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趙小紅,小名小紅,大名趙小紅,實乃我親小叔。我爺爺一生并未讀過書,所以我父親以及叔伯他們兄弟幾個的名字都起得極為簡單,分別喚作,貓狗,小樂,小來,小末,小紅。甚至連我的大姑唯一一個他們的姊妹,也難逃此運,喚作小半。小末是我父親,弟兄中排行老四。我爺爺大概以為我父親應該就是最后一個孩子了,所以起名小末。誰知道最后竟又生下了我小紅叔叔。
? ? ? ?若論起來,小紅叔叔排行最小,卻是他們五兄弟中最神奇,最有趣味的那一個。若他們兄弟中果真是到了我父親那里就是最末的一個,那我們這趙家的生活里便會失去一大半的滋味。我便也寫不出這今天的文章來。
? ? ? ?在我能回想起來的記憶里,小叔的經歷就夠豐富我一輩子的生活了。那些年小叔養過豬,種過大棚蔬菜,開過小賣部,當過玻璃裁工,開過磨坊,競選過村干部,搞過攝影,當過軍人,當過當年的北漂,而現如今是一個周圍十里八鄉做的頂好的個體戶。
? ? ? ?我父親是一個極不懂藝術的人,而我卻零碎的遺傳了些母親的文藝細胞。所以小時候的我就極其崇拜家里有著一臺照相機以及一條口琴的小叔。那相機我從未找到過,可能小叔覺得更為珍貴,給藏了起來。那口琴也被小叔寶貝一樣收著,我卻是能找到的,就放在他們家臥房外屋的那個柜子里,在倒數第二層的第二個抽屜。我總是趁著小叔小嬸不在家,拽著小叔家的堂妹偷偷的找到那把口琴,然后在嘴里嘟囔嘟囔的亂吹,堂妹大概在家玩多了并不怎么感興趣,我卻每次都吹的不亦樂乎,沾的滿口琴都是口水。但是有一次,可能我玩的太開心,小叔從外面回來我都沒察覺到,于是被小叔看到大聲呵斥了一句。嚇得我丟下口琴趕緊跑了。所以從那時起好幾年,我的心里除了對小叔的崇拜,還充滿了深深的懼怕。
? ? ? ?不過小叔一點都不是個嚴肅的人,可是他們老趙家的兄弟脾氣一個比一個差,還極其沒有耐心,一生氣便立刻發起怒火來。每每我和我姐說話大聲一些,言辭激烈一些,母親就說我們隨了老趙家了,說起話來就跟吵架一樣。
? ? ? ?后來有一件事在我們家很少有人敢提。那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大概六七歲左右,記得不太穩當,卻多少還有些印象。那時候小叔從外面當兵回來,學習了很多的文化知識,見識了那時候的城市繁華,然后回到村子里成了家,生了大我半歲的堂姐,估計正如我現在的年齡,將近而立之年卻還在村子里被莊稼,養豬,村選這些事情困擾著。所以小叔取了存條里的錢獨自跑去北漂去了。那時候還不叫北漂,村里的人都說趙小紅跑了,跑到北京去了。那時候的我小嬸在小叔走后獨自拉扯著我堂姐,二妹,肚子里懷著我三妹。
? ? ? ?小叔這一去就是好幾年,至于幾年我是真忘記了。只記得中間我父親和我大姑還專程跑了一趟北京去尋他勸他回來。結果姐弟兩個人去的,姐弟兩個人回來。還記得那時候我和我親姐,堂姐輪流帶著二妹三妹玩。就這么天天哄著眼淚怎么都哭不完的二妹,教會三妹學會爬,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叫爸爸媽媽,叫哥哥姐姐。偶爾我和堂姐還陪著小嬸去一個鎮里的老姑姑家給小叔打電話,電話的內容我和堂姐也都不關心,只知道電話那頭的那個人感覺像是水里的魚,一不小心抓不住,就跑了。等到后來有一天突然的,母親回來告訴正在我家吃飯的我和堂姐說,靜兒,你爸爸回來了。堂姐一聽,就突的跑回家去了。他們父女倆怎么見的面我并不知曉。只知道那會二妹和三妹什么都還不懂,堂姐卻已是知愛知狠的了。所以小叔那次回來沒少給堂姐買禮物,可是特意用心哄過堂姐一會的。那些個禮物倒是便宜了我這個天天和堂姐渾在一起的大侄子了。
? ? ? ?后來有一次我兩家吃飯的時候小叔講到,在北京漂的那些年,做的菜販生意,起早貪黑,總被城管追啊攆啊的,都沒尋思過回來。有一次過中秋節,路過一家人家,窗戶里看到一家子人在一起吃飯,想到家里的小嬸和姑娘們,一下忍不住了,第二天就買了票回來了。那時候小叔講的我聽起來總感覺小叔在寫作文,像是某篇作文里最常見的煽情片段。一直到我離開家求學好幾年的時候,才格外的相信了小叔說的那段話。
? ? ? ?小叔家從我有記憶起就總養著一條或者幾條狗,那些小狗大狗總是來了,走了,死了,埋了,又來了,似乎從未間斷過。小叔每每都是發了善心,帶了路邊撿的,朋友家的狗回來,卻沒有耐心管他們,都是我小嬸子照顧著這一條一條又一條的狗。我嬸子是個做事極利落極大方的人,所以他們家的狗雖然都命運多舛,倒也都活的極為自在。每每到我小叔帶回來寵物時,我都覺得對小叔的害怕之心又減少一些,直到現在我都已忘記了那種害怕的心情。
? ? ? ?我一直認為小叔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娶了我嬸。
? ? ? ? 小叔文藝,神秘,夢想高遠,敢想敢做,心底柔軟卻不太主事,和我小嬸正好絕配。我小叔懶惰,我小嬸勤快。我小叔猶豫不決,我小嬸雷厲風行。我小叔戰略宏大,我小嬸策略豐富。他們倆從小浪底水庫蓄水開始,一年間便看到了水庫帶來的水產資源前景,并且迅速抓住了這個市場,從最開始的小賣小販到今天能初步加工,擁有成熟的銷售體系。雖說并沒有做大到成為產業,倒也算是定住了我小叔的心性,發揮了我小嬸的才干。及此為止,我小叔40才立。只是他們大干特干這幾年我都是在外求學,并未能了解太多。前兩年回家我親姐指著村外的一大片山坡說,看到了嗎,這些都是咱小叔販魚這幾年空閑時種的樹,頓時心里又對小叔的敬佩多了幾分。
? ? ? ?一次村里發小吃飯,席間,一個一直生活在村里的發小說起村里的那些個人物。說趙小紅現在發達了,當年他剛開始販魚的時候,拉出去的魚賣不掉,不好意思往回拉,只能在村口的橋上停了車,把魚往河里一筐一筐的倒。我一聽樂了,幸虧是我小叔最后把生意做起來了,也該是我小叔這樣的人能把生意做起來。
? ? ? ?突然想起來,小叔那時候說,當年當兵復員回到家,看到家里還是和走之前一樣破敗,一樣窮,心一下都涼了。我想,小叔那時候心是涼過一下,后來肯定又熱乎起來了,不然怎么會有他后來那么多的經歷。
? ? ? ?前些日子春節回家,和我母親閑聊的時候我母親說笑道,年前你嬸查出來腦溢血,在家輸液,你小叔喝多了在我和你爸跟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什么,要是你嬸這一下子病倒了可咋辦,這輩子最靠著你嬸了。我父親母親因是沒見過我小叔這般深情,皆當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笑了過去了。我卻覺得,我這小叔,實實的總能給我上一課。
? ? ? ?過年給小叔看我拍過的照片,小叔斜著看了一眼說,嘿,還是膠片拍的比較好看。我心想你和我爸一樣是色盲,能看出來啥審美。結果小叔說,特別是你這構圖,真是不美。
? ? ? ? 嘿了,我的小叔,我真是敗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