們坐的車子就一直朝東向紹興方向駛去。天色陰陰的,漫天遍野一片綠,遠山淡淡的,大地上好像吸滿了水霧。時而看到一片白墻黑瓦的房子,那就是一個村落了。浙東的民居都是這種格局,這種顏色。白墻上開了大大小小的窗子,好像一對對盯著公路上來往車輛的眼睛。偶爾可以看見一棵大樹,是白果樹吧,有時候是一對,那說明這里曾經有一座廟宇,樹照例種在山門前面。廟宇早就沒有了,只剩下兩棵樹寂寞地站在那里。’就在那面,那個山腳下,是楊鐵崖的家。’聽了這樣的介紹,我只能唔唔地應著,其實我也認不準這是哪個山村。只是想,楊鐵崖寫的字,叉手叉腳的,一派奇氣,可是又那么美。在同時代的書法家里,他好像完全不理會有趙孟頫的存在,這就值得佩服。”
二,楓橋香榧,千年圣果
1,每年采摘時都有山民從樹上掉下來受傷的新聞,在此祈愿山民們平安無事,因為榧樹生長在溪邊溝旁又多是上千年的高大古樹,采摘難度非常高。
楓橋香榧不等同于當下市面上的所有香榧,就像杭州的龍井茶葉,真正的龍井茶葉也就杭州西湖區龍井村附近的幾千株茶樹。
實際上楓橋香榧卻不產于楓橋,而是產于原楓橋區下屬的趙家鎮的三個小山村,俗稱西王三坑(西坑、王坑、杜家坑,三個小山村),另外的香榧子實際上稱不得正宗的楓橋香榧。
和西湖龍井茶葉不同,大家都很難判斷喝的是否正宗的西湖龍井茶葉,楓橋香榧子很容易辯別真偽,除了西王三坑產的香榧特別松脆香酥,另外村里產的絕對沒有西王三坑的這個味道,這是由于香榧子對氣候土壤特別敏感(背陰山和黃泥土)的要求所決定的。
筆者老家和西王三坑二十公里距離,本村山上也有二三株參天香榧樹,從小就知道它們結的榧果叫大卵泡榧子,又硬又大,但不香很難吃。
西王三坑占山面積不過三平方公里,至于有多少榧樹筆者到無法掌握,根據老家香榧協會的數據顯示大約有年產量三十噸左右。前二十幾年,西王三坑終于出現了宣姓駱姓等幾個農民企業家,大力宣傳推廣香榧子,付出了很多精力財力,終于取得了顯著成效,香榧子一度賣到五百元每公斤,要知道在四十年前筆者小時候香榧子只價值一元一公斤,并且滯消,西王三坑人到秋收后一般是拿香榧子到楓橋集市上換雞蛋和米面用,但也是稀有的東西,我們要吃到榧子必須要在鬧洞房的時候,因為鬧洞房時要講究說吉利話(劃拳助興時)和上吉利菜品干果的,香榧子老家諧音:利子,也就是說新郎新娘可以馬上生兒子,不過四十多年前雞蛋和米面比榧子更加不可或缺和稀有。
大山深處的香榧樹吸收天地日月之精華,香榧子的成長過程是經過三年才能成熟,也就是說三年后的產量今年已經知道了,今年采摘的香榧子都是三年前就結下的果實,香榧是真正稱得上三生三世的果子。
西王三坑的香榧樹和人,幾千年來從沒有在意過香榧子的銷售價格,當下所推崇慢生活方式就是這樣的吧?西王三坑的幾個商人卻沒有榧樹般的禪心和定力,去年大作文章,把中國知名的電商M姓負責人請到榧林,又是讓其領養榧樹又是大肆炒作此事。
當下東陽、紹興、富陽甚至安徽寧國等地種植的香榧子,在巨大的經濟利益的刺激下,二十多年來產量已經達到西王三坑正宗楓橋香榧的幾百倍幾千倍之巨,所以市面上的香榧價格直線下降,今年估計只能達到一百五十元每公斤了,拋開物價上漲因素,和二十年前的五百元每公斤相比,香榧的身價也是江河日下了。
山里人都是很淳樸善良的,但也總有那個不安份的買賣人,想通過低買高賣的手段快速致富,然后離開他們的真正依靠西王山坑,去所謂的城市落腳,這是一條急功近利的道路。
實際上楓橋香榧大可不必擔心自己的身價下降,因為楓橋香榧有自己的國家原產地地理標志,又有生長在國家自然森林公園的事實環境,楓橋香榧要做的無非就是去偽存真,把幾十年前就有的國家原產地標志保護落到實處,不是產于西王三坑的香榧子,堅決不能讓其享受楓橋香榧國家原產地標志四個字。
香榧樹是幾萬年前寒武季幸存下來的稀有樹種,有比人類更長的地球生存史,楓橋香榧子上千年的品牌歷史絕對不能走內卷化的道路。
忘了告訴大家來楓橋認領千年榧樹的M姓電商負責人,他送香榧子給領導人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楓橋香榧送到古代皇宮里面也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據傳四五十年前一個楓橋人到北京讀了名牌大學,一心走仕途,削尖腦袋把香榧子送到了當年不可一世之女領導人的桌子上,并且借機拜她為義母,許諾其為一個公安局長的職務,后義母倒臺,終成黃梁一夢。
2,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最和諧的時代應該在西方現代工業革命之前。那個時代沒有電、沒有動力蒸汽機,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使用的所有能源都是可循環的,來自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太陽能。做飯上山砍柴,柴木通過太陽能的照耀產生光合作用自然成長;食物都沒有化肥農藥殘留,人畜排泄物做肥料;穿衣有麻和絲,都來自綠色植物....。
網上說當下有一個歐洲皇室子弟在他的皇國內建設了一個自然循環的生存系統,具體細節不知道,反正這套自然生態系統完全是仿古斥今的本意。
當然宇宙是動態的,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中,人類和宇宙永遠不會回到過去和一成不變。工業革命帶給人類的是勞動力和生產力的解放,人們的勞作變成輕松甚至愉快,人類的人均壽命增長了好幾倍......,這是工業化的正面。
任何事物都是兩個方面的,工業化的反面則是:環境嚴重污染和破壞、人類的情感越來越脆弱...,短短二百多年時間,工業化的負面徹底暴露出來了,億萬年形成的地球和宇宙,正在經受著原始的外科手術式的野蠻摧殘。
億萬年前幸存下來的楓橋香榧樹也無法擺脫當下的大環境,山民們為了追求前幾年暴利式的榧子收入,大規模的種植香榧樹,不論這個地方合不合適種植,反正種了再說,不可避免的出現與大自然原始森林爭奪地盤和無節制的農藥使用,污染了環境和在原始森林的飲用水源頭。
香榧樹的成長過程很漫長,從幼樹到盛產期需要一個甲子六十年左右時間,人們們寧愿用一個甲子幾代人的時間去守株待兔,而不敢去自我反思和約束自己對大自然的無限索取。
世界上所有珍貴的東西一定是稀缺的,也是慢慢得到的。當一樣物品不再稀缺時那么價值就會回歸平庸。與其把楓橋香榧內卷化處理對待,不如少種幾株榧樹少施一點撥苗助長式的化學物品,讓高貴小眾的楓橋香榧舒緩的永遠生活下去,人類活動有的時候落后就是一種先進,先進就是一種落后。
3,楓橋香榧的原產地西王三坑,三個村都姓宣,擁有一個共同的頭代太公,那當然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樹大分丫、人多分家是必然的,三兄弟各自分到一個地方住,但還是在同一個山區(三五平方公里內),同在會稽山腹地。
大兒子喜歡柴山,柴火是家家戶戶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必須物資之首,那么大兒子就分了上好的大部分柴山;另外兩個兒子則分到了當時不值錢的很多株香榧樹,貌似吃虧,畢竟香榧子是消閑果品,柴火則是事關民生不可或缺的戰略物資。
現在柴火不值錢,香榧卻價值不菲,以上趣聞說明我們永遠無法預測明天的發展趨勢和結果。
會稽大山方圓大概二百公里,地處浙東,山高水長景色優美,殊不知在物質和交通極端困難原始的時期(前四十年才開始出現山區現代化),這種地方就叫窮山惡水,沒有礦藏、沒有資源(林木人均資源占有量也不多)又是地處沿海前線,國家戰略投資幾乎為零。艱難困苦的生存環境,造就了當地人民勇敢頑強拼搏不止的精神風貌。
當年的楓橋香榧原產地,是抗日游擊隊武裝活躍的中心地帶,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金肖支隊、國民革命軍忠義救國軍、敵頑武裝等各種勢力犬牙狀態存在。
小時候母親帶著我去會稽山上采茶葉,總會講當年革命武裝不怕犧牲不畏艱險的斗爭故事,母親的故事有血有肉又身在當年革命志士斗爭會稽大山的其中,讓我印象深刻,當然母親講故事主要目的是為了讓十歲左右的我跟著她安心采茶。
會稽山有一種樹叫孟革(音),這種樹奇怪在剛砍倒就可以燒火做飯,并且不會冒煙,這樣游擊隊員們在山上就不會被山下平坦處的敵頑武裝發現,孟革樹為抗日戰爭勝利作出了貢獻,但也幾乎絕種,母親講一次我一定要追問一次孟革樹現在有嗎?我想看看,母親總是說已經沒有了砍光了。
當年山里娃讀書和勞動總是同步進行的,放學回家的路上和上學的路上都沒辦法脫離勞動,母親總是讓我拿一只竹筐,在家和學校的路上時間里撿糞積肥,這樣把勞動光榮的課同時也上了,當年難為情的事現在想起來真的受益終身,這樣讓我一生都不貪虛榮、不怕失敗。
十一二歲開始我就必須要跟父親去田坂里學干農活了,父親是大少爺脾氣什么事都無所謂,但母親卻要求特別高,我的所有工作都必須要一絲不差,(到十八歲我己經是一個完全的勞動力了,種田割稻樣樣在行)養成了我追求完美和自我反省的習慣。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筆者三十歲了,才停止自己每年農忙時節從城市回老家,幫父親干半個月農活的習慣,因為父親年齡大了干不田地的工作了。
母親十三歲喪父就要上山砍柴賣,否則就會餓死,她經常說她一大早點火把上山砍柴的情節,這個時候她的雙眼總是充滿淚水...,艱難困苦的生活經歷是不是一種寶貴的經歷?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會稽山民這種日復一日的高強度體力勞動真的不好,摧殘了山民的健康,五六十歲左右的人均壽命足以說明一切的艱辛和半人半獸的真實勞作經歷。現在的小孩子十多歲還在父母膝蓋上親熱抱抱,真的很幸福。筆者去玩一樣的采摘楓橋香榧,在山上氣喘如牛滿頭大汗的同時也想起了這么多的往事...。
祝福我們的楓橋香榧香飄天下,也一定會永遠香下去,因為淳樸的會稽山里人都知道:任何香甜的生活都來自于艱苦努力的勞動,這就叫不忘初心吧。
三,楓橋打面
1,“楓橋打面”是浙江省紹興地區諸暨縣(現改稱市)一種傳統美食,用純手工特大號搟面杖(大毛竹半支)制作而成,面條勁道韌性十足。
在這個幾乎所有食物都是機械機器速成的年代,一碗純手工制作的面條,更顯難得。
“楓橋打面”的主材面條是綠色的,耗時、耗力、絕無半點偷工減料才能稱得上是“楓橋打面”;烹飪好一碗“楓橋打面”的時間過程,更是詩史級的豪華精致:單獨烹制“澆頭”就需要十分鐘左右,燒好一碗合格的“楓橋打面”至少需要十五分鐘以上。
上海人在“楓橋打面”沒有登陸上海灘時吃的面條,也有幾個老字號和叫得響的品牌,但是上海人烹飪一碗“上海面條”的時間很短,只要把食材、熱湯備好,把面條放在燒滾的湯中一分鐘左右,即可撈上來放到大碗中,然后把“澆頭”攤放在熱氣騰騰的面條上即可,從顧客喊一聲“老板,來一碗肉絲陽春面”,到端到顧客面前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三分鐘。
大凡楓橋人到上海來出差、游玩是萬萬不吃“上海面條”的,因為和“楓橋打面”比:“上海面條”軟綿綿沒有勁道,澆頭又不是用油鍋現燒的看上去不干凈、沒有食材本身的鮮味。
楓橋,是浙江省紹興市諸暨縣(市,縣級市)管轄,地處諸暨縣和紹興市柯橋區交界,是一個會稽山深處的有十萬人口之大市鎮,南宋皇朝定都杭州之際,有一個宮廷面點師因闖下大禍從宮中逃走,流落到楓橋一帶鄉間后,打面,這種由北方面粉特制的面條,就在楓橋民間流傳開來。由于制作復雜,口感滑嫩,鮮味獨特,價格偏高,一直只能受到有產階級的追棒,故而不能大范圍的推廣。
“楓橋打面”用料很是講究:面是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力氣純手工壓制、雪菜要剛出腌制缸的,油是要自己熬的楓橋土豬之豬板油、精肉要當天屠殺的楓橋土豬之腿精,然后在專用小鐵鍋里面爆炒出鍋。
一碗熱騰騰的“楓橋打面”便誕生了,三鮮面里有蝦有肉,湯少料多;腰花面、鞭筍面都能吃出獨特的味道,“楓橋打面”不僅口感滑嫩,鮮味獨特,是楓橋人依戀的味道。
2,相傳元未,朱元璋攻占紹興府之后,于某一日傍晚時分大軍經過一山嶺之后回望,見斜暉脈脈,金光萬丈,太陽欲落未落,仿佛駐扎嶺上、好像特地為大軍照耀前進的道路,朱元璋一時大悅,遂脫口而出:此乃天助我滅元,太陽都為孤停留照路,封此處為,駐日嶺!”于是這條斗折蛇行的嶺就有了一個豪氣沖天、傳承至今的名字——駐日嶺。
朱元璋途經駐日嶺后,走約一個時辰左右,來到了楓橋鎮上,忽然他們聽到一陣“啪、啪、啪”的有節奏的敲打聲,從一家小小的店鋪里傳出來,一行人好奇地敲門探詢。
徐達因怕居民誤會,特意報上姓名,說明來意。終于,排門被一扇扇地拿開,一張長方形的木桌子,一根被磨得溜光發亮的竹棍,以及一團和好的面呈現于眼前。
朱元璋頓時來了興致,讓店家做幾碗面來嘗嘗,如果好吃,加倍封賞。
那店家夫婦一聽,忙戰戰兢兢地動起手來。丈夫開始繼續用竹棍“打面”,妻子則從缸中掏出淹制好的雪菜,又拿出了上好的豬油、豬肉,開始爆炒。
兩人都使出了“絕活”。香氣頓時從內里小房間中飄出,丈夫也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打好的面團切成條狀,不一會兒,一碗面出爐。
徐達示意部下將面盛出少許讓店家試吃,朱元璋搖手制止,并挑起面就吃起來。先頭一聲不吭,“埋頭苦吃”,待吃到停下來,一碗面已經下肚,此刻才連呼好吃,有勁道!店家夫婦一碗一碗地將面端了上來,卻不料朱元璋及其部將均是草民出身,胃口奇大,各人都吃下兩三碗方罷。各個都贊不絕口,店主人夫婦這時才放下心來,手腳比劃著向朱元璋等人介紹做面的要訣。
好不容易聽懂了店主人的意思,朱元璋示意部將拿來銀兩,并連連夸贊主人做的面,真是“百吃不厭”、“得勝之面”,等天下太平,還要再來。
自此,“楓橋打面”的名氣開始傳開來,無論達官顯貴,還是普通百姓,均紛紛涌來,只為一嘗那“百吃不厭”的味道,故“楓橋打面”又稱“德勝打面”、“太平打面”。
以上就是楓橋鄉間口口相傳的朱元璋一日二封:先封“駐日嶺”,后封“楓橋打面”。
3,新中國成立前,這味道卻不是一般百姓品嘗得起的了,普通百姓只有在招待特殊客人或麥子成熟的時節,改善一下生活條件,做一回“楓橋打面”。而地主和保長則會常常吃面,當時他們最喜歡去的要數鎮上的“車站面館”,花三個銅錢,吃一碗雪菜肉絲面。看起來價格不高,但對于一年到頭只能掙到“100碗”面錢的長工而言,這面也是價值不菲了,解放后,這家歷史悠久的車站小店,在90年代初,還轟動一時呢。
后記
最后還要再次強調告訴各位看官,此楓橋,雖非蘇州之“楓橋夜泊”詩中的楓橋,但是和中國的二代英明領袖有緣:
六百多年前滅元興漢的朱元璋在楓橋一日兩封;
1960年代毛主席特別為全國鄉村治理模范楓橋鎮,提詞為“楓橋經驗”,全國推廣,至今不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