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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同學，認識的時候彼此都只有十幾歲，正是青春年少，天真驕傲。如今我已畢業很多年，與他們再也沒見過，而且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相見。有時候夢見自己回到從前的教室，有人看書，有人擦黑板，有人發作業本，有人嬉笑打鬧，夢醒之后再也回不去。那么，趁我忘卻之前，還是把記憶中的他們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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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男生叫靜，這通常是女孩的名字，所以他時常因為名字而鬧笑話。比如老師叫了他的名字，看站起來的是男生，總要遲鈍一下，說我還以為是女生。同學們都笑，他自己也笑。
我對他的記憶大概只有某天上午的課間那么短。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照得人頭皮發麻，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曬太陽，這時候他很隨意地走過來，讓我覺得如果站在那的不是我，而是任何一個人，他也會這么隨意地走過去。
然后他向我展示了自己的超能力。首先讓我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握成拳。我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見他將我的手來回翻了幾下，十幾秒后展開，里面居然多了一枚硬幣。我異常吃驚，他只是瞇著眼睛笑，像一個大隱隱于市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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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女生叫澤，短頭發，眼神里有沼澤的霧氣，說話的時候表情黏糊糊的，嘴邊總掛著看透一切的神秘微笑，我很佩服他爸媽取名的精準。也許因為這種粘稠的特質，我不大喜歡與她來往。只記得有一次中午放學，我們跑到食堂的窗戶向下望，正好可以看到從學校出來的人。
她喜歡一個叫誠的同班男生，熾熱而執著，沒有人不知道。就在我們向窗戶下張望的時候，她忽然驚喜地說：“看，是他！”
那時我才知道，她的超能力是隨時看到喜歡的人。如果我當時成熟些，一定會羨慕她，可我沒有，我只知道數學題怎么寫，作文怎么湊字數，而早戀很幼稚。
我們因為好奇都往那個方向看，正在這時，她出其不意地朝樓下大喊男生的名字，喊完就蹲下身，躲在窗戶里面笑。而遲鈍的我卻暴露在男生驚訝的目光里，不知所措。
3
有一個男生叫翔，我幾乎沒有跟他說過話，只記得他喜歡坐在靠著后門的位置，關心時局，時常發布一些驚世駭俗的言論。
那時候美國轟炸南斯拉夫大使館，他用筆在墻上畫了一個地圖，標出美軍每天的軍事動態。而我對那些事毫不關心，只知道做題寫作業，現在想來，實在無知的可怕。
他的超能力是讓老師無可奈何，越是對他恨得牙癢癢，他越是有成就感。比如一次語文考試，他之前正和語文老師鬧矛盾，一氣之下作文交了白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文章寫得很好，這明顯是對老師的抗議。發卷子的時候，老師臉色鐵青，他卻像個民族英雄，嘴角帶著得意的微笑，仿佛自帶背景音樂。
總覺得，如果在民國，他一定是個喜歡抗議和革命的熱血青年。
4
有一個男生叫鈺，很長一段時間坐我后面，因為長相帥氣，總喜歡和同年級的漂亮女生傳緋聞。他的超能力并不是追女生，而是測字。我開始不信，認為測字是個學術活，而他看上去不像學習很好的樣子，原諒我的刻板和淺薄吧。
因為好奇，我讓他測過一次。當時想到年少時的一個朋友，寫下一個“憶”字。他看了看，自信滿滿地笑了，拆解道：“你想的是個朋友，但不是最好的朋友。”
我吃了一驚，他解釋：“你看這個字，左邊是心，說明你心里掛念她，右邊是乙，說明她在你心里排第二。”
我簡直要五體投地了，立刻表示要認他做師父。他答應下來，只是忘了為什么，每次我叫他師父的時候，他都叫我八戒。
5
有一個女生叫維，個子很高，喜歡借我的中性筆和圓珠筆，在一張空白A4紙上畫線條，直到密密麻麻畫滿整張紙。所以每次借給她筆的時候，我都要小小心疼一下。
我曾與她關系親密，下陣雨的時候，兩個人撐起她的校服，沖到樓下淋著雨奔跑，一邊跑還一邊大笑。那時我還沒有看過韓劇，不知道這是后來電視里的浪漫，只覺得好玩。可是我們跑著跑著撞到一個人，抬起校服，居然是嚴厲可怕的班主任，這樣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她的超能力是知道別人心里的想法，準確得可怕。有一次我們聊天，說到童話故事《美女與野獸》，我因為生物學得太好，對童話產生了質疑。
“一個人怎么可能喜歡野獸？”
她看了我一會，壞笑起來：“你是說他們沒法做那件事情？”
我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她，連忙否認：“不、不是，我就是覺得，面對一只野獸，不可能產生愛情。”
她堅定地看著我：“你就是覺得他們不能做事情。”
這下我才知道，她也有超能力，我再怎么否認也沒用。
6
有一個女生叫萌，那年頭萌還不等于可愛，不過她做事慢條斯理，倒有一些別致的可愛勁。她喜歡聽音樂，會把mp3的一個耳機給我，把播放列表里的每一首歌介紹給我。我記得她說喜歡《神話》這首歌，孫楠韓紅的版本，可她沒有下載收錄，因為孫楠韓紅的名字出現在列表里，總覺得格格不入。
她因為喜歡音樂還學了吉他，周一班上表演節目的時候，她抱著吉他自彈自唱，是一首好聽的民謠，當時就折服了我。除了音樂，她還從網上找來小說給我看，跟《作文大全》之類的“嚴肅文學”完全不一樣，見識短淺的我被驚艷了。
如果放在現在，她真稱得上文藝女生，可是當年還沒有這種說法。她的超能力卻跟文藝一點也不沾邊，而是熬夜。那時我們高三，老師不建議晚睡，我卻每晚困得不能自已，常常抱著書和衣而睡，燈開一整夜。于是我們相約每晚十二點打電話，相互監督，討論學術問題。每晚的電話里她都異常清醒，認真地問我某道題怎么解，講完電話我總會被她感染，也清醒起來。
后來我的熬夜能力漸長，卻再也派不上用場。
7
有個男生叫晨，如果每個班上都有一個男生的外號叫“包子”，在我們班就是他。他最初是有點胖，卻不是因此得名。后來他變得又高又帥的時候，我們早已畢業不相往來，不知道他與當年喜歡的女生有沒有結果。
在我們都用本子背面打草稿的時候，他總高大上地甩出一疊A4紙，后幾排的同學人手一張，就像那年代一個人的橡皮膠帶修改液可以全班通用一樣。他還喜歡喝咖啡，時常從書桌里取出一罐雀巢，夏天帶一瓶礦泉水，把咖啡粉末倒進去搖一搖。他在我驚訝的目光中解釋：“這是冰咖啡，冷水可以沖。”那是我對冰咖啡最早的啟蒙。
我跟他做過同桌，知道他喜歡喝易拉罐裝的百事可樂，大概因為他對藍色有種迷戀。他的超能力是單手捏扁易拉罐。每次他都表演似的把袖子卷起來，小臂向下垂，等到靜脈的血管根根分明時，用細長的手指把易拉罐捏扁，很有舞臺效果。
我不喜歡喝飲料，不知道易拉罐看上去像鋼鐵，卻是又薄又軟的金屬，于是露出欽佩的目光。直到我自己試了一次，才知道他的超能力實在很弱。
8
有個男生叫陽，因為我母親與他母親相識，所以我對他格外注意。他很瘦，個子也不高，人緣倒不錯。
有一年下大雪，大家看著窗外白色的操場心猿意馬，老師于是準許我們出去玩。女生們堆雪人，做滑道，打雪仗，男生們十幾個人湊在一起，玩一種我們看不懂，卻似乎很有趣的游戲。
那游戲是這樣的，幾個男生把一人抬起來，分別抓住他的四肢，然后將雙腿分開，朝一棵大樹撞過去。我回頭去看的時候，他正被人抬起來撞樹，所以在我的回憶里，這個游戲跟他捆在一起。
他的超能力是舉手的時候必被點到。我們已經不是幼兒園的孩子，一邊舉手一邊期待老師看不到。印象里，那時的舉手都是真誠的。他舉手的姿勢很怪異，不像尋常同學舉起小臂，而是整條手臂從耳朵邊擦過，高高地舉起來，像一桿旗幟。
我坐在后排，每次看見這樣的背影，都能想象他胸有成竹的表情，畢竟只有這樣的表情才配得上這樣的姿勢。
9
有一個女生叫金，瘦瘦的臉，高高的個子，學習很好，也很漂亮。 當時她在我們隔壁班，我所知道的不過是一個名字，從未與她有過什么交往。唯有一次，班主任在辦公室問我，是不是說過“金學習那么好為什么還要努力”這樣的話。我自然懵了，只說一句沒有，也不知道老師信了沒。后來才覺得奇怪，不知道是誰散步的謠言，又是何居心。
當年流行瘋狂英語，李陽來我們學校瘋狂演講，提問環節只有她用英語發問。她的班主任驕傲地提醒我們，看看，人家用的是英語。
升學后我跟她同班，發現她的超能力是有穿不完的衣服。尤其是夏天，她可以每天換一件，永遠不重樣。從門口進來時如同T臺上的模特那樣自信從容，昂首挺胸。
當時我的審美水平大概只有校服，對潮流更是一竅不通，我因為一件衣服被她取笑，心里十分委屈，后半截體育課都心不在焉。
10
有一個男生叫麟，細長的腦袋，理科學得很好。在那個座位距離決定關系的年月，我與他不算熟識，只記得他瞇起眼睛笑，像一只聰明的狐貍。
那時大概剛剛分班，我們坐在附近。剛一下課，教室就嘈雜起來。陽光照在桌面上，泛起明亮的光芒。我起身經過他的時候，他正和旁邊的同學談論時空穿梭。那是我曾經最熱衷的話題，還與人鉆研過《時間簡史》。所以聽到他們的話，我停下聽了幾句。
大概是有些驕傲，我對他們的結論表示否定。他笑起來，露出狐貍的眼睛，說：“你不信的話，閉上眼睛試試吧。”
我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只當那是個玩笑，卻不知道他的超能力是回到過去。這么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那個課間，他慫恿我閉上眼睛。周圍是耀眼的陽光，淺藍色和綠色的光斑，時間仿佛在那里定格了一瞬。
我不知道他用沒用過這個超能力，如果我是他，一定會試一試，再回到十幾歲的年月，我們青春年少，天真驕傲。
完
圖文/與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