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自己的愛情,用藍顏拴住彼此的聯系,最終,化為那一地照不到床上的明月光。
2017年10月10日? 星期二? 晴
斷舍離,屋子里早該整整了,我打開抽屜,大大小小的本子,全部掏出來,相冊、摘抄本、日記本、電話本,堆一地,都該清理了。我隨手拿起最小的本子——電話本,里面的號碼抄得整整齊齊,人名,三個字或兩個字,我使勁地從記憶中搜尋著人,那些臉模糊又清晰,熟悉又陌生。
“韓風”兩個字,我如電灼般,下面那串號碼,我曾經爛記如心,曾經一次次按下,曾如刻在生命里。而今,名字和號碼如沉睡多年,漸漸蒙上厚厚的灰塵,看不清字跡,也看不清時光。
我翻開相冊,找不到,找不到一張關于韓風的相片。和韓風四年,或許更長時間,我居然連一張相片都沒把他留下,他就這么消失了,我再不去找他,相忘于江湖吧!
只有日記本里,那些細節一點點跳出來。
-1-
我和韓風同在一個酒店的長租房,他的公司與我公司租了相鄰的兩間辦公室。我在前臺,韓風常經過我們公司,他長得黑黑瘦瘦,夾著一個公文包。那時,我迷戀王杰,他的歌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聽,聽到入魂入夢。一眼看過去,韓風和王杰長得倒有幾分像。
韓風沒有王杰的憂郁,他是陽光燦爛的。經過我們公司,他會笑嘻嘻打聲招呼:“嗨,小姑娘,加班呢?”我不滿:“誰小姑娘呢?”“喲喲喲,不高興了,我知道你叫曉兮。綠兮衣兮,曉兮晨兮,好美的名字!”韓風嘴角似笑非笑,單眼皮透出捉狹的頑皮。
韓風比我大三歲,是勘測院技術人員,常年下工地。這兩年,單位承接了這座城市的工程,幾個男技術員干脆長租了這間客房。沒事的時候,韓風總會和我們聊聊天,慢慢地,大伙熟了,會開著玩笑,他會買一堆零食,分發給我們公司的女孩。
他時常幾天不見,也會十幾天不見。再見他,有時神采奕奕,有時疲憊不堪,有時灰頭灰臉,但只要經過我們公司,他的神情一下子就明亮起來,嘴角的笑意總是翹得高高的。
“下班沒事,我請你去吃飯!”韓風向我發出邀請。“好啊!”我欣然同意了,說心里話,韓風很會討人歡喜,嘴甜,和他在一起,挺快樂。
精致的西餐廳,藍調音樂,昏黃燈光,很浪漫的格調。韓風很紳士,和平時他完全不一樣,他看著我吃完一份牛扒,又點上了份意粉,又來了一杯雪糕。他笑嘻嘻看著我:“真能吃!”我鼓著腮幫,瞟他一眼,繼續埋頭苦干:“一定要吃飽。”餐桌有一個花瓶,里面有一朵玫瑰,韓風指指說:“你就是這朵羞答答的玫瑰!”
韓風時不時邀我出去,一塊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游車河。
他把著方向盤,音樂調到最大聲,王杰的歌,從《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她的背影》,到《傷心1999》《安妮》。沒有目標,車駛過小巷,穿過海印橋,沿著珠江,搖下車窗,風揚起我的頭發,韓風歪著頭,伸出手幫我輕輕撥起,眼睛里閃著亮光。
突然,韓風一個急剎,把車停下來,我正詫異,他一把摟住我,嘴唇蓋上來,溫潤。我暈眩了,用手推他,他摟得更緊,吻得我喘不過氣,我喊著:“不要!”然而,韓風舌頭探進來,嘴巴被堵住,我的拒絕聲,變成呢喃的“嗯”聲。韓風更加瘋狂吮吸著,我伸出手,一巴掌拍他的臉上。韓風松開我,捉住我的手:“打我吧,你打我吧!”我舉起的手,軟軟垂下來,韓風理理衣裳,啟動車,兩人一路無言。
那夜,我一直似睡非睡,韓風的臉,韓風的吻,一時真切,一時又模糊,初吻的甜蜜和羞澀交織在一起,我意亂情迷。
我墜入愛河,上班時,我期待他的身影出現,他總會停駐一會,眼神很溫柔。他出門,朝我揮手,我的目光一直跟隨他入電梯,看他和同事有說有笑。下班后,我等候他的相約,我們牽著手,在大街小巷吃零食,電影院,我依在他肩頭,他扭頭親吻我,屏幕上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總歸不踏實,但又說不上來。他是真心喜歡我的,我知道,他的眼神,他的擁抱都是炙熱。我們從未問過對方太多,我想,該說的,想說的,自己一定會主動提及。
好多天沒見到韓風的影子了,他怎么啦?會不會出了什么事?我魂不守舍。我拿起電話,按下他的號碼,既然一個交代都不給,何必苦苦追尋,我有我的驕傲,便果斷掛掉電話。
他的同事經過,走來對我說:“韓風這些天離開了廣州,他說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回來,他跟你解釋。”我的情緒一下子歡樂起來,我就說嘛,他不會這么無緣無故地消失。
企盼依然在,心卻安定不少。那些日子,回味成了最幸福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著那些歡愉,雙頰緋紅。
-2-
一個月后,韓風出現在我的面前,一臉疲憊,而又有幸福味道,他的眼神不似之前熱烈,我等著他的解釋,然而,并沒有。他只是抱了我一下,我熱烈地摟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太想他,太想了,我不想要任何解釋,不需要,我只想這樣依偎在一起。
接下來,韓風時不時離開幾天,他告訴我:要回家幾天。我點點頭,不多問一句。
“韓風孩子滿月,你出席了么?”電梯里我低著頭,冷不妨進來兩個人,韓風新來的同事,我們并不太熟。
韓風結婚了,而且還有孩子了,我臉煞白,不知怎么出的電梯。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辭而別,怪不得他沒有一句解釋,怪不得他臉上有喜悅,怪不得他頻頻回家!
我的心在絞痛,撕心裂肺,是的,韓風的飄忽不定,我早感覺到了,我的愛沒有安全感,我也不敢傾情投入,我小心翼翼地試探,卻又不由自主陷入。我們從不談家事,不深入了解,原來竟是如此隱情。
我情不自禁,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我糾結,我矛盾,我彷徨,不如做那只撲火的飛蛾吧!可我又怕燒到遍體鱗傷。我甚至對著王杰的頭像發呆半天,理智和感情第一次會這么糾纏不清,不相上下。順其自然吧,當韓風出現,我依然歡呼雀躍,卻不敢靠得太近,在一米距離游離,小心翼翼避開敏感話題,心照不宣,卻誰也不說破。
是的,說破不如裝傻,我可以用假裝不知道,放任自己。既然他沒親口說,那么事實可能不是這樣,對嗎?猜測,有時是無中生有。
我太高估自己的自欺欺人,不甘于這種不明不白,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戀愛,我的驕傲不允許當一個不光彩的角色。
攤牌吧!用電話。我害怕面對韓風會全線崩潰,什么也說不出口,繼續當駝鳥,埋起頭來。
那個電話,我們聊了兩個小時。那層紙捅破,居然是輕松,我輕松,韓風也輕松,他不可能放棄家庭,我不可能放棄原則。
“曉兮,我們當知己吧!我是你的藍顏,你是我的紅顏。”第一次,如此深入談及他的故事,我了解了他,他欣賞了我:“我是真心喜歡你,只是相逢太晚!”
有這句,足夠了。
失去戀人,得一藍顏,何嘗不可,彼此之間不能愛,卻還有牽掛。帶著這份牽掛,各自安好。
-3-
兩年后,工程竣工,韓風回到了他的城市。我們一直還在聯系著,我告訴他,我戀愛了,巧的是,男友老家和他在一個城市。他告訴我,孩子長大了,他成了女兒奴。
我的愛情,不熱烈,但踏實,男友沉穩可靠,我決定和他攜手共度余生。
磨合期還是如期而至,一場爭吵,我甩門而出,一個人在街上閑逛。
電話鈴響,我以為男友,不料是韓風:“曉兮,我來廣州出差,有空見見嗎?”我報上地址。
我們坐在酒吧,點上了兩瓶啤酒。委屈如潮水般涌來,為什么每次吵架,總是我去哄他?韓風盯著我問:“他到底對你好不好?”“除了脾氣犟,其他時候倒視我為手中寶。”我仔細想了一下。
韓風笑了:“男人的毛病,好面子,你現在打一個電話給他。”我搖頭,一腔怒火未平。
“報號碼,我來撥!”電話通了,男友急切的聲音:“你去哪兒了,我馬上來接你!”韓風把我送到指定地點:“他是真在乎你,好好珍惜!我走了。”轉身,身影很快沒入人群中。
我對著男友又哭又捶,他呵呵一笑,擁著我上了車。
過年結婚,我去了那座城市,婚禮溫馨浪漫。韓風知道了,一定要請我們吃飯,我婉拒了,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聯系。
我忙著生孩子,上班,照顧家庭,我的情感有所依,在那些柴米油鹽中,我逐漸忘記過去,包括韓風,包括王杰的歌。王杰老矣,一身臃腫,不忍直視。
誰是我的藍顏?我回顧環下,韓風嗎?不是。當年只是不舍,不舍自己的愛情,用藍顏拴住彼此的聯系,最終,化為那一地照不到床上的明月光。
后來,距離遠了,感情淡了,我也不需要了,不知不覺中,相忘近十年。
我合上日記本,再整理一番,最終塞回抽屜。
1、虬田? 韓風版《試探》
2、月兒上山了? 林立版 《日記無聲鎖往昔》
3、見伊? 韓風版《多情只有春庭月》
4、芳菲晚 靜若版《往昔已成地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