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起來都是市場上的蘋果,沒有打開,終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爛。。。
我的家鄉一年要掃兩次墓。
今年清明假期前和同事談起這個風俗,他們是不信的。但我的家鄉就是這樣。 清明節掃墓。
這個不用多說,全國人民幾乎都這么做,國家也特別重視,意為悼念已故的親人。我們那有個特例,就是如果是新墳(去年清明后與今年清明前)的話,是不能在清明節前后三天內去掃,而是要在一個叫“甲子”的這一天去掃,為什么不能的原因我就搞不清楚了。總之是老人輩傳下來的東西,無從考究,也沒有特別案例。
臘月月底掃一次。
一般都是大年三十前三天內左右。上次與同事聊這話題的時候了解到,除了我的家鄉外,還有一些地方也會這么做,至于說掃墓的意思與我的家鄉是否一樣就不得而之了。反正我們那是說:一年即將過去,到已故親人的墳前燒點紙錢,點些香蠟作告別儀式。據老人講,還有一種說法:過年了,請已故的親人來到陽世間的家里,好酒好肉供著,等到元宵節的晚上,再在家中,點些香燭紙錢,把燒的紙錢掃起扔到河里去,這是送客。
兩次掃墓中,通常情況,大年三十那一次掃墓顯然要熱鬧很多。倒不是因為人們對哪一次注重,從我的觀察看來,兩次掃墓在我們的心里的位置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我的家鄉身處在一個歷史以來就落后貧困的地方,除了老人帶小孩種田外,年青力壯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廣東和礦山是兩個最大的勞動力輸出點,并明顯以年紀區分出來。像我家和幾個大伯家就是就是這樣:大伯在鎢礦,堂哥,堂姐在廣東、杭州,伯母家維續著爺爺輩幾兄弟傳下來的那些山,土和田地。
我和很多堂哥、堂姐一樣都是過年才回老家一次,很多同鄉的年青人也是這樣,所以過年回家剛好趕上臘月這一次掃墓。我們家掃墓,以前每年都是三個大伯帶領著我們幾個后輩,各自提著香紙,一起去掃,每家管的墳我們都一樣的對待。
從我憶事起,我們掃墓就是一大群人,我們家和二個一樣住在鄉下的大伯會在家等著住在縣城里的大大伯開車回來一起去掃。往往四大家的男丁走在一起,大大小小都十多個人,也熱鬧非凡。
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二個多小時,我們一邊掃墓,一邊有說有笑地打探和分享一年來的成績,往往都會扯到誰掙得多的話題上。
我的爺爺有兩個兄弟,他的兄弟生下了二大伯和三大伯;我的爺爺生下了大大伯和我爸。大大伯說話是最有權威性的,因為他混得最好,住在縣城,生意做得風聲水起,還有一個可有可無的官職,生有兩個兒子;二大伯最本分,人生坎坷最多的也是他,身后有三個兒女;三大伯就比較開朗了,我媽說過,他母親去逝的時候他也沒有流淚,他說在世的時候如果沒有盡到孝道,死后哭再多也不能體現你有多孝順;至于我爸,真的,我已經快要記不清他長啥樣了。
那年大年三十,我的兩個姑姑也一起來掃墓了,等人到齊的時候,只有六個人,二大伯沒有來,三大伯也沒有來,都是派了一個堂哥作代表。在我家集合的時候,大大伯問我們,先從哪里開始掃?這是一個很敏感的選擇題,稍有不尊重就會影響我們兩家人的和氣。以前這個話題拋出來的時候,都是說哪里順路從哪里開始。這次兩個堂大伯都沒有來,大大伯說先我爺爺家開始吧!兩個堂哥表面都表示贊成。
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二大伯的兒子,我的堂哥力勝比我大五歲,走在最后面,往往他也最活躍,最有話題。但今年他沒有主動發煙,而是默默的提著供品隨著隊伍走著。
如果說這些掃墓的程序我們都會,哪個墓是我們哪個先人,這個要歸功于我的爺爺,他們兩兄弟之中,他活得最長久,與我們這一輩打交道是最多的,因為等他去逝時,我們基本上都懂事了,所以我們幾個堂兄弟也印象最深。往往在我爺爺的墳前,話題也最多,一般都是回想他身前管教我們的趣事。
力勝在給我爺爺上香敬酒時笑著說:伯公,你最小的孫子現在也成家立業了,請保佑我們大家多掙點錢吧!最好是明年個個都中個五百萬,哈哈!
大大伯聽到后貌似心里有點不舒服,至少我覺得堂哥開玩笑的講也無之大錯,大伯說:人啊!還是要勤奮努力,掙多掙少看個人能力。
我們幾個聽到這話一出,都知道火藥味挺重的,很明顯的針對力勝哥,但也沒有再接話。
爺爺的墳與我爸的墳只相隔兩米之遠,力勝哥看我給我爸墳前張羅上香事宜時,忍不住又發話了:滿叔是最有才能的,可惜帶病去的早,還好,現在小島都已經成家,也為他這一房延續了香火,記得他去逝時,留下小島他們,家里那個艱苦,孤立無援的,這個年頭,真的得靠自己啊!
我不知道為什么?原本這些話都應該是無可厚非的,但在心里有梗的人聽起來,就好像在針對他一樣。
大伯一向都以優越姿態對待我們,其實包括我的幾個姑姑心里都知道他的性格,小氣、自私,喜歡打官話,看不起我們住在鄉下的親戚。力勝在我爸墳前說這話時,是在說大伯的,我們四家人除了大伯,特別是我們堂兄弟這一輩還小時,家里條件都是非常艱苦的,于是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事情求助條件好的大伯,結果,個個都從他那里遇到過冷臉。
大伯之所以這么看不起力勝哥,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前兩年,力勝在杭州開了廠子,生意也做得風聲水起,不知道什么原因,傳到家鄉的消息是他到處都欠著錢,靠著兩個妹妹幫他還清的款,正在這個時候,開車又把一個老人給撞死了,兩個妹妹再也不肯為他出錢擺平,意思是要他學學教訓。所以,那次是他缺席三年之后的第一年掃墓,事實上,他也剛剛從牢房里出來。
整個掃墓的過程中,兩個人都針鋒相對的說著兩層意思的話語,只是表面上強忍著不能破壞兩家人的和氣,其實,像一個蘋果一樣,表面光滑透亮,心已經全部爛掉了。
二大伯那天,是在家里看電視的,他不想見到大伯,連我都知道原因。
那年,力勝因為撞人的事情,坐牢去了,二大伯想把力勝的兒子送到縣城去讀書,因為二大伯的大女兒在縣城買了套房子給二大伯他們住,想請在教育局上班的大伯找找關系。二大伯提著兩條大中華和兩瓶茅臺到大伯家里,被大伯不知道說了什么犀利的話語給趕了出來,傳到我們耳朵里的重點就是:農村人在哪上學都是農村人。
二來,吃盡了一生苦頭的二大伯,這兩年終于上岸了。兩個女兒都非常能干,嫁得也好,力勝哥出監獄后,白手起家重新創業,也慢慢有了起色,這些都讓二大伯頭的白發少了很多。他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苦了一輩子,現在看到兒女都成器了,也沒有靠誰,他有對某些人擺擺譜的資格了。
那年以后,或許幾位大伯都老了,我再也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掃過墓,我們看起來都是市場上的蘋果,沒有打開,終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