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眼,感受海洋在胸臆之間沸騰,那澎湃的力量讓我緊閉雙唇不敢張口,只要留一條縫,我感覺我會吐出一萬朵藍色桔梗,在庸俗的世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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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很久才提筆寫這篇書評,因為始終都覺得自己的淺薄文字無法去評論去描述這樣靈動幻滅的文字給人帶來的內心深處的震撼。
而終于下決心要寫的原因是,我想要為我喜愛的女子寫下一些字句。
喜歡的港臺女作家有很多,但最愛是簡媜,李碧華黃碧云的著作雖經典,卻總帶給人濃厚的現代城市氣息,冰冷無情,鋼筋水泥下的人與人有著生澀的距離感,而描述這些距離感的她們,令人覺得有生拉硬扯的殘忍。張小嫻亦舒的小說雖好看,卻總是帶著看破一切的犀利,描述著現代都市男男女女的愛情,剖析著戀愛中人們的心理,揭露著人性的丑惡與盲目,使讀者越來越不相信愛情。
簡媜不同,或許因為生長在充滿自然風光的寶島臺灣而不是擁擠繁華的香港,使她在紛雜的塵囂中依然保留著珍貴的淳樸與純凈,所以她的字句才那么容易就直達我的靈魂深處,使我傾心。
簡媜,1961年生于臺灣宜蘭縣東山河畔,臺灣大學中文系畢業,專業從事寫作,得過眾多獎項,曾任《聯合文學》主編,并創辦過大雁出版社,是目前臺灣文壇最無爭議的實力女作家。
與簡媜吃的相遇要追溯到高一,無意間看到的那句重擊內心的話,“活著,就要活到袒胸露背迎接萬箭穿心,猶能舉頭對蒼天一笑的境地,因為美,容不下一點狼狽,不允許掰一塊尊嚴,只為了妥協。”在此之前我從沒讀過如此擲地有聲的文字,有著豪情與壯美,數不盡的力量與堅定,令人振奮。
從那以后便與簡媜結緣,再也逃離不開,內地買不到她的著作就上網搜素,謄寫所有鐘愛的句子,樂此不疲。高三的假期在一家書店驚喜地發現了《以箭為翅》,于是這本書陪伴我度過了高三那一段精神食糧匱乏的時期,直到現在,《以箭為翅》仍然是我的睡前安眠讀物,枕邊放著簡媜的字,很安心,很充實,每翻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觸。
如簡媜所言,她走入文學之路,就像被突然射來的兩箭正中后背,理應仆地而亡,卻幸運地投入文的懷抱,她以箭為翅,快意飛翔在自己傾吐的字里行間,書名《以箭為翅》令人忍不住拍手稱妙。
簡媜的散文絕世而獨立,她有多種不同的創格,有華麗繁復的辭藻,也有空靈通透的文字,她演繹悲歡離合也演繹緣起緣滅,又在一段段演繹中摻雜自己所能感悟到的禪宗境界。讀簡媜的散文,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驚人的文字功底,這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有人評說簡媜的特點一是造詞,一是造境,在雕琢的文字中釋放自己的想象。看簡媜的書總能遇見許多生僻字與隱喻,她的造詞運筆有時晦澀難懂,但是卻不會令人覺得華麗空洞,她的文字華麗但是不失靈魂,有著清涼舒暢,也有熱烈溫暖。
“浮生若不熙攘,恩恩怨怨就蕩不開了。”
“時間,讓盟誓過的情愛灰飛煙滅,也讓顫抖的小草花擁有它自己的笑。”
“樹林傳來揉葉子的聲音,那是秋天的手指,陽光把墻壁刷暖和了,夜將它吹涼。”
“稿紙恒是我安歇的青青草地,我在自己的國土放牧字的牛羊,指引它們嚙草,或大幅刪改,叫它們死亡,現實世界離我非常遙遠,身前身后語聲之熱浪與我無關。”
簡媜的文章對事件 描述的甚少,即使要寫,也會含糊帶過,她著重于描述情感,太多的情感占據她的生命中,橫亙在她的心靈空間里,不吐不快。她融入自然,她體味人生,她在紅塵翻滾后仿佛超然出世,但轉而又回到紅塵,帶著超脫的禪心與喧嘩的塵世糾葛融為一體。在我眼中,這才是生命在經過歷練后得到的最佳沉淀。
“其實人世的生滅故事早已蘊含在大自然的榮枯里,默默地對人們展示這一切,預告生生不息,也提挈流水落花。”
“人的一生大多也缺憾為主軸,在時光中延展,牽連而形成亂麻。常常,我們愈渴慕,企求之人事,愈不可得。”
“一定有甘美的住所,我們可以靠岸;讓負軛者卸下沉重之軛,惡疾皆有醫治的秘方。我們不需要在火災中乞求甘霖,也毋需在漫飛的雪夜趕路,懇求太陽施舍一點溫熱。在那里,母者不必單獨吃苦,孩子已被所有人放牧。”
“世間之所以有味,在于這眾苦匯聚的道場中,視他人災厄為己身災厄,他人之苦為自己苦楚的一部分。”
簡媜文字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帶有似禪非禪的意味,一直以來我都熱衷于探究“禪”之一字,《佛經》對簡媜的影響很大,她的很多短篇散文里都有著這種欲語還休的禪意,禪機哲理中透著她對浮生的感悟,不靜下心來是無法獨處其中妙處的。
“蟬,是天地間的禪者,悲憫永恒的空無;深夜聽蟬,喜也放下,悲也放下。”
“像用來翻經翻得的那句話,‘若有人于河中掬一瓢飲,當知,已飲閻浮提一切河水。’當我們俯身就著生命河岸,以一己有限的時空為瓢時,當知一瓢之掬,已飲世間一切河水。”
“這是人與自然的矛盾之處,人從大自然來,掘穴筑屋,又不能忘情燦爛花木,總千方百計要移香換景,圓眼鼻之福。”
“緣起,暗喻一種未了,去存續遙遠前的一愿,或償清不可細數的積欠。若能善了,雖福分薄,緣罄卻未滅,生離惻惻,死別吞聲,都能以愿許未來愿,平心靜氣等待另一度緣起。若緣聚時,我揚善而他人以惡相向,問心無愧后隨緣滅去,一了百了。”
簡媜正是這樣一個如水的女子,堅韌,卻不失溫柔。
淡淡的,卻凌厲非常。
就像有時我不敢相信她能同時寫出這樣兩個天差地別的句子:
“一生若是一場黃粱夢,醒后只記得水草與艷花,倒也是簡簡單單的風景。”
“不給我秩序,我去創一套秩序;不給我天,我去劈一個天。生命用來稱帝,不是當奴隸。”
這是我喜愛的女子,與她邂逅,心花無涯。
她如潮如水的情感蕩滌在我的心中,她融己身于天地之間,不刻意追求超脫;她橫槊賦詩,豪情潑灑與天地;她在《佛經》中參透佛理,融合生活細節隱含禪音。
簡媜,我從《以箭為翅》中看到了你的人生,你淡然在塵世中行走著,你清淺的眉目中帶著對世間萬物的洞悉與包容,帶著對一切生命本相的愛。你是一個清麗的女子,又是一個庸俗的女子。
你在庸俗的世間上,吐出一萬朵藍色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