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師在我們學校是很出名的,不是因為他履歷光鮮,曾經寫過幾篇著作或者帶領研究什么項目,也不是因為他特立獨行,一個酷老頭該有的行頭他都沒有,不抽煙不喝酒,很普通的一個人。他出名是因為他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
鄭老師在我們學校教現代文學作品賞析,據說一開始領導他教西方文學作品史,他爭取了好幾年才開了這門課。他的課是有名的寬松,上課從不點名,有人在他的課上睡覺他也只是笑呵呵的叫醒他,對于學生的分數也毫不吝嗇。因此他的課總是很難選到,在這個學校里最難選到的幾門課大多都是這樣寬松的課,情有可原。
這學期我運氣不錯,選課的時候教務系統又崩潰的,但是我竟然選到了鄭老師的課。終于能看看這個老師有多酷了。
上課前他會放一首歌,很多是周杰倫的歌,當他說出“認真的男人最美麗”的時候,還是有種奇特的感動的。
這節課講解郁達夫的作品,鄭老師先對學生說:“同學們,郁達夫在日留學時經常逛東洋窯子,《沉淪》就是以他為藍本創作的小說。”大家一片哄笑。
鄭老師又講道:“一個人在外面寂寞的時候自身又不得志,自然是控制不了欲望的,不過郁達夫之后又能將其融入到小說創作中也是很厲害的。”
一節課就在歡快的氣氛中過去了,我突然想鄭老師到現在還是一個人,他找過小姐嗎。
我沒繼續往下想,卻對鄭老師越來越好奇了。
一學期過去了,選這門課的學生都滿足了自己選課之初的心愿,每個人分數都很高。我之后再也沒選到過鄭老師的課。有時候在操場碰到鄭老師跟他打個招呼,他會說:“你是哪位?我現在腦子很愚鈍所以記不得你是誰了。”說了之后還會不好意思的笑幾聲。有時候他會給你一顆糖,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老頭身上會帶著糖,也許鄭老師就這么酷吧。
后來因為一些緣故機緣巧合幫了鄭老師一個忙,他就邀請我到他家玩。
鄭老師家里有些亂,卻沒有什么味道。幾件常穿的衣服隨意擺著,枕頭旁邊有一本沒合上的書,柜子上的電視看起來也是很久沒開過了。他說他家亂但是不臟,他很滿意一個人能收拾成這樣。
我們聊了一下午,我才知道鄭老師的故事。
鄭老師大學之前一直是個普通的學生,喜歡過兩個女生,被拒絕了兩次。大學遇到一個bitch(原話),難過到嘔吐,以后再也沒喜歡過任何女生。家里也介紹過,只不過鄭老師性子拗,不喜歡的人連深入了解都沒興趣。慢慢地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說到那個bitch的時候,鄭老師嘆了一口氣“我是真喜歡她啊,為什么她是個bitch。”。
“我之后就想女人還是得靠吸引,于是我就想變得酷一點,讓那些女人愛上我”鄭老師無奈地笑著說。
“我就想我怎么才能酷一點,紋身抽煙喝酒我都不喜歡。我就開始寫東西,可是那個時候很少有女生會喜歡上一個寫東西很棒的人,不過寫東西倒是為了謀得了份工作。
“之后我也就隨意了,讀書寫作,健身練字,甚至念經,我都做,后來也確實有女人喜歡過我,只不過我害怕,害怕再遇見一個bitch,封閉的心再敞開可就不容易了。”
“一個人得過且過倒也是蠻自在的,寂寞的時候到操場散散步也就過去了。”鄭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笑著,帶著一些苦澀。他也是有點后悔吧,我想。
“當時不知道在哪看到一句話,大意是假裝做一個樂觀向上的人,久而久之自己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了。”
“我裝了很久,可我還是沒能成為那樣的人,只是偽裝慣了索性也就繼續下去。”原來鄭老師平時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啊,我驚訝的同時又感覺有些悲哀。
他說他上課管理寬松只是因為別人聽不聽課他不在意,不值得在別人的身上浪費自己的感情。“有些老師就不行了,自己有點權力就用來威脅學生,自己講課跟一坨屎一樣,學生當然不愿聽”我第一次聽到鄭老師說這么粗俗的話。說到這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沒有了苦澀,有的只是鄙夷。
之后我們聊的很輕松,他給我講了許多人生道理,讓我不要在乎別人的看法。對學校的看法也一樣,都認為學校的領導跟一些老師很司馬。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會跟鄭老師一起說出司馬這個詞,不過鄭老師笑的很開心,我想他也是很久都沒跟人一起說過這個詞了吧。
“心里難過的時候就吃顆糖,甜一點。”走的時候鄭老師給了我一顆糖。
鄭老師還是那個待人和善的老頭,我也沒跟別人講過他說的那些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過了不久我畢業了,沒有去跟鄭老師說,說了也是增加離別的傷感,不如不說。我的生活依舊平淡地過著,辦公室里的蠅營狗茍,尸位素餐的領導都讓我感到很疲憊,每天都疲于對付那些瑣事,我都要忘了鄭老師。
但是鄭老師還是酷,他退休了。據說他有一天用噴漆在一些領導與老師的車子上噴了些線條,又趁著走廊沒人在他們的辦公室門上噴上了“操你媽”的字樣,不過人畢竟老了,還沒噴完所有人就被制止了。校方礙于面子,把這件事壓了下去。鄭老師也“退休”了。
此后我再也沒有聽到過鄭老師的消息,不過我很開心。
鄭老師應該是沒有經常吃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