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White Box 白盒子到《降臨》- 澳洲口語里的“盒子”,原來還可以這樣用。

附近的地鐵在蓋Westfield shopping center, 一個綜合的大型購物中心。

雖然離城很遠,但這里遠處群山環繞,近處彩色鸚鵡嬉戲,很是接近大自然的所在。在地鐵站旁,原本全是野草的荒蕪空曠土地上,十來輛挖土機每天忙碌的來來往往,平整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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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旁邊,原來的簡陋的小店,只是賣賣咖啡和烤香腸卷;現在被各種玲瑯滿目的小食填滿,還增加了四五個高大上的食品冰柜 - 順帶著連店面似乎都變大了。

不遠處增添了四、五個郊外廁所。這些都是因為建筑工人的到來而添置起來的。澳洲很多大型購物中心都是依地鐵站而建。這項工程在政府網站上公布的,是兩年建好購物中心,到時候會是本地區最大的一個綜合購物商城。

昨晚試著用站口的自動充值機器,卻難用之極,且不接受銀行卡。早上想去人工充值,卻找不到給地鐵卡充值的小窗口了,原來的小窗口處,因為工程原因,已經被鐵網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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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時間寶貴,直接去小賣店詢問。和藹親切、皮膚潤滑細嫩的女店員告訴我,在小賣店門外有個白盒子就是。

Just there, in that white box.

很簡單是不?

小店因為一方面突然增加業務的原因,一方面也是因為一向很有澳洲鄉村特色的原因,一直稍顯凌亂。有兩個大門,其中一個更開闊的、敞開的門口堆著好些東西。有一個小桌子上,正好擺著一個大大的白色箱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我正狐疑的看著這個白盒子,心想:難道售票窗口的一整套東西在這個白盒子里?那人呢?需要自己動手嗎?

熱情的店員看我“鼠目寸光”,連忙站在柜臺里指揮,和正好在店里的幾個施工人員,一起幫助我把目光往再遠一點挪動。原來,兩三米外,售票窗口搬到了現在的行人道上,被裹成白色,在一堆低矮的簡易建筑里。

哈哈,口語英文里的box, 還真是可大可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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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英文box的中文背景的我,自動想象它是一個盒子,目光搜索所至,直接掃描盒狀物和箱狀物。但在英文口語語義里,盒子可以指大到建筑物的物體或只是說明一種形狀。語言作為文化的一部分,直接帶來對詞匯理解上的形意差異,是真的很有意思的。

就像前段時間的電影《降臨》(Arrival ),我也去看了小說原著《你一生的故事》。這個發表于1998年的科幻小說,指出了一個主題:就是語言對我們思維方式和智慧開發上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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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著小說中,解釋了外星人七支桶的語言特征形成的原因之一,在于它們的身體形狀是環形的,眼睛也分布于大腦一圈,所以它們在看任何事物時,是前后上下左右一起看,有點像我們現在的AR成像技術。這相應造成它們的語言是在一經寫出的第一個瞬間,就如圖片般因果了然,不以線性排練,甚至不以標點分割。不是像人類的文字,有一定的順序,例如主謂句,因果句,需遵循一定的順序;即使是倒置的因果倒裝句式,也必須先寫出一部分,再寫另一部分。所以在電影里為了形象的處理小說里描述的這個環節,導演聰明的使用了“墨噴”的寫作方式。

這也造成它們語言的另一個特點:與真實的話語不同步。就是它們的語言和文字是兩套不同的系統,不像人類的文字,基本上是對口頭語言的重復,在實際上,兩者是一套語義系統的重復表達,一個用于說,一個用于寫,音節與文字互相對應。

我們人類嘴里能吐出的語言基本上都能找到紙上可以相對應的文字,即便極少數沒有的,也能用字母拼寫來重現發音。大部分的速記方式,就是根據重現發音的原理,直接用記錄發音的方式來快速記錄,一個技術高超的速記員,甚至能把發言人在哪里打了個哈欠,哪里做了特殊停頓都記錄下來。

而七支桶的發音和文字不能像我們這樣兩兩對應。按照小說原著里的描繪,更像是象形文字。不過我們的象形文字最終演變出來的仍然是一個一個的字,每個字還有左右上下里外等結構,有偏旁部首,它們之間再造字。并用拼音規定每一個字的發音。而七支桶的象形文字不是一個一個的字,而是有多少意思要表達,就在字形上不斷構造,有多大畫多大。這種文字表述方式似乎也與它們發出的音節不對應,所以不能根據它們的發音去找到相應的文字。


在澳洲生活了十多年后,我發現自己的思維模式的確有潛移默化的改變。特別是在最近的十年,身邊的人說中文很少。有時被自己的夢話驚醒,發現自己說的是英文,已經是一種自然反應了。在思考模式上,在常用詞句上很多時候大腦里先出現英文,以至于現在用中文寫作,腦子先出現一句英文,再自己寫下來翻譯成中文。某些慣用的詞句,更是愣想不起中文該怎么表達,需要去字典反查出中文該怎么說,有時自己都要罵自己你是怎么了失憶了嗎,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不要以為是因為我英語好,其實我的英文也只是普普通通。)但是一些非常基礎且機械的,從兒時就根深蒂固的,就可以保留第一時間出現的是中文,比如九九乘法表,兒歌,還有本來一開始接觸的就是英文翻譯過來的中文,比如阿莫西林,施瓦辛格,紅霉素,青霉素。


我們尚且如此,也不難理解女主人公的思維模式因為在不斷地輸入七支桶的語言文字表達模式后,不自覺的產生了與之對應的看到未來的能力。像我,本來是以直觀感強的象形文字為母語,來到以邏輯感為強的英語文字的國度,我的思維方式肯定是受到了影響;而一個本來說英文,到中國去學中文的朋友,他的思維方式也肯定會有所改變。只是不同于小說里這種文學色彩濃厚,能馬上意識到不同之處的,出現了能看到未來的能力。我們受到的無形改變,是肯定有的,思維模式的改變,也肯定會改變或微調我們的命運,就像“窮爸爸富爸爸”里,習慣性的思維模式影響你的選擇和做事方式。


感覺我們的思考模式有很多種。除了夢中的思維方式;平時清醒時,大體呈現兩種思維模式:文字思維模式和形意思維模式。前者和自己慣用的語言有關,思考時似乎能看到對應的文字,所以才會出現如果這個人會多種語言,大腦會調用最習慣的那個詞匯,因此出現中英混雜的表達;后者更像在一個空間里的一種光速思考,更直接,更快,看不到文字。這大概就是七支桶文字產生的模式,說不定也是人類未來“文字”的發展方式 :不一定是“文字”,也許就是發展成另一種通俗易懂且全球可共用的直觀形意表達方式。

其實七支桶這樣的形義文字表達方式,我們地球人也是有的,比如類似我們的影像表達。電影,視頻,包括以前還沒有解決聲音的默劇,都在一定程度上傳遞了信息。這種影音信息沒有一個一個的文字,但是大家都能看懂,只是這個信息不同的人接受到的信息量和信息流不同。另外,電影,視頻,都還是需要一定的順序,在一定的時間里來表達,所以不是特別合適的比喻。可能我們慣用的GIF動態貼圖是更貼切的比喻。一個即便只有兩秒的GIF圖片,卻反而是包含了一種一眼即明的“會意”信息,如果用文字來轉形闡述,反而會需要一大段話來說明背景,原因,寓意,才解釋的完整明白。我覺得七支桶的“墨噴”文字,就有點這種味道,而且更復雜,且有精確指向。


有時候看到國內的朋友們喜歡嘲笑那些中英夾雜著說話的人,其實除了有的真的是嘩眾取寵外,其他大部分是一種思維模式上的無可奈何,即使像我這種英文也說不上特別好但日常需要經常使用的人。這可能是一種惰性思維模式,大腦只想揀自己覺得簡單的那個來進行記憶和反饋,記憶倉庫像是用后進先出的出貨方式來提取最上層的習慣記憶。(所以如果經常轉換語言的話,是不是一種大腦體操,能預防老年癡呆癥呢!)


再回到七支桶的象形文字,如果有一天,地球上的人們各個文化之間越來越融合,不要說中英夾雜不會被人嗤笑,甚至會有各種文字結合產生的新式組合句子。在文字交流上,直接發出幾個不同的GIF圖片就表達了意思,都可以不用寫字了。


咦?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有這樣的雛形嗎?像微信表情和Emoji表情不就是嗎?


看來七支桶3千年后真的需要我們的幫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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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降臨》原著小說:你一生的故事》 — 〔美〕特德·姜(Ted Chiang)

「在七肢桶語言B(文字系統)中,一個句子如果比較長,它形成的視覺沖擊力真是非同小可。如果拋開研究解碼的態度,單純觀賞的話,這個句子就像草草畫下,并加以幻想變形的許多只螳螂,互相勾連絞纏,每一只的姿勢都略有不同,共同形成一個紋章圖案。超長句子的觀賞效果與迷幻招貼海報相似:有時讓人癲狂淚下,有時讓人昏昏欲睡。」

「再說七文組成的句子,它們簡直復雜透頂。寫一大堆句子,中間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全無中斷。句子的語法結構完全取決于句中各個七文的組合方式。由于七肢桶的兩套語言互不相干,其書寫語言于是根本沒有表現語句升降調的必要。我們無法從它們的一個句子中分析出簡潔的主謂結構,重新組合成新的句子。七肢桶愛往一個句子里塞多少七文就可以塞多少,黏成一大團,這就是一句。至少在我們看來是這樣。一句文字、一段文字、一頁文字,其間的區別只在于這個大團有多大面積。」

「這種形式的文字不禁使人聯想到原始的符號系統。讀者要想解讀一段由這種符號組成的信息,必須事先知道這段信息的語境——它的上下文關系,前因后果。因此大家認為,這種符號體系太受限制,無法系統地記錄信息。不過七肢桶不可能以口耳相傳的口頭語言為基礎發展出這么發達的技術水平。如此一來,意味著有三種可能:一、七肢桶的確擁有一種真正的書寫系統,但不愿意當著我們的面運用;二、七肢桶目前的技術手段不是它們發明的,它們只不過是一群文盲,撿了別的種族所發明的科學技術;第三種可能,也是我最感興趣的,即,七肢桶文字是一種非線性系統,完全相當于真正的文字。」

「七肢桶的身體周圍排著一圈眼睛,共有七只,沒有眼皮。它走到剛才從那里進來的門口,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濺水聲似的聲音,接著又回到視鏡里的房間中央,后面跟著另一個七肢桶。這一系列動作中它根本沒有轉身。真怪,但完全符合邏輯:它身體各個方向上都有眼睛,任何方向對它來說都是“正前方”。」

「一個七肢桶用一肢指向自己,肢端四個指頭緊緊并在一起。算我走運。有些種族的人用自己的下巴示意,如果七肢桶也像那樣,而不是用它的肢,那我簡直無跡可循,也不知從何入手。我聽見一聲短促的振動音,看見它身體頂端一個褶皺的孔道顫動了一下。它在說話!接著它指向它的同伴,又發出一聲振動音。」

「軍方在視鏡附近安排了一輛拖車作為我們的辦公室。蓋雷正朝拖車走,我跑了幾步趕上他。“是會意象形語標文字系統。”跑近后我告訴他。

“你說什么?”蓋雷道。

“來,我演示給你看。”我把蓋雷領進我的辦公室,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圓圈,中間畫上一條斜杠。“這是什么意思?”

“禁止通行?”

“對。”我在黑板上寫下“禁止通行”幾個字。“這四個字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這一行字代表的是我們說出的話。”

蓋雷點點頭,“明白。”

“語言學家把這個——”我指著那四個字,“稱為‘舌文’或‘言語文字’,因為它們代表的是我們說出的話,是語音的重現。人類的所有文字都屬于這個范疇。我們再來看這個符號——”我指著中間畫著斜杠的圓圈,“這是會意象形語標文字,傳達出意思,但與口頭語言沒有直接關聯,不是語音的重現。這種語標的每一個組成部分并沒有與某一個特定的語音聯系在一起。”

“你的看法是,七肢桶的所有文字都是這種類型?”

“從我們見到的文字來看,是的。它們的文字不像‘禁止通行’這個標志,不是圖畫,而是要復雜得多。這個系統有它自己的造句規律,有自身的語法、句法,這些語法和句法的指向是視覺,與口頭語言的語法沒有關系。”

“視覺語法?能給我舉個例子嗎?”」

摘自:《《降臨》原著小說:你一生的故事》 — 〔美〕特德·姜(Ted Ch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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