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上高中的第一天，放學后，大家都去了飯堂吃飯，我努力回想起早上入宿之后父母帶我去熟悉飯堂的情景，卻怎么也記不起去飯堂的路線。我向椅子的后背上一倒，發現還有人坐在我的后面，她戴著厚厚的眼鏡，剪了個齊得像尺子的劉海，正在收拾桌面起身離開。我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問她：“同學，是去飯堂嗎？”她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回答：“不是啊，我回宿舍。”我垂下了頭，“哦”了一聲。她卻突然上前挽住我的手，跟我說：“走吧，我突然又想吃飯了”?

? ? 高三的學生剛下課，就像腳下生風似的，一溜煙兒的從我們身旁經過。我把手放到她身后，生怕那些追風逐電的身影會把她撞倒在地。突然間有個沖飯堂的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她立刻俯下身子去用手把鞋子上的灰塵拂開，還用了好幾張濕紙巾把她那雙紅色球鞋上淺淺的灰色腳印擦掉，然后才對我說：“走吧。”

? ? ? ? 那天是開學第一天，飯堂里熙熙攘攘的，就像罐頭里緊貼的沙丁魚，找不到一絲縫隙。輪到我們點菜的時候，有幾個高個子的高三學生搶先一步把飯盒甩在窗口那兒，把最后一份魚香茄子搶了。還帶了好些人來，不下一條小隊伍了。她頓時火冒三丈，想沖上前去，我馬上把她攔在身后，說：“不要沖動，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迅速抽身轉到別的隊伍，她看著前面不斷插進來的隊伍，呆呆地站在原地。

? ? ? 人流如潮，我不停地用手撥開身邊的人，我把飯盒抬高，護住里面乘著滿的快要溢出來的魚香茄子，A把它接了過來，迅速用飯盒蓋把它蓋上，臉上還不停地露出笑容。此后，魚香茄子成為我們一下課就沖去飯堂的動力，我和A也因此相識，成為飯友。

? ? ? “你怎么連這題都不會，三角函數這種題都沒有滿分。”A托了托眼鏡，喝了口水，繼續給我講。“你看這里...”“好了好了，下次再講吧”我打斷了她。“上次班主任叫你出去說了什么啊？”我問她。“也沒什么啊，就問問最近數學成績怎么下降了”她撓了撓頭，又低下頭去看數學練習冊。“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說我的不好，說我把你帶壞了吧”我低下頭掰手指，失望地說。“你不要管他說什么，反正我們都知道這不關你的事。”她著急地向我解釋。“誰相信啊，一個數學考130多分的人怎么會跟一個數學成績只有零頭的人一起玩。算了，我不復了。反正我也考不好。”我把筆扔到桌面上，轉身自己一個人回了宿舍。

? ? ? 回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我聽到舍友們在七嘴八舌地討論A。“聽說她這次又是班前五，可是老師還罵她了。”“是啊，每次輪到她搞衛生都特別干凈。哪像那個誰啊，學習差就算了，衛生也搞不好。”坐在一號床的B和C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我心中憤憤不平，一腳踹開了宿舍門，不小心還把掛在門旁邊的墻面上的電話機碰掉了。舍友們吃驚地看著我，而我兩腿一伸，直接躺在了床上。可能是側著睡的緣故，另一只沒被壓住的耳朵特別靈敏，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在踏進門口，知道快她回來了，我不由得用枕頭把頭蓋住，立刻翻到墻角那邊。

? ? ? 很快腳步聲就停了，A開口問了一句：“是誰把電話弄掉的啊。”可是卻鴉雀無聲，沒聽到舍友們的聲音。不用說我也想象到身后她們一個個指著我說是我干的的場景。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小B，你去買點520回來，小C你幫我扶一下電話機。她們一直在用微弱的氣息講話，中間有個人的聲音稍微大了點，都被A用噓聲打斷。可我偷偷睜開眼睛，瞄了下自己的腳，才發現自己連鞋子都沒脫，她怎么會覺得我已經睡了呢。

? ? ? 午休醒來以后，發現電話機已經重新裝好了。我用手推了一下，還比以前更穩固了一些。舍友們都一個勁兒地夸她，：“真不愧是'機神'啊，連這種老式電話機也能搞得定。”我直接甩門就走，全然忘記了要等A一起回教室。

? ? ? 那天是星期五，我刷著美團，看看有什么周末場的電影在打折。可這時我卻突然聽到廣播在播違紀通知：“由于xxx同學平時的紀律太差，還經常不按時交作業。現給予留校察看的處分。”當時我什么也沒說，邊轉著筆邊聽教務主任對我進行廣播批評。可是他說完之后，我直接趴在桌子上抽泣，等到同學們走光以后才敢抬起頭來。

? ? ? 留下來的那個星期六下午，我摸著餓地癟進去的肚子，忽然不想再強忍這一肚子的怒火，冒著再次違紀的風險點了一次外賣。可是 那天，外賣員過了很久還沒來。意外的是，透過球場的圍欄，我看見A平時最喜歡的那件大衣，那大衣下，就裹著A瘦小的身軀。她一邊撥開身邊的雜草，圍欄外面雜草叢生，也多蛇蟲鼠蟻，她就這么走了過來，拎著一個披薩盒

? ? ? “喏，給你，再生氣我可就拿走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從她眼鏡上滑下來的水珠，知道該說什么。“老是不吃飯，這樣數學怎么可能考好。又不是不知道叫外賣很容易被領導發現，剛才被處分完。快吃吧，趁熱。我先走了，你趕緊回去吧，別被領導發現了。”說完她就轉身穿好雨衣，準備走了。我叫住了她：“不跟我一起吃嗎？現在也不是很晚啊，你跟我吃完再回家嘛。”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出來。“不了，今天......唉，下次吧，我還有點事。”她扣上雨衣的扣子，又準備打開雨傘。她邁開腳跳下草叢的時候，我才發現她最寶貴的那雙紅色鞋子上都沾滿了黃泥。

? ? ? 我打開她給我帶的東西，其實披薩盒里裝的不是披薩，而是一盤剁肉餅，上面鋪了很多配菜，還有一碗米飯。貼在碗筷上的便利貼寫著：“別叫外賣了，多吃點菜吧，營養均衡一點。”我頓時眼眶灼熱，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懊悔不已。遲到一半，我已經想停筷了但我還是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米飯都咽下去，連飯粒掉在了桌子上，我都想撿回來放到嘴里把青菜也吃光后，我拍了張照片，發給她：“已清盤”。她馬上回復了一個笑臉。一如她本人那么活潑燦爛。

? 我開始點開她頭像，想看看她近期都發了什么動態，發現A發了一條新的朋友圈，顯示是30分鐘前，文字是“爺爺80歲生日快樂。”配圖是她與爺爺的合照，那衣服上，還能看見未干的水漬...

? ? 那一刻，哪怕是封凍再久的河流，也會變成汩汩流淌的一泓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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