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走過一萬座擁擠的城 走過無數人的家門 什么時候會疲倦流離呢 ]
在復活節過去的第二天,小花先生出現在我面前。
他拎著小巧的木制旅行箱,上面裹著花花綠綠的地圖和標記。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 這里是南緯23.6度 西經106.4度嗎 ]他皺著眉頭瞪著手上結構復雜的儀器,指針嗶嗶嘟嘟旋轉了一陣然后“砰”的一聲冒出了白煙。他一拍腦門,將行李箱扔在地上,坐在上面,開始看似苦惱地抱著頭反復念叨。
我被突如其來的先生嚇得有些發愣 吞了半天口水才蹦出 [不 不知道 這里是 橘子鎮呀]他抬頭說 [那你知道太平洋離這里多遠么 你知道這里是北歐大陸還是南亞么 你知道這是大西洋板塊還是印度洋板塊?]我實在是被這些莫名其妙的名詞繞得稀里糊涂,手指頭一指 [我只知道鎮的那端有片海。]
他頓時笑起來,拎著地上的箱子就朝我手指的方向跑去。我跟在他背后跑著 心里還是糊涂 他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是夏季風帶來的嗎我都通通沒有概念等我跑到港口的時候,小花先生已經在長椅上坐了很久了。他面朝著海,旅行箱靠在旁邊,一個帶著天線的物體發出著雜音。他說,這水是咸的,可水是溫的。我在他旁邊坐下來,用手里的餅干碎喂鴿子 [有什么奇怪的嗎]他翻翻記事本 [海在這個時候應該是冰的。]
正是日落將至的時分,海水像丟了顏料的染缸的,天空也是。遠處的云飄來飄起,近海有魚在游來游去。[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第一個問題居然不是你從哪里來。
[你在忙著什么事情嗎][你看起來很匆忙。]
[世界上總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小花先生偏過頭來看我[有叫城市的地方,人們在斑馬線上擠來擠去,玩著和紅燈綠燈比賽的游戲。巨大的城市好像每天都進行著馬拉松,人們有算不完的賬簿,看不完的球賽,奔波不完的飯局和約會。]
他頓了頓。[也許這里很不一樣。]
[是啊,這里不是城市,這里是橘子鎮。]我敷衍似的附和。其實對于外面的世界我并不那么關心,我手里的鴿子似乎很喜歡這個餅干的口味。
[這里好像沒有時間似的。]
[你看。]我指給他看對面的日。它就像打進沸水里凝固的荷包蛋一樣,紅透了要沉到海里。[有這樣的時間。]
然后小花先生就笑了。他笑起來阿,就像春天有一陣風出過來的時候,成千上萬棵柳樹的柳絮就飄滿了一整條街。比蒲公英要聲勢浩大卻有更悄無聲息。他一直笑,我就一直看著,等太陽徹底沉到海底,我看都要看不清他的臉了。他才收起腮幫子,仿佛生銹了似的用手掰了掰,眼睛里帶著小孩子似的光芒。
[你的下巴 不疼么]
[好久沒有花這么長時間去笑一次了]
[那么你都在忙些什么呢,小花先生] 海邊的路燈漸次亮起來,鴿子都飛回家吃飯了,剩下一只黑貓在長椅旁邊舔著空牛奶盒。有星星漸漸在黑綢子一樣的暗夜里顯出來。我伸了個懶腰。小花先生雖然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可是絲毫都不會覺得是 才認識了幾個小時的陌生人。他熟悉的就像牛奶的味道一樣。
他嘴角一咧 露出一個好驕傲的表情。他打開花花綠綠的旅行箱,里面是滿是折痕的地圖,信件,指南針,筆跡潦草的明信片。他打開地圖給我看 [這個是我們住的星球哦。圖上標過的地方都是我去過的地方。] 借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那幅舊舊的地圖上標滿了星星一樣多的小紅點。地圖上有大片的藍色和小片綠色的黃色的交錯。
[你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呢]
[用指針 指針轉到南北緯東西經多少度 就到那個地方去]
[你這次是把橘子鎮轉出來了嗎]
他撓撓頭[指針壞了 并不能知道現在在哪里 看樣子你們這里也沒有知道地理位置的人吧]他斜著眼望我。
我并沒有理會他的嘲笑意味,專注翻看著散落一箱子的明信片。它們很美麗,有的背后畫著金黃色的沙漠,有的畫著荒涼的高速公路,有的畫著月亮和月亮上的電線桿。背面用不同的筆跡寫著不同的語言。[我一路上認識了很多好朋友。這些明信片是我走時他們寫給我的。]小花先生依舊對自己的成果驕傲著。
小花先生開始講著一個又一個路上的故事。沙漠里有一朵花非要長出刺,要小花先生幫她除掉礙眼的花。月亮上的電線桿連著所有的星星,大的小的,一到晚上月亮就拉亮那些電燈,星星們就接連著都亮了。有的時候天上沒有星星,是線路燒壞了月亮要找人去修....聽他講著故事,翻著那些明信片,心里好像漸漸開出花來,他該有多幸福阿。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這世界都在他心里,看著星星就知道上面對應的好朋友是誰。他心里似乎裝滿有趣的事情,永遠永遠在心里都笑不夠。
我突然看到一張很特別的明信片。不同于其他散在箱子里的,他把它公正地貼在箱子的背面,用透明膜裱起來。我湊上前去看,明信片的背面圖案看不清楚,可是隱約有玫瑰的影子。正面是拼拼湊湊的字母,大大小小一點也不工整,很難辨認。只有隱約[reason not leave once will u never ]這樣的字眼。
[是拼字游戲嗎]我抬起頭饒有興致地問小花先生,可是他臉上卻失去了剛才講故事的趣味神色,呆呆望著那張明信片,像是失神了似的。過了很久他才說[是 不要走吧]他語氣變得沉沉的,像冷濕的雨水和流淌的水流。
[誒?我抬起頭看他,可是這有很多字阿。]小花先生閉起眼睛。我識相地閉上了嘴。
過了有多久呢。
天上的星星越發清晰了,我一顆一顆數了很多遍,還是大半片天空還沒數完就亂了數。
海鷗都回家睡覺了,夜晚的海潮汐來去,像緩慢的呼吸,生怕驚動了沉睡的黑色云群。
我手邊那只舔著牛奶盒的貓,早覺得乏了蜷成一團,我撫摸著它白色的皮毛,它盡情做著長長的夢。
小花先生仍舊目光定定地看著海,也許是在搜索水里躲藏的黑色鱸魚,也許是琢磨著水面上星光的鏡面反射現象,他也許什么也沒看,只是陷入了回憶的深凹,在里頭沉溺暢游。
我以為我們就要這么一直坐下去直到天亮的時候,他開了口。
聲調低沉地像夜里的風,又像夜里的霧氣。若有似無,夢囈似的自言自語,仿佛身邊什么人都沒有似的梳理回憶。
[我們是在船上。我記得那艘船,燈火通明藍色的漆,漂亮極了。我不知如何降落到那艘船上去的,人們開著巨大的宴會。我不知為何人群如此快樂,他們高舉著酒杯,高聲貝尖利地談笑,仿佛要向世人,向這沉默的大海炫耀他們的快樂似的。
人群里有個人在跳舞。她穿著火紅的長裙,她美極了。周圍的人們談笑著,并沒有人認真看她,仿佛她只是一只飯桌上的酒杯,一道修飾的沙拉罷了。人們用余光掃過她帶笑的嘴角,光滑的腳踝。她手上腳上都帶著銀鈴,嘴里銜著玫瑰,她跳著異國的舞蹈。
我覺得她不屬于這里,她自顧自地跳著,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舞步隨著海浪翻轉輕移。她在昏暗的燈下跳著,我卻覺得她渾身發著光。仿佛是因了她這船才向前駛著,這大海才如此輕柔的顫抖著。她跳的投入,也不管有沒有人在看。仿佛是為了這深深的夜空而舞,為這滿天的繁星而舞,為她腳踝上的鈴鐺,為她銜著的玫瑰。或者說,也許是為了我這個從天而降的旅人。]
我從未坐過船,也從未看過紅裙子的跳舞女郎。可是在小花先生的回憶里,我好像看到眼前的海發著光,上面有一艘漂浮著的船,人們笙歌艷舞舉行著盛宴。他和她站在中間拋卻眾人四目相對。
[她真美阿。你們一定老套的相愛了。]
小花先生白我一眼,繼續講了下去。[她告訴我她叫rose。也許整艘船只有她發現了我出現的異樣。她說,你不是船上的人。我問她為什么。她說你身上有股味道。
我當時尷尬地嗅了嗅衣服,以為是長途跋涉的飄搖讓我聞起來糟糕。
她笑了,特別好看,就跟玫瑰開放一樣好看。她說 你身上有股自由的味道,像大漠里的沙子味,高空里的云朵味道,深海里的咸味,飛鳥羽毛上的味道,狡兔或者麋鹿穿越森林時皮毛上的味道。]
我聽愣了。她說出的正好是我走過的所有行程。[你的嗅覺一直這么靈敏嗎]
她自嘲般笑笑,把手邊的紅酒拿起來抿了一口[眼前的世界太不堪入目,別的器官就靈敏起來了。我的耳朵也很好呢,我聽到你在心里表揚我了。]我臉一紅,低下頭來。她繼續說,[你身上沒有 這船上人的浮世味。]
[浮世也是一種味道嗎。]
[我不能形容的清楚。也許是西裝料子的味道,也許是油膩的味道。他們吃得很多并且貪心,他們交談時你能聞到的海鮮的腥氣和獸類的血味。]她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皺著。
我說[你一定很想離開這里]
她看我一眼[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么自由。]
小花先生突然停頓下來。也許是心里難過所以故事才講不下去吧。
我催促他 [后來呢]
小花先生卻張了張口再也不能說下去。他沉默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信紙,甚至留下他的旅行箱,像要逃避什么似的倉皇逃走了。
我打開紙,那是rose寫給他的信。皺皺巴巴想必被他打開反復看了無數次,上面凹凹凸凸的像是淚痕。也不知道是寫信人的,還是讀信人的。
我并沒有直接讀紙上的內容。我揣著小花先生的旅行箱和那只熟睡的貓一步步走回家。
我在幻想rose的面容是怎樣的脫俗,她的舞姿是怎樣綻放在大海上。她的紅唇她的玫瑰她的長長的紅裙子。她一定活得就像沙漠上的玫瑰。冷艷,充滿著荒蕪的生命力。
他們在船上相遇。他們一定第一眼就愛上彼此了,她的臉龐在星光下該有多美呢。他仿佛是從天而降的流浪家,他眼里都是奇異的光和故事。
他們一定在船上的甲板上一起散了步,然后在廚房里偷了些吃的,然后鉆出甲板到最上面一層,看海上最美的日落。他們一定手挽著手在船上那架晃悠悠的三角鋼琴上彈了一曲巴赫或者肖邦,他一定摘了新鮮的玫瑰別在她的耳邊,她一定為他在舞會上跳了最美的一曲。
我手里拿著rose的信,躺在床上不知覺睡去了,失去意識前最后一秒,我好像聽到有海浪聲在窗外翻滾,一場雨水就要來了。
我夢到了一個女人對我說話,我想那是rose。
我的母親是個舞女。我從四歲開始習舞。她在一次宴會上認識了船長,他用一張船票買了她的后半生和我。他買了她就像買了件陶瓷,擺在那里觀賞,卻依舊過著荒淫無度的生活。余生無望的她,在一天清晨從甲板上跌了下去。從此于深海里的魚兒為伴,每日與它們說著故事。我繼承了她在船上的位置,一直跳一直跳下去。我不能讓她的舞停下來,我也不能逃出這種命運。
我以為我終身逃不出這船這海了。可是那天我遇到了小花先生。他戴著高禮帽,顯得滑稽又與周身格格不入。他在人群里四處張望,甚至顯得有些驚慌失措。他不停得掏著地圖和一堆古怪的儀器,我在旋轉圈圈的空隙里看他,直到他的目光終于搜索到我。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不像他身體部分的慌亂,他的眼睛像突兀出來似的,明亮又安定。像天上的星星,像幼時掛在圣誕樹上的,星星燈。光芒耀眼又有家的溫柔。
從我看到他眼睛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和別人不一樣。心里吧嗒一下有什么落地的感覺,誰在輕輕說著,是找到了嗎。
小花先生,我從未離開過這艘船,可是我卻隨著大海顛簸流離。海風刮向哪邊,海浪卷到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安定的暈眩,生活已經成為與海波同步的一種頻率。呼吸或者顫抖。我以為人生就是這樣的,有時晴天有時暴雨,不變的是永無法安定的慌張感。這幽深的海,我母親當是在海底等我,我也有預感有一天將被它卷了去。
可是我望見了你我才知道,生命里有安定這回事情。
你該要笑了。我知你本也是流浪人,在土地和河流間流轉,在星球間徜徉,追逐著指針的尺度。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即使你走遍全世界,身上沾了再多的風塵味道,你眼里那抹安定的色彩是無法消失的,它永不會被我這樣的荒蕪感所代替。因為你一直,與你的[家]在一起。我雖然不知道[家]對于你來說是什么,可是它一直與你如影隨形,你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你都沒有涉足異地。任何一方水域一座森林,對于你來說,只是你房子前的花園或者變換的風景罷了。
可是我。我在這塊不足上百平方的甲板上來回踏了上十年,每一寸縫隙里我都深知有幾粒灰塵。我從未踏出過這寸土地一步,可是我一直都是外鄉客,[家]是荒謬的 想象的存在。
你能明白嗎
也許人們都是, 先找到家,才開始自由的。
記得我們的四手連彈嗎。這首曲子我用兩只手彈了無數遍也彈不出它該有的味道,當你坐在我身邊,甚至可以感受到隔著衣服傳過來的體溫時,當想象中那些音都落在了琴鍵上附和得恰到好處時,當我的指尖不經意滑過你的手背時。我激動地差點落淚。我在想也許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家鄉。也許你就是我的自由。仿佛之前幻想的那個隱形的存在,終于落了凡塵降落成你,這樣一個真切的存在。站在我對面,對我笑著,像天上星星閃耀著眼睛。
你曾經提過,你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停過三天。我猜想你今晚也許就要走。你定是不會告訴我的。他們消失的時候都是這樣,悄無聲息說走就走。為了避免離別時的難堪也罷,不想要挽留的左右也罷。你定會像當初你降落到這船上般,消失得沒有聲響。
我知道我這請求是如何的唐突,但是你如同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仿佛是馬上就要被卷入深海的漩渦一般,再如此下去真無法再浮上水面來。我時常在夜里聽到鯊魚牙齒咀嚼的森然動靜,我總是蜷成一團害怕骨頭被它們瞬間咬碎。
但是你可以
留下來嗎。
我知道你有你的自由,有大片天空的繁花似錦還沒有看完。我從未想要束縛你,從未想要剝奪你的幸福。只是,只是
也許我是害怕你走后那指針不會再轉到我所在的方向 我害怕我被鯊魚咬碎后沉到水底再見不到星星
我害怕 我真的害怕
如果你愿意留下來的話。今晚在船頭的甲板等我吧,我們一起上岸。我們在這船隨便停靠的陸地上,買一座帶花園的房子,在后院種上滿滿的玫瑰。你白天出去,我就在家燒水做好晚飯等你。每天晚上我都在月光下跳舞給你看,然后我們一起摘帶露水的玫瑰,把他們擺在房間里。
你會 給我一個家嗎
rose
我知道我做了很沉的夢,似乎永遠不會醒來了似的。夢里那個對我說話的女人,她仿佛還藏在我胸腔里,當我睜開眼睛,她的悲傷和恐慌還在我胸前起伏,仿佛一股久久不散的霧氣或者雨云。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天色很暗,不能辨別是白日還是暗夜。她仍在我耳邊呼吸,像嘆息又像無痕跡的哭聲。這讓我難受,我能深切感受到她的悲傷,仿佛她在我體內漂浮著似的。
隨著意識的清醒,我更加難過起來。因為我意識到她的愿望最終沒能實現,小花先生出現在橘子鎮,他又一次轉動了指針,他并沒有因為她留下。我躲在被子里小聲哭了一陣。雨聲與我附和,淅淅瀝瀝的讓世界一同哭著。
Rose,她后來仍留在那艘燈火通明的船上嗎。她還在跳沙漠里玫瑰的舞蹈嗎。她找到她的家了嗎。她也有可能,在最后一根稻草斷裂之后,再次感受到她母親當年的絕望,然后一躍而入幽深且冰冷的深海,然后乘著海水變成雨,降落在我窗前,嗚嗚咽咽告訴我她的悲傷。
也許是她的痛苦對我來說太過真切,我甚至開始對小花先生有了一絲怨恨。為什么不留下來呢,她是溺水的玫瑰,她想要的只是一方土壤。
為什么不給她一個家。我問他。我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遇到他的,小花先生仍坐在那天的長椅前望著起伏的海面。早晨的海過于平靜了,甚至于看起來過于乏味,不再呼吸了似的。
為什么不給她一個家。我的語氣強硬,甚至有絲毫的怒氣。
我知道這問題是替她問的,也許這是她乘雨水而來,入我夢述說的原因。
小花先生并不回答,他只是長久地望著乏味的海,我知道他什么也沒看。我望著他無辜仰著的后腦勺,嘆了口氣,坐在他身邊。也許也是有苦衷。我記得他旅行箱里鑲嵌的明信片,那必定是rose送他的。從他如此沉重的態度來看,他也必定不是辜妄負心之人。是有原因的吧。我輕聲告訴了他我昨晚的夢,以及下透昨夜的雨水。
我說那雨必定是她帶來的,我能聽到她的哭聲。你欠她一個解釋。小花先生站起來,緩慢走到海邊。把手浸在海水里。他說,也許真的是她來了。我看到他垂了垂頭,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似的,然后他開了口。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獨自旅行了。我爸爸曾經是一個航海家,他去世后留給我了這只指針。可是他一點也不成功,第一趟海上旅行的時候,因為自制的船質量太差,再也沒回來。我在他的舊箱子里翻到那張地圖,對,就是你看到的那張。上面密密麻麻標滿了地名和日期,天氣。他在日志里提到他環游世界的夢想。
然后我開始了永遠不會結束的旅行。我走過沙漠,綠洲,河川。我逐漸能聽懂植物的語言,動物的語言,風里甚至都有陌生的聲音對我講話。沙漠上的一朵花對我說它見過我父親,他用他水壺里僅剩的水救活了它。河流里的魚兒在我涉水而過時竊竊私語 [他回來了,看,他回來了]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帶著溫帶的暖流不斷地推著我前進。
[不要停,不要停]它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