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地寒,剛入十月便迎來一場初雪。那雪下的極大,世間被裝染成一片白莽,極是好看。
這場鵝毛大雪下的太大了,年關前便有不少貧苦人民喪命在這銀裝素裹,也是那一年,柔然北國發生了巨變。
那年沐錦藍只有十二歲,還是憊懶兒童,沐家也還是柔然的權貴。
雪剛停的時候,沐錦藍正在自己屋子里不情愿的背著夫子前些日子留下的《千字文》,火盆里銀碳燒的甚是旺盛,屋子里一片暖意。
小孩子自是頑劣,看遍天大雪停了,便偷偷在錦衣外披一件毛裘跑出去玩耍。可這自是不被父親允許的,他躡手躡腳穿過房廊,卻在父親的書房外面偷聽到一段奇怪的談話。
“沐將軍可有考慮好?”說這話的大概是一個女子,性子約莫很是冷淡,音色卻極好聽,冷清的像是珠璣擊石。
父親的聲音很是沉重,里面是沐錦藍聽不出來的絕望,隨著一陣嘆息。
“傅姑娘,真的…只愿救一人性命?”
便只是沉默。
“也罷,”沐將軍望著窗外繁華府邸銀裝素裹,可馬上就只剩滿目瘡痍,“請姑娘護我沐家最后血脈…小兒錦藍,就拜托給姑娘了。”
沐錦藍尚小,又加上聽的斷斷續續,自然聽不出父親話里哀傷和凝重,滿心惦念的是前些日子跟小廝一同在后院柏樹上發現的鳥窩,走過房廊就把剛剛聽到的忘的一干二凈。
他沒有注意到,空曠的家里下人焦急的亂走,慌亂的逃亡。
亦沒有注意到,府外傳來陣陣兵戈之聲。
沐錦藍爬上柏樹,右手伸向鳥巢那一剎那,有一支亂射的羽箭把那個鳥巢射下,他一聲驚呼。
發生了什么?
他不安地望向四周,卻遲鈍發現沐府已被羽林軍包圍!
以墻圍人,便是一個楷書的“囚”。
為首的統領面無表情的宣讀圣喻。
“鎮遠大將軍欲叛國造反,即刻滿門處斬!”
無數羽箭劃過陰昏的天幕落下,像是一場暮雨。
雪染白雪,如同宣紙上烙印暗紅的梅花。
沐錦藍呆愣住。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前院父親拔劍自刎,緩緩倒地。
有幾個士兵看到樹上的他,緊接著有弓箭手射箭而來。
那只箭矢正對他眉心…卻在半空不知怎么斷成兩半,墜落下去。
樹枝上有簌簌霰雪落在他臉上,緊接著似是聽到什么風聲,便看到樹下幾個士兵面色茫然目光潰散的倒下…脖頸上殷紅熱血把地上積雪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裙女子,沒有束發,三千青絲在獵獵風中飄揚。
那女孩看上去年歲不大,面容精致極了,眉心是一朵盛開妖冶的梅花抹額。
眼眸烏黑如墨玉,盯著沐錦藍看,毫無表情,卻像是能噬人心魄。
黑裙女孩看上去柔弱無害,可是…她手里的那柄劍的血槽上,正緩緩向下滴血。
那是沐錦藍第一次遇見傅尚音。
“想活命的話,跟我走。”她說,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
這個聲音在沐錦藍的腦海里炸開…這分明就是他在父親書房外偷聽到的聲音。
電光火石間,他怔怔地從樹上摔下來,脊背硌的生疼。
傅尚音也不多言語,提著他的衣領,輕點足尖翻上院墻,于偏僻之處翻出幾個劍花,便有人無聲倒下,在人墻缺口處悄然離去。
雪染大地,血流院墻。
柔然北風燕山雪,風云突變幾人眠。
這北國的天,早就在這場柔然大雪中,變幻幾何了。
燕山山麓,一座荒蕪許久的山神廟。
傅尚音手里拿著一根枯枝,翻挑面前的篝火,火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有幾個火星子竄出來,在雪面上燎出小洞。
沐錦藍緊緊裹挾著裘衣,刺骨的寒意從外而內席卷而來。他目光很是呆滯,有什么東西在他眼里一點點碎掉。
“為什么?”他的聲音沙啞。
尚音繼續看著篝火:“功高蓋主,新皇上任,總是有所忌憚。”
“可是我了解父親!他絕不會做出什么威脅朝政的事!”沐錦藍低吼,手狠狠地捶了捶地。
尚音一瞬間嘲諷的笑,看著他,道:“你了解沐將軍,可你了解皇帝么?你父親都不了解那個高深莫測的男人,你又能說些什么?”
沐錦藍望著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言語。
是了。沐錦藍心里默然。父親手握柔然四成兵權,如今又是帝皇君權穩固的盛世時代,也沒有什么可以權衡的勢力,君王之畔豈容他人酣睡。
說白了臣子只是帝皇養的芻狗,野兔盡,走狗藏。
也就是當權者隨性安置的一個罪名罷了。
沐錦藍聲音喑啞。
“那么你,為什么要救我?”
黑裙少女走出破廟,佇立在白雪間,柔然的鵝毛大雪把她的頭發染白。
她的聲音消散在北風里,聽的不是很真切。
“我曾欠你父親一個人情。”
沐錦藍追出去,看著她的烏絲飄動,在颯杳寒風里盛開成一朵墨蓮。
“那么,你為什么不救我的父母?”他大聲斥責,“為什么?”
傅尚音的聲音平淡,不帶一絲感情
的話語隨寒風灌進沐錦藍的耳朵。
“我只允許你,最后一次用這種語氣指責我。”她說。
沐錦藍微怔,在他以為不會有所回答的時候,傅尚音緊緊攝著他的眼睛。
“我欠你父親一個人情,可也只欠一個。所以,我只救一人。”
一字一句。
很多年后沐錦藍再回憶起他們的出遇,總會覺得傅尚音的俠義觀純粹的像是北方初雪一樣干凈。
她從不欠人情,欠了也一定還。承諾過的事情會竭盡全力完成,還人情也不拖沓,卻只還一次。
棄她去者不可留,亂她心者多煩憂。她一輩子能接受在生命的人很少,可一旦讓她認同一個人,她便會無怨無悔的付出她的一切。
這個代價,哪怕是生命。
這就是屬于未央魔女的【道】。
在他呆愣的時候,一直望著山下驛道的少女淡淡的說。
“接應我們的人來了,你跟我走。”
有一行偽裝成皮毛商的馬隊飛馳而來。
“你是誰?”他呆呆地望著黑裙少女。
“未央府,傅尚音。”
“我們要去哪里?”他望著尚音的眸。
“江南。”
沒有颯杳的寒風,也沒有干凈的初雪。那里只有小橋流水草長鶯飛,在那里,沒有人知曉你叫沐錦藍。
我答應過你父親,便一定會保你。
那里,只有十里繁華未央府,只有未央魔女傅尚音。
“手給我。”披上毛裘的傅尚音跨上馬,有些發紫的指尖扼住沐錦藍的手腕,一把把沐錦藍拉上馬鞍。
臨別時,沐錦藍再一次回望皚皚白雪覆蓋的燕山,那柔然和大縉朝的邊界。
不帶一絲留戀。
西風卷攜柔然雪。
過不了多久,這柔然的天,就該變了。
碎碎念
各位看官老爺好...這里是阿暖。
彼有是很久以前的腦洞了,但是更新說不準...如果感覺不是在單機的話肯定會有很大的動力??!
希望各位看官老爺點個贊評個論什么的啊……再次鞠躬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