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在微博上看到很多人在推薦紀錄片《園林》，主要的推薦點在于畫面很美，內容充足。與很多人一樣，我以為長達八集的《園林》要為我們展現江南諸如拙政園之類的園林，展現園林的構造與美麗。但看著看著，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園林》的內容遠比我所想的要寬泛。它沒有拘泥于現在人們認知中有假山有亭臺的“園林”，而是將視野投向園林的出現與發展，園林式的生活方式，以及這種方式對現代生活的影響。

園林的初始是什么樣子？紀錄片中展現了現今陜北高原的農村生活，這看似與園林無關，其實，這片土地曾經是漢朝的園林，上林苑。彼時，那個龐大的帝國尚有能力圈出一片縱橫三百里的土地，令當地人遠遷，只為構建一個獨屬漢武帝的園囿。后來，隨著漢朝的衰落，上林苑也不復使用，再度供農人耕地使用。魏晉時期，多有文人放野山林，以求內心安寧，他們居于自然，采擷自然之景放置在所居之處，形成了與自然互通的園林。事實上，此后的園林發展與構建都離不開自然，唐朝時王維、白居易等人將園林從山林搬到城市，宋朝時宋徽宗追求著園林艮岳，明人在園林中將生活意趣發揮到極致，這一切都離不開自然，即使園林后來建于城市，園中仍有盆景、假山、泉水、青苔等與自然息息相關的事物。這大概也是中國人骨子里不變的文化情懷——人生于自然，取于自然，與自然不可割裂，世事皆是息息相關，互相影響，而我們在這種影響里努力求得內心的安寧。

《園林》不僅講述從古至今園林的發展，其中也穿插了許多現代熱愛園林之人的生活。有人一生熱愛園林，在家中小院堆疊出縮小版的園林，有人執著于宋時的艮岳，力求用畫筆在幾十層玻璃上展現立體的艮岳，有人愛盆景，有人愛疊石，甚至有歐洲人喜愛中國之美，在比利時建造了園林……原來在現代生活中，園林式的生活方式仍影響著我們，古人已去，但他們留下的文化，仍在支配著現在的我們。

平日里我們面對著紛雜的世事，為生計奔波，在累了想要歇歇的時候，我們想要回到一個親近自然，親近本心的地方。這恰似明人文震亨，進可入仕，退可棲居園林。

或許會有人覺得，我們沒有那樣的經濟實力，過不了那樣“詩意棲居”的生活。其實，并不是真要擁有一座園林才算是過上了園林式的人居。如果你喜歡陽臺上的花草，養過魚缸里的金魚，家中擺放過一小座假山或盆景，你就已經融入到那樣的生活了——在觸碰這些事物的一瞬間，你知道，這是美好的，這是令人放松的，這是我們在面對了外界紛雜后退居家中時能感受到的一種安慰，一種欣喜，一種美麗。

這讓我想起，老家的屋子已經沒人住了，可是父母每年都要去幾次，拔拔雜草，澆澆松樹，今年他們還把一株杏樹移到了院子里。他們說，退休之后可以再這里久居，或是寒暑假時來這里待幾天。我的老家在西北黃土高原上，那兒幾乎沒有河水，老家的院落也是最普通的磚瓦房，從外觀上看，這與園林毫不相干，可父母的所作所為卻讓我感到一點園林般的生活快感。正如《園林》最后一集中所說，這不是園林，這也是園林。

其實文化也是如此，不是一定要具象出來的物件才是文化傳承的載體，有時候，我們或因生來流淌的血液，或因后天養成的習慣，終究能夠感受到文化對生活的浸潤，我們的所思所想，便也在不自覺中成為了文化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