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屠夫。就跟當官的,念經的,寫詩的,摸金的一樣,我是個殺豬的。可我現在在殺狼。
在東北,無論大戶小戶,每到過年都得宰殺年豬。我家住在長青村里,世世代代都是屠夫。
村里的人都叫我“麻一刀” 因為我殺豬殺得干凈利落。刀是我麻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刀法也是獨門一絕,爹臨死前告訴我:“好好照顧弟弟,好好繼續殺豬。”十八歲那年,我成了村里的新屠夫,也是唯一一個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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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個弟弟,他才八歲,爹娘早早就撒手離世,在這世上弟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每逢過年大戶人家殺年豬都得請我過去,殺一頭豬能賺不少銀子,我們哥倆唯一的生活來源就是殺年豬。
“大人念賺錢,小孩念過年”這是我爹活著的時候說過的,以前我總不理解,現在賺錢養家的換成我了,我明白了。
我肩上背著的竹筐里,裝著上午去別人家殺豬時小心翼翼完整留下的“豬尿包”和幾根豬肋骨頭。
我和我弟弟小時候最愛和村里的幾個娃子們拿著竹管把“豬尿泡”吹的鼓鼓的像皮球一樣,在雪地里抹著青鼻涕,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現在,他還喜歡玩“豬尿泡”。以前爹活著的時候,去別人家殺豬,總會記得給我們倆把豬尿泡帶回家,現在換成我給弟弟帶。
···
半柱香前,我還在路上想著回家后要把豬尿泡如何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來。弟弟樂的不可開支的時候,嘴里會漏出幾顆牙?這小家伙上個月掉了四顆牙,現在連說話嘴里都漏風,笑起來的樣子像地里的田鼠一樣,想到這里,我不禁咧起了嘴抬頭看天,今天真是回來晚了,天也馬上就要黑了。
冬天的夜晚可是會凍死人的。
半柱香后,我遇見倆條雙眼發著綠光的餓狼。它們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以為那是我生命里最后的半柱香了。
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親眼看見狼。
記憶里,它只出現在我不聽話時爹說的“讓狼把你叼走”。
當我和其中的一條狼四目相對的時候,它嘴角留著黏糊糊的口水,長的像尖刀子一般的牙齒縫間飄著白氣,我的雙腿在瑟瑟發抖。
我一點都不冷,因為幾秒鐘里,我的額頭上已經滲了一層汗珠。
我突然想起來竹筐里有倆根豬肋骨,本來是留著給我弟弟除夕夜燉粉條的,我弟弟吃肉沒夠。
我的手摸到豬肋骨,緊了緊。
····
當豬肋骨被我拋出去的時候,狼的眼睛隨著那條弧線滑過,還放著綠光,然后就在豬肋骨即將落地的前一秒突然用尖刀一樣的牙齒咬住! 咔嚓。
——有一瞬間我以為那是我的腿。
我稍稍往邊上挪了一點,拉開與狼的距離。
可就在這時其中一條狼將嘴里的豬骨頭吐到一邊,甩過頭盯著我,那眼神更加讓我無法呼吸。
緊接著第二條狼也把骨頭放下,露出貪婪的目光瞪著我向我慢慢走來。
我能聽見它的舌頭舔著牙齒發出的摩擦聲和呼吸與唾液混淆在一起的渾濁聲音。
我抽出殺豬刀慢慢的向后退,背靠著身后的干草垛,慢慢抬起手與狼對視。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的心臟快跳到了嗓子眼,腳下的麥田地似乎在燃燒著,我好熱,以至于連呼吸都很困難。
突然我腿一軟身后一空,整個人陷在干草垛里。
.沒等我反應過來那條狼已經向我加快跑來。就在它撲過來的一剎那,我的心跳停止了。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停止了。
聽村里老人說,人死前的一瞬間,他的一生會閃過眼前。
我要糾正一下,其實不是一瞬間,而是延伸成無盡的時間。
“別哭了,老爺們兒不可以哭。”我說
“為啥不能哭?”弟弟問
“你一哭,狼就會把你叼走。”我說
“為啥狼會叼走我?”弟弟問
“反正爹是這么跟我說的!”我說
“狼把我叼走,哥你會救我的對不?”弟弟問
“那是!你哥誰啊?看見我手上這刀沒?殺狼跟殺豬一樣快!”我說
“那我能接著哭了不?”弟弟問
我得活下來。
我應該能活下來。
我必須得活下來。
竹筐里的豬尿泡可是弟弟盼了一年的好玩意。對,我能活下來,我是個屠夫,我殺豬干凈利落,我也能殺狼。
·····
當撲向我的那頭餓狼的口水被風甩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突然大叫了一聲,拿起了我的殺豬刀,“嘩!” 不是血噴出來的聲音。
狼跳到旁邊躲閃開了,而我的棉襖被撕了一道口子。
我立馬從麥田垛上跳了起來,呼哧呼哧大口喘著粗氣,那條狼急了,四肢爪子在不停的刨著地上的枯草,嘴里發出“呼呼的”磨牙聲,眼里冒著紅光。
我突然覺得渾身有無盡的力氣,比我宰殺年豬時候的力氣還要足,“來啊!” 我邊吼邊揮舞殺豬刀,發出呼呼的破風聲。
可那條狼突然圍著我轉圈,我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它圍著我跑了一圈,然后又一圈。
我揮刀的手早就發麻了,只好先將胳膊剛垂下。正在這時它突然向我再次撲過來,“你奶個爪!”我大喊一聲,舉起殺豬刀就是一劈!
揮刀的那一瞬間我是閉著眼睛的,直到“呲!”的一聲,伴隨著有幾滴熱乎乎的鮮血噴在我的臉頰上,我才睜開眼睛。
狼死了。
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大口呼著涼氣,癱坐在地上,涼風灌進我的肺里,我好累。真的。
看著地上被砍掉的狼頭,它的血把地上的枯草由黃染成了鮮紅。
十歲那年,爹讓我殺雞,那是我第一次殺活的東西。
我害怕的大哭,我沒敢殺。
“你個狗娘養的!活吞吞的像個女娃子!殺個雞都不行!就知道哭!以后怎么殺豬!”爹大罵了我一頓。
當著我的面兒,掐著雞脖子,上去就是一刀!
雞的頭掉在腳邊,我嚇得尿了褲子。
我看著手里這把殺豬刀,在別人眼里,它就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鐵刀,可這把,是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我終于成了一個屠夫。
就跟當官的,念經的,寫詩的,摸金的一樣,我是個殺豬的。
可我現在在殺狼。
長嘆了一口氣,等我緩過神來,月亮爬上來了,天不知不覺已經完全黑了。
居然這么晚了,弟弟一個人在家估計會害怕,我得回去了。
我掏出背簍里的火把和火石。
一下,兩下,風有些大,加上我已經幾乎脫力,火不是這么容易點著。
一下,兩下,還好豬尿包還在,不然弟弟肯定哭個沒完。
只可惜豬肋骨喂了狼,弟弟這小肉蟲子怕是吃不到了。
一下,兩下,竹筐有倆根豬肋骨,我喂了倆只狼,可 剛剛殺死的 只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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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有點長 ? 謝謝你能看完
有想寫后續的同學,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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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東西的時候.
翻到了這篇曾經藝考期間寫的 改編故事
回憶太多 只能是回憶了 然后深深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