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禍起
“柱子哥出事了……”幾個小伙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正在挑揀黃豆的于大娘聽了這話，心里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吃驚地抬頭看著面前幾個小伙子，他們分別是同村的阿牛、祥子、駱貴，都是和于大柱一起從穿開襠褲長大的。
“你們說什么？”于大娘不敢也不想聽到的是真的。
阿牛邊擦汗邊說：“柱子哥的拖拉機掉到山溝里了?！?/p>
于大娘一聽，全身不禁抖了一下，大腿上撐著的簸箕滑落到地下，簸箕上的黃豆嘩啦啦的滾落到地上。于大娘已顧不上這些黃豆了，她從小板凳上站起來，顫抖著聲音問：“哪、哪人呢？”
祥子搶著說：“大娘你別急，柱子哥已被送到縣醫院了，你和小蘭妹收拾收拾，我們載你們去醫院吧?！?/p>
于大娘六神無主地望望左邊，又望望右邊，心急火燎地說：“小蘭也不在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可咱辦呀？”
駱貴上前扶了于大娘一把，用手指著停在門外的自行車，說：“要不咱們先去醫院，阿牛哥去后山找到蘭妹子再帶她來?！?/p>
于大娘也沒有別的辦法，進屋里拿出藏在衣柜抽屜里的一疊鈔票，匆匆坐上駱貴的自行車。
縣醫院的骨科主任伍醫師皺著眉頭緊盯著透視科送來的X光片和透視檢驗報告，針對面前的狀況，別說這個縣級醫院，即使送到市醫院，也只能進行截肢手術，除非是省里的骨傷科?？漆t院派醫生來進行手術，或許還能保留傷者的雙腿?？墒牵诿媲斑@個婦人能承擔起這樣的手術費和治療費嗎？
“大姐，你家有幾口人呀？能抽個人來護理他么？”伍醫師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于大娘，作為醫生，他不能形響患者家屬的情緒。
“能、能、能，我和他妹妹可以輪流來護理?！庇诖竽稂c頭如搗蒜的說。
伍醫師沉默了一會，又問：“你們都來護理他，不影響家里的收入嗎？”
于大娘眼睛紅了，低聲說：“家里平時的收入除了種幾畝地，都靠娃開拖拉機幫村里人運土產到城里，我做些豆芽讓他妹妹拿到城里賣，家里還養了幾只鵝，現在他弄成這樣，家里可真分不出身了。”
聽了于大娘的話，伍醫師已經基本清楚她家的經濟情況了，這樣的家庭條件是不可能負擔得起從省城請專家的費用的。他摘下眼鏡用絨布拭擦了幾下，又把它戴了上去，雙手十指并攏在一起搓了好一會，最后還是下了決心對于大娘說：“大姐，于大柱他可能要進行截肢手術，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p>
于大娘從在醫院看到病床上的柱子，就一直擔心他會不會造成殘疾，可現在聽伍醫師這么一說，倒猶如被人敲了一句悶棍，眼睛一黑就暈了過去。
“媽，媽，你醒醒呀，你怎么了？俺哥呢？”就在伍醫師焦頭爛額地忙著給于大娘捏人中的時候，于小蘭在阿牛的引領下走了進來，看看暈過去的媽媽，她一邊攙扶著媽媽一邊著急地哭叫起來。
于大娘在伍醫師的救治下緩緩醒過來，她看了看女兒，眼中的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口中喃喃自語的說道：“咱們怎么這么命苦?。 毕胂胱约褐心陠史?，現在兒子還未成家就可能殘疾，還不知道將來生活能不能自理，自己就是到了黃泉路，還怎么有臉見柱子他爸呢？于大娘越想越傷心，眼看又要哭暈過去。
伍醫師看著于大娘的樣子，心底也是十分不忍，他又習慣性地把眼鏡取下擦了擦再戴上，然后對于大娘說：“大姐，我剛才只是說'可能'要截肢，你不用太緊張，如果我們把省里的專家請來，還是有一線希望的?！?/p>
于大娘聽了伍醫師的話，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著對伍醫師說：“醫生，救救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伍醫師嘆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可是請專家來診療，需要不少的醫藥費??！”
一旁的阿牛、祥子、駱貴三個小伙子齊聲說：“您放心，醫藥費用有我們鄉親呢！”
伍醫師看著他們誠懇的目光，點點頭，說：“那好，我上辦公室向院長申請一下，你們在這等我的消息?！?/p>
醫院的辦公室設在醫院最頂層，伍醫師心事重重的從樓梯一步步走上去，他與梁院長同事已經三十年了，他對這個院長的為人十分清楚，你想要他發慈悲無償提供醫療，根本就是在夢中才可能出現的，要他從省醫院請專家，他更感興趣的是醫院和自己能得到多少利益。
“咚咚咚……”伍醫師在院長辦公室的門上輕敲了幾下，里面很快傳出了一個聲音“請進！”
坐在院長辦公室內的，除了梁院長，還有一個他并不陌生的人，這個人是本縣最具實力的藥品及醫療器械供應商江耀平，其實說是市內最具實力的也不過份，據說這個市的其他幾個縣的供應商都是他帶出來的。
伍醫師向江耀平點點頭，打個招呼：“江老板，你也在呀！”
江耀平見到伍醫師，連忙站起來回答：“伍主任，你來啦，我在這里不會妨礙到你們吧？”作為商人，江耀平絕對知道什么時候該進該退，在他們上下級談話的時候，自己是不該摻和的。
伍醫師微微一笑，說：“沒關系的，我就只是和院長匯報一下工作，兩分鐘就行。”
江耀平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坐回沙發中，而是從茶幾上拿起中華煙，笑著對梁院長和伍醫師說：“正巧我煙癮上來了，你們先聊吧，我到吸煙區吸根煙。”說完便走了出去。
伍醫師等江耀平出去后，將手上的透視報告放到梁院長的辦公桌上，說：“梁院長，你看這個病人是不是該請王主任他們來會診？”
梁院長也不看報告，漫不經心地說：“老伍，你做骨科的主任也有十多年了，這事你看著辦就行了，該請王主任的，就請，咱們骨科不就是他們合作單位嗎？你還怕他們不肯來呀？事事都要我這個院長去叫人嗎？”
伍醫師噎了一下，低著聲說：“可是這個患者情況有些特殊……”
沒等伍醫師說完，梁院長沖口而出：“沒錢是吧？沒錢學人家請什么專家？”話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心有不甘，畢竟多一個重癥病人，醫院就多一份收入。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報告，反復地看了幾次，隨后說：“截肢吧，能保住一條性命就不錯了?！?/p>
“可是，他的鄉親們已經答應籌錢了，我們是不是……”伍醫師著急地說。
梁院長放下手上的透視報告，說：“你咋不早說？那就叫他們按規定交納入院押金呀，記住，對這些人的治療費用催緊點，錢用到哪一步，藥就用到哪一步，可不能再讓醫院倒貼了?！?/p>
伍醫師點點頭，說：“我這就和他們說去?！闭f完，收拾起透視報告，就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見到伍醫師回到骨科診室，于大娘著急地問：“院長答應請專家了嗎？”
伍醫師點點頭，說：“答應了，但按醫院的慣例，必須預付入院押金?！?/p>
于大娘從兜中取出一疊鈔票，說：“行行行，我這就去交押金?！?/p>
伍醫師看看于大娘，又看看阿牛、祥子、駱貴和小蘭等人，有點尷尬地說：“這點錢恐怕不夠?。 ?/p>
“哪要多少錢？”于大娘心里可慌了，這三千元可是壓箱底的錢了，可是怎么就連押金都不夠呢？
伍醫師有點為難地說：“要請專家來，起碼要十多萬才能動手術，還有后續的治療費用也得幾萬塊，按規定至少得先交百分之三十的押金，最少也得八萬?。 ?/p>
于大娘聽了這話，驚得目瞪口呆了，阿牛、祥子和駱貴他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都不作聲了。剛才他們拍胸口擔保，就只以為大不了兩三萬的醫藥費，只要召集村里的父老鄉親集體募捐，問題應該不大，可是一聽說要二十來萬，誰都知道這條路是行不通的了。
于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著大伙說：“柱子的命不好，截肢就截肢吧，先把命保住。”說完，把手上的錢遞給小蘭，說：“你去給你哥辦個入院手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