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陪我走更久,見證更好的彼此,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我也愿意笑著對你們說一句:我們又不趕時間。
某篇關于愛國的文章,又一次引發熱議。關鍵是,前后表演反差太大,臉打得啪啪響。借此想講一些心里話。
有時候,我覺得世界變了。
讀書那會兒,常常去圖書館,成堆成堆地翻類型小說。沒看完的借回宿舍,捎帶一盒黑暗料理,往椅子上一個慵懶的“北京癱”,樂至沉酣。可回過神來,不僅慚愧,甚至還深感負罪。用老師的話說,“耽于藝文,忘乎大道”。
那時候也寫作,有生澀粘滯的試筆,也有駕輕就熟的慣例。可不論立意大小,總還是相信,文章千古事,修辭立其誠。
一轉眼,到了所謂自媒體時代。好消息是,寫字的人能掙到錢了。相應地,原本不打算寫字的人,也加入其中。哪怕深諳寫作之道的人,也開始為迎合而表演。于是雞湯、毒舌、口號乃至劃分界限、自我標榜,大行其道。關心文字本身的人,反倒少了。
我時常給拉進不少原創作者群。起初我以為,一群作者嘛,總得聊點詩和遠方。可時間久了,好像除了漲粉、打開率、求幫轉之外,也沒看見什么別的。
相對于經典,大家更熱衷“爆款”。行文結構謀篇布局成了“文物”,早早拍死在沙灘上,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次經過“市場”驗證的套路:我有一個朋友+我還有一個朋友+我又有一個朋友+名言金句收尾。
不少作者還是學生,有過人的聰明,又肯努力,在販售文章這條路上頗有斬獲。看自我介紹,我也深深佩服他們的勇敢、決絕與不計得失:不害怕打臉,不擔心揭穿,不憚用“最”字描述自己,視十三億人口與廣告法如無物。
有次瞥見一篇自述,一個初入大學的女生,罔顧學業,終日混跡在所謂自媒體圈里,“我認識誰誰誰無比努力,又長得好看”,“你們都聽過的誰誰誰,我一直看一直在學,還和她聊了很多”。故事的結局是,女生因為缺課過多遭遇退學。但她似乎并不惶恐,打從心底里,她相信自媒體的康莊大道,在向她揮手。
個人的價值與選擇,無需置喙。我只是好奇,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談論自媒體人的渴望與熱切,遠遠超過了曹雪芹或者馬爾克斯?不讀大部頭不花死工夫,還覺得寫作并非難事的念頭,又是因何而起?
六神磊磊昨天寫了一篇文章,叫《如果馬爾克斯坐在我面前》。面對“寫作者的春天”、“內容創業的黃金時代”,他總是忍不住想著,如果馬爾克斯要看看如今“大號”“大咖”們的作品,應該拿什么出來?
難道拿我三腳貓的取巧的讀金庸?還是拿我們千奇百怪的雞湯文和毒舌吐槽?拿我們的各種成功學和勵志小故事?還是拿我們大號發的“愛國”“必誅”?這就是一個“寫作春天”“黃金時代”的成就嗎?
他過謙了。但對真正把寫作視為一生志業的人而言,憂慮是共通的。
一方面,人總要養活自己,面對從未有過的“錢”景,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知道快錢意味著喧嘩與速朽,總還要顧點體面,留點分寸。而這些糾結,在有志者看來,就是“活該你號小”,“難怪你不紅”。
號小就號小,不紅就不紅。反正一輩子很長,號小和不紅的日子還有的是。
我和很多朋友口中那個“任性”的小號一樣,不會逢熱點就蹭,不會沒話題硬擠,愛聊聊可有可無的流行音樂,講講似是而非的情感疑難。甚至有時候,我談起詩歌,竟然還有人愿意看。
這些不離不棄的讀者,才是這個自媒體時代,最打動我的部分。我相信,你們和那些短暫的熱鬧不一樣。
一些訪談會問到,讀者對你意味著什么,你對他們有什么期待。聽過太多運營經驗,譬如固化粉絲,譬如活躍用戶。但我時常提醒自己,讀者和作者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相似的歡喜和悲傷。文章與其要輸出答案,不如說提供陪伴。
一路上的風景,未必能一同走遍。但至少,共享的部分,可以留下印記。相比“你說得都對”“你三觀太正”,我更看重的是能否影響彼此的成長:你到我這里種一個夢,聊一會天,過一兩年,我們再來看看彼此的改變。
也許那時未必再是微信當道,但我還在寫,你還在看,我們還有緣再見,何嘗不是難得的美好。
如果有一天,你告訴我,曾經的某篇文章,影響了你某一刻的人生,這是對我莫大的鼓勵。假如你對我說,“我能從文章里看到你這些年來曲折的進步”,那會是最感動我的贈言。
我在涅瓦河邊看過圣彼得堡的開合橋。當橋面閉合,城市與周邊通行無阻。一旦吊橋升起,圣彼得堡就成了孤懸的堡壘。
寫字也是一樣。有些作者喜歡塑造自我形象,建立身份認同,在一片曠野上興建一座堡壘。有些作者喜歡分享真實聲音,但求有緣會心,像橋梁一樣連接人與人的可能性。
在兵馬財寶深藏一己的堡壘和浩瀚風景縱橫貫通的橋梁之間,我選擇后者。
希望你們理解。感謝你們體諒。如果你們陪我走更久,見證更好的彼此,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我也愿意笑著對你們說一句:我們又不趕時間。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