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虎

村里和徐小胖同齡人不多，僅有的五六個人關系都處得挺好的。這里面最愛惹是生非、打架罵仗的當屬白小虎。這名如其人，確實是生龍活虎，而且用東北話說也真是挺虎的。這家伙跟所有同學都打過架，徐小胖自然也沒法例外。

不過他倆只打過一次，還是打著玩兒。那會兒兩人剛讀一年級，下課兩個玩的時候白小虎趁徐小胖沒注意，一下子將他摔倒，本來是圖好玩，沒想到不小心徐小胖的鼻子碰到了課桌腿上，頓時鼻血“嘩”就流下來了，把老師和同學們都嚇得夠嗆，其實嚇得最慘的當然是白小虎。因為他雖然不是故意的，小胖鼻子總是流血了，他放學回家必須從徐小胖家路過，這徐小胖兩個哥哥都不是好惹的，一定會找他算帳的。

放學的時候，徐小胖的鼻血早就止住了，老師也把情況跟徐小胖家人通報了，所以放學的時候正如白小虎所料，徐大胖和徐胖胖都在路口等著他。

“小胖，還在流血不？”大胖拉過小胖先問了一句，還仔細查看了一番。

“你想咋地？白小虎？”胖胖則過去拉住白小虎的衣領，一把推到地上，“我弟弟你也敢惹，想死啊你！”

“我沒打他！”白小虎大聲喊到，“我是跟他玩，不是打架！我不是故意的！不信你問小胖?！?/p>

“二哥，白小虎是跟我玩，沒有打架！”徐小胖拉住胖胖說，“老師已經罵過他了，都罵哭了，算了吧！我早就沒流血了！”

“你不是故意的最好，以后要是聽說你欺負小胖，你小心著！”胖胖指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的白小虎說，“小胖從小從來不生事、不惹禍，所以不管是哪個跟他打架，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你也給你那些同學都說一下！”

“曉得了，胖胖哥！”白小虎總算臉上恢復了血色，畢竟是小孩子，當時心里是多么害怕，是我們外人無法理解的。

自那次之后，白小虎親眼見識了徐小胖的脆弱和善良，一直是稱兄道弟，兩人之間再也沒發生過肢體沖突，連打鬧都沒有過。每次上學白小虎都要約上徐小胖，徐小胖每次路過白小虎家，白大媽都會弄好吃的給他倆吃。

白大媽總是跟徐小胖說：“平時你也要把你讀書的竅門給你小虎哥教一教，你看他長得人高馬大，讀書真是沒有一點出息！你做作業看書的時候也記得叫上他，知道不？要是你小虎哥成績好了，大媽我每次禮拜天都給你倆做好吃的！”

徐小胖的媽媽則老是跟白小虎說:“小虎啊，我們小胖從小就文弱，在學校里你可要顧著點兒他，要是有人欺負他，你可要幫他?。∽x書考試這些我們不擔心，但是就擔心在學校里別人欺負他，看你倆關系那么好，你又機靈還長得壯實，我們就放心了！”

其實呢到了學校，徐小胖和白小虎壓根兒不是一路人。但是大人的話兩人都不敢不當回事。徐小胖會督促白小虎學習，但是白小虎不聽他也無所謂。這要是有人對徐小胖有點兒不好的念頭，白小虎馬上就會關注，但是終究也沒有機會替徐小胖出頭，這哥們兒文弱得連惹事兒都不會。

但有些事徐小胖還是幫過白小虎的，比如說寫情書。

這白小虎書看得多（都不是什么好書），所以懂事早，小學時候就開始關注男女之事，向往了著香港電影中大哥左擁右抱的場面。所以但凡姿色不錯的女同學，他總要逗一逗、玩一玩、說一說。畢竟還小，都是有賊心沒賊膽兒的做法。無非是沒事去扯扯同學的頭發，走路故意往女同學身上撞，尾隨女同學逛街等一些沒什么水平的事兒。要說有水平，當然得數寫情書，其實就是遞遞小紙條，還稱不上情書。但是這活兒白小虎不會啊，讓他說可以，什么話只要想得到他都說得出口，但是說到寫，他真是屬于半天憋不出一個屁那種。但是徐小胖會寫東西，而且從小都深得老師贊揚。每次白小虎找徐小胖幫他這寫完情書，都忍不住感慨：“真是想不明白，你這個整天悶不作聲的家伙，肚子里竟然裝了不少好話好詞，你這一肚子墨水都是老師教的嗎？從小到現在，我倆一直一個班，同一伙兒老師教的，我怎么就一點兒都沒學到呢？”

其實徐小胖代寫的情書還是打動了不少少女的懵懂之心的，只是白小虎這家伙并非真的喜歡他所感興趣的女孩，他需要的是成功搭訕瞬間的快感。這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墻，徐小胖接活兒的消息在男生內部悄然傳開，找徐小胖談業務的男同學越來越多，報酬一般都是請吃飯或者喝頓酒，曾一度有人排隊要請徐小胖吃飯，這也自然也有白小虎一份功勞。

其實在女同學中也慢慢有人知道了徐小胖代筆情書混吃混喝的事兒。曾有一個非常欽佩徐小胖文筆的女同學非常逗樂，白小虎給她寫一封情書，她就給徐小胖回一封，搞得徐小胖不知如何是好。這白小虎也覺得奇怪，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么固執的女孩兒，這寫了十來封情書了，竟然一點兒反應和表示都沒有。徐小胖正不知何應對，就可勁兒勸白小虎放棄，于是這事算是過去了。

但是還有些事兒想過去可就沒這么容易了。其實徐小胖代筆的情書還真成就了幾對早戀小情侶，其中有一對中的女孩后來發現之前的情書是徐小胖代筆，非常生氣，在教室里對著徐小胖破口大罵，搞得場面非常尷尬，從那會兒起，徐小胖子開始有所收斂，不是關系特別鐵的男同學，絕對不代筆。

后來白小虎連追女孩的興趣也沒了，留在學校實在也沒什么意思了，就堅決輟學了。盡管他父親還專門到學校給老師送煙送酒想搞清楚白小虎厭學的原因并找到讓白小虎繼續上學的可能，也都徒勞無功。于是白小虎和徐小胖兩個人就各奔前程了。

兩家確實住得不遠，兩家大人們見面也都問問兩個小孩子近況，但也就是寒暄一下而已。這兩人還真就好幾年沒見過面，直到徐小胖在大一第一學期回家過年，他倆在一次酒桌上不期而遇。本來徐小胖是到他舅舅家串門，正好是白小虎家的鄰居。白小虎剛好那天從外面打工回家，他家人不知道他那會兒到家，到地里干活了，白小虎進不了門，就被徐小胖的表哥叫到家吃飯。

“大學生回來啦！”白小虎親切地跟徐小胖打招呼，“咱倆可有好幾年沒見面了好像，今天別人我不陪，一定得陪你這大學生好好喝幾杯。”

“我酒量一直都不行的，你是知道的啦！”徐小胖笑著說，“咱兄弟還講什么大學生不大學生，多見外！咱可是真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我永遠是小老弟啦！”

于是這倆小孩在大人們都散席了，竟然興致挺高，斗酒吹牛起來。

“小胖啊，我跟你說，除了讀書我服你，說實話，其他方面我還真是瞧不上你！”聽這語氣就知道白小虎的酒喝得差不多了。

“白小虎，我也跟你講實話，除了打架我不是你對手，其他方面我還真就不怕你！包括喝酒！”徐小胖可能比你白小虎稍稍清醒些。

“今天不是在我家，是在你舅舅家，但是沒事，遠親不如近鄰嘛！我們幾十年的鄰居，跟自家一樣！剛才說喝酒你不怕我，我還真就不信，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喝個四腳朝天！”

“你還真別吹牛，喝酒可不是泡妞，光靠吹是不行的，哈哈哈……”

“說起泡妞兒，我跟你說啊，徐小胖，你說我們女同學，只要長得還可以的，哪個人臉我沒摸過？你敢嗎？你估計連你喜歡的女孩的手你都沒碰過，就你那出息，真不行！”

“我沒有喜歡的女同學，我摸誰去??？”

“所以說你沒出息嘛！咱都二十歲的人了，你爸我爸他們那代人這個年齡都生孩子了，你說你算個男人嗎你？你不自己找妞兒泡，還指望你媽找媒婆給你說媳婦兒呢？沒出息！要自由戀愛，懂嗎？你知道什么叫戀愛嗎？那跟泡妞兒它還不太一樣，哼，哈哈哈！我說這話，他們大人肯定得笑話我倆了！”

“是笑話你不是笑話我倆，我可什么都沒說！”從這句話明顯可以聽出徐小胖確實還沒醉。

“咱還是說點正經的，這么多長輩看著呢！”白小虎搖一搖頭，估計是頭有點暈了。“但是你說咱倆從小好像還真沒有正經話可以說。還是喝酒吧！今天咱倆就都別裝了，喝到我們有人溜桌子底為止，不能認慫！”

“可以！”徐小胖笑著說，“不是我吹，喝酒目前為止，只要我喝了，我就從來沒認過慫，我也還沒有現場溜過桌子底。就算今天丟人了，在我舅屋里，也無所謂了！關鍵是今天我爸還拎了酒來。話說咱倆這點酒量，就是都喝到溜桌子底，也喝不了好多！”

“大學生就是不一樣，這上了大學個子沒見長，膽子倒是長了不少。你還真別急著吹，咱喝著！”

徐小胖兩個哥哥也在，但并沒在意這倆小屁孩兒，倒是舅媽又熱了幾個菜和湯，和幾個婦女邊嗑瓜子邊看這倆人的熱鬧。

“小胖，你說我是不是對你不錯！從小到大，你說我們村里的，我他媽跟誰沒打過架紅過臉？咱倆還真沒有！我倆就是他媽的親兄弟還親！但是，你考上大學了，你竟然沒有告訴我，你自己說是不是你做得不夠意思！是不是應該罰酒？”

“嗯！”徐小胖默認了，也喝了一杯。

“當然，哥哥我也不夠意思，我知道你考上大學了我也是發自內心地為兄弟高興，但是我也沒表示，我也自罰一杯！這才叫公平！”

白小虎喝完酒，壓低聲音說：“我今天給你說個秘密唄！我那妹子白蓮花她一直喜歡你，還向我打聽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哈哈哈！真的，我要是騙你，我他媽的就是畜生！”

“別說瞎話，我從來沒聽說過！”徐小胖臉紅了，因為當時他們在白家大院，白蓮花父母都在現場，自然是尷尬得很。

“白小虎，別喝了酒亂講話??！”白蓮花的媽媽訓斥白小虎說，“你喝酒就喝酒，說酒話就說酒話，別盡說些丟人的話！”

“嬸子啊，我要是有半句假話，我天打雷劈行吧！”白小虎接著說，“當時我就跟我蓮花妹子說，這徐小胖有什么好？不就是會讀書嗎？書能換錢嗎？書能頂餓嗎？他們家條件太差，還三個兄弟，到時候他們家就那幾間房子，住都沒地方住！小胖啊，我是實話實說，沒有別的意思！不行，這酒是有點多了，說多了！我自罰一杯！”

但白小虎喝完酒又接著說了：“更氣人的還不是我蓮花妹子，你還記得吳小燕嗎？就是小學我們班家里最有錢的那瘦瘦小小的那個！”

“她怎么了？初中她不是在咱倆隔壁班嗎？怎么可能不記得呢？”

“太氣人了，咱倆先喝一個，得喝兩杯，哎呀，想想哥哥這心就痛！”

喝完兩杯，白小虎這臉開媽紅得發青了，但是其他人也不好勸，也沒人打算勸。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上學了嗎當時？就是為了她！哥哥我跟其他女同學那都是好玩兒，但是對她我是認真的！但是她竟然也喜歡你，你說我印象中，你他媽的跟女同學說話都臉紅結巴的人，她和我蓮花妹子這樣漂亮又能干的女同學怎么就能看上你呢？看上你什么呢？不就是會讀書會考試嗎？書能換錢嗎？書能頂餓嗎？書能打架嗎？我他媽的除了讀書考試是真不行，長相比你強吧！你他媽的這么多年一直瘦得跟猴子一樣！論身體，我不說打遍天下無敵手，至少跟我比跟著你有安全感吧！再說現實點兒，你讀高中這三年，我已經掙了至少15萬了，你還得上四年大學，如果我那煤礦我能一直干下去，這四年我至少還能掙20萬吧！現在大學畢業不好找工作，工資也不高，就算你讀了大學你將來未必比我有錢，至少10年之內，哥哥我肯定比你有錢！你說對不對？”

“那是肯定的?。恚系芫茨阋槐?，到時候肯定得哥哥周濟老弟呢！”徐小胖雖然喝了些酒，畢竟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用不著，你有兩個親哥哥，哪還用得著我呢？你大哥跟趙家散了之后，一直沒找嗎？”白小虎低聲說，“我跟你說，外面的花花世界你現在是不知道，等將來你在外面工作了你就曉得了，我們這地方太他媽窮了，這些女孩子到外面隨便找個人家都比我們這強，沒辦法！”

“我倆就提我倆的事，喝酒就喝酒好吧！有些事情是大人的事情，我們小屁孩子不懂也管不了，管他呢！喝酒！”徐小胖趕緊提醒白小虎。

可就這兩杯喝下去，白小虎說著要起身去趟廁所，徐小胖趕緊趁機會先回家了。等父母回家看到徐小胖吐得床頭和床前地上到處都是，叫也叫不醒，就邊罵白小虎邊收拾。

其實白小虎也沒好哪兒去，上完廁所回頭一步沒走好，把自己別倒在了廁所門口，幸好只是胳膊肘擦破點兒皮。被抬回家里什么也沒吃，也沒吐，睡了兩天才還過神兒來，白大娘也是罵了徐小胖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