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黑夜之所以會黑
有一天,我喜歡的英雄,會駕著七彩祥云,去娶別的女孩。
——《我要無所謂》
天黑的時候,我還站在天橋上。
不想回宿舍,不想自習。不得不承認,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我知道這連失戀都算不上,只是本該如此卻無法習以為常。想著風雅幫我抄的字,想著一起吃過一次飯,想著她推我上去領獎,其實不過是寥寥無幾到幾乎貧瘠的交集而已,可在我單調到近乎寸草不生的生命里卻占了好大的比例。那個一邊哭泣一邊奔跑的女孩,那個真實卻不現實的夢在我心里依然清晰到可以精確到每一根發梢的分辨率。可卻是假的,風雅從來沒講過她跟大熊的故事。弗洛伊德說,從來不會有沒由來的夢,難道那個女孩是我自己么?
講道理,我連可以跟媽媽吵架的爸爸都沒有……
我想家了,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媽媽關機了。
我煩躁了,我走下天橋,走進學校,一直走到未名湖,然后一圈一圈地跑起來。
人只要跑起來,什么煩惱也追不上……個屁啊。怎么跑周圍都是成群結隊的情侶,在親吻的,在親吻的和在親吻的。大冬天的回去滾床單不好么。更煩了。
唉,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么。
我順著湖邊伸出的一條小路,走向一座不高的假山,山里各種各樣的樹,哭得一片葉子都沒有了。也不知道晚上風這么大,它們冷不冷。葉子雖然沒了,它們的枝條互相交織起來,依然是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所以直到我快貼人臉上了,我才看到,前面還有一對情侶,也看不清楚哪邊是男的哪邊是女的,反正兩人的影子都纏繞在一起,兩人的臉之間都沒有縫隙,兩人的手都伸進對方的衣服里。
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你們等著,哥哥給你們拿手電筒去!走回山腳,我看到一輛小電驢,不用說,一定是那對干柴烈火的小朋友的。咦,這好眼熟的小電驢,這不是呆子最近買的么?名牌車啊,周杰倫都騎它。不過這也意味著學校里應該很多人買這款,哪有這么巧就是呆子呢。一邊這么想,我一邊又回到了假山上。他萬一就是這么巧呢?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對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我這一來一回四舍五入也差不多有五分鐘了,他們居然依然沒有分開。這次我走得比上次還要近,都能聽到口水的滋滋聲,可天還是太暗了,本來就被霧霾散射得若有若無的月光再被這些樹枝一擋,基本就沒剩下了。
在往前就暴露了,還是走吧。我剛要邁腳,恰好,他們分開了。我聽見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道:"歇歇,喘……喘不過氣了。"這聲音,除了呆子還能有誰!真的是呆子,天哪!大新聞!我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但這股興奮在另一個聲音響起之后,瞬間就爆炸了……把我整個人炸得支離破碎。
"那你喜歡么?"他說。他,自然是跟呆子擁吻的另一個人。
是的,不是她,是他。
關鍵這個他我也認識,不止認識,他還是我除了媽媽以外,最重要的人。我最好的朋友,阿格。
"那你喜歡么?"阿格說。
"那你喜歡么?"
"你喜歡么?"
"喜歡么?"
這幾個字在我的腦海里不停地撞,就像一顆顆原子彈。它們蠻不講理地到處飛,我的理智被炸得血肉模糊。
什么情況這是?
什么情況這是!!!
怎么能這樣呢?
不講道理啊。
我一點點準備都沒有啊!
我從來沒有歧視過同性戀,可當身邊如此親近的兩個人這樣抱在一起,我就覺得很荒謬。像電影一樣,像玩笑一樣。就像你每天都聽說有人得了癌癥,你說很正常啊,這么多人呢這地球上,說不定每分鐘都有新的一個人得癌癥。可當你的親人,甚至你自己有一天得了癌癥你就會覺得,這TM怎么可能呢?
這TM怎么可能呢?
他們在一起了?
我想轉身就跑,可我動都動不了,我的意識已經無法支配我的肉體了。
于是我只能繼續聽下去,我才知道他們沒有在一起。
呆子說,"這是最后一次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了,我……我有男朋友了。"
阿格仿佛一點都不在乎地說:"嗯。以后我們還是好室友,好哥們。"
呆子說,"阿格,說起來其實挺可笑的。其實我以前都不知道我TM居然喜歡男人。你知道么?我高中還談過女朋友呢!不止一個啊!結果,就是因為你,一下子把我掰彎了。我剛進來沒一個月就喜歡上你了,不能自制的那種。你說你怎么這么完美,你簡直是男神。不只是我的,是咱整個化院,不,整個學校的男神。如果不是那次我喝醉了強行……哈哈,我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跟你留點美好的回憶。"呆子說著說著都帶上了點哭腔,"臥槽,我在說什么,跟娘們一樣。阿格,你別笑我啊!既然我說了,就讓我說完。"
"嗯。"阿格伸出手揉比他還高半個手掌的呆子的頭發,像父親寵溺兒子一樣。
"阿格,其實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你。可這種喜歡太卑微了。海哥出現,我才知道,原來被喜歡也可以這么好。我現在……我,我TM也喜歡他,我是真心想跟他好。所以我不管別人怎么看,我想試試走下去。當然,你對我也好,可你對每個人都好。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不是那種特殊的好,甚至我能親你,也是因為你這種泛濫的好。可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有人了,你喜歡的其實是……誰在那?"
我剛剛聽得入了神,一緊張,手抓樹枝沒抓穩,扯了一把,瞬間一陣劃拉聲。看著呆子跟阿格齊齊把頭轉過來,我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臥槽,我來不是要聽這個的啊!這讓我以后怎么面對你們。媽媽啊,我該怎么辦!你說我怎么這么作呢?沒等媽媽給我指示,我的雙腿就自作主張地狂奔起來。逃了再說,不管能逃多久,面對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能逃一秒是一秒。
邊跑我居然還邊想起對自己吐個槽,我跟那夢中父母一打架就逃跑的小女孩,還真像啊……
我是不敢停啊,拼了命地跑,心跳第一次有這么快,跟做了虧心事一樣。沒有哪一次覺得自己這么害怕,其實明明跟自己也沒太大關系,明明也沒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路過而已。阿格喜歡誰,他還是阿格。呆子喜歡誰,他也還是呆子。
可終究,他們還是不是之前的阿格跟呆子了。
我只能不停地跑,直到摔倒。可我怎么跑也沒摔倒,也沒敢回頭看。直到沒力氣了,我扶著膝蓋像牛一樣喘。
我終于回頭看了一眼,根本沒人追上來。其實稍微一想也該明白,那樣那樣的暗,我看不清楚他們,他們自然也看不清楚我。
再想一想其實更該明白,喜歡什么并不能改變一個人是什么。相反地,這大半年處下來,時間告訴我的這兩個人有多好,才是他們真正的樣子。這么一想,一下子好像就不糾結了。
突然,就只剩下耗盡力氣的疲憊了。
我想回去睡覺了。
如果呆子回來了,就再醒過來跟他說一句晚安。
我捋順了氣,慢慢直起身子,慢慢走向宿舍,不一會就快走出未名湖。然而就在此時,就在快出未名湖的路邊,那塊大大的石頭上,我曾經跟西安肩并肩地看湖的石頭上,我無意間竟看見西安又坐在上面。不是面朝著湖,而是面朝著人群,像在尋找什么。
放在平時,我對她有一萬個疑問,我一定會撲上去問個明白。可我今天真是累了。我打算當做沒看見她,我要回去睡覺。
可她明顯也看見我了,她高喊了一聲,
"扇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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