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絕的山脈后面,是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大縉朝。
東起東海,西至喀什,北抵燕山,南到琉球。
建都玄陽,浩浩泱泱。
朝廷在北方政權穩固,而在蘇杭一界,最有威望的卻是幾個江湖組織。
十里繁華未央府,遺世獨立白槲谷,浩浩泱泱縹緲閣。
盛三足鼎立之勢。
白槲谷主醫,向來是不屑爭幾分江湖勢力,又與未央府交好,而這一任縹緲閣主,卻是個癡迷音樂之人,不屑管理江湖時事,常年游于大江南北,與人評音論律。
這便被未央府鉆了空子。
不足五載,未央府便成為江南最強大的勢力,壟斷了滇湘的貿易。
在不牽扯貿易紛爭的時候——白槲谷的主要貿易往來與西域和藏南谷地,縹緲閣獨自壟斷了東海海外貿易——未央府通過這筆錢迅速壯大起來。
可是未央府真正讓人懼怕的并不是是府主夜冬藏,而是未央魔女傅尚音。
十里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沒人知道這個初入未央府不到及笄之年的女孩從哪里學得一身詭譎武功,只知道傅尚音絕對忠于未央府,所有被她的劍指過的人最后都成為了一具尸體。
憎恨她的江湖勢力,暗罵她是夜冬藏養的一條惡狗。
沒有人清楚她和夜冬藏之間的關系,在各種江湖情報組織里,他們的關系被傳的撲簌迷離。
有人說她是老府主的私生女,是夜冬藏的胞妹;有人說她是夜冬藏的摯愛,他們是恩愛俠侶;有人說他和她不過是雇傭關系,相互利用而已。
可不管如何,傅尚音的名字在大縉朝江南一隅是有一定重量的。
她曾定下四條規矩。
——不殺與朝廷牽連之人。
——不殺懸壺濟世之人。
——不殺未央白槲之人。
——每年只接一單,所殺之人所欠之債均與未央府無關。
她每年都有從黑市拍賣一張黃泉令,每枚黃泉令都能拍賣出萬金。
拍得黃泉令者則可以在令牌背面寫下不違反規矩的被殺人的名字。
名刻此令者便見黃泉。
黃泉令便也隨著未央魔女的聲勢一起讓人膽寒起來。
江南的早春是不及柔然冷的,可是這股陰濕的潮冷仿若能鉆進骨子縫里似的,這樣的天氣讓常年累月在北國生活的沐錦藍難受的很。
早上的露重,空氣陰郁的能擠出水來。
沐錦藍已經跟著傅尚音一行走了有半個月的時間。在到達荊州以后,隨行的人都已經告辭,他就只身一人跟隨著傅尚音。
被江湖一眾實力忌憚的未央魔女傅尚音此時卻在江南的一處亭榭休息,芊芊玉手執著一張不知道寫了什么的紙,眉頭緊皺。
“小主,今年的黃泉令已經在拍賣行重金賣出了。”在沐錦藍正在旁邊踟躕的時候,有灰衣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單膝跪下。
沐錦藍仔細打量面前身型瘦長的灰衣男子。男子的皮膚是極不健康的白,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眸輕微流轉,他似不經意的看了沐錦藍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這次的人,是誰?”傅尚音把紙折疊好,塞進懷里。
灰衣男人恭敬的把檀木的令牌呈上,傅尚音接過令牌,輕輕念出上面的名字。
“駱夷之?那新興起的海夷邪教的教主?”
“是。黃泉令的拍賣本來十分隱蔽,一般我們不會主動察探買主的信息。可是今年拍下它的人一擲萬金,擺明了與那駱夷之有深仇大恨…好奇之余屬下就打探了許些,可是卻一無所獲。”
傅尚音冷冷清清的笑:“能讓陸離你一無所獲的買主…真是不簡單。”
陸離站起來,退后一步,低下頭:“屬下慚愧。”
“罷了。”少女漫不經心的玩弄黃泉令,“不管如何,這單子我是接下了的。那酬金依舊與往年一樣分配。”
“是。”
“你去吧。”她轉過去身,不再看灰衣男人。
陸離也知趣的退下。
看著沐錦藍黯淡眼神的悲慟里明顯的一絲好奇,尚音的神情些許波動。
“你想去?”
“嗯。”沐錦藍低下頭。
“很危險。”她平生第一次耐著性子解釋。
“我不怕。”沐錦藍咬咬唇,“我想報仇。”
傅尚音面無表情。
“我想拜您為師。”沐錦藍撲通一聲跪下,朝傅尚音拜了三拜。
黑裙女子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沒有一點點波瀾:“你起來。”
“我不!我親眼目睹了三族慘死我面前,我知道你可以交給我報仇雪恨的功法!”沐錦藍的聲音歇斯底里,“我求你!你要是不收下我,我就一直跪在這里不起來!”
可是傅尚音轉過身去,從亭榭走下去,臨走前沒有回頭,冷冷清清的聲音飄散在江南濕冷的空氣里。
“那么,你就一直跪在這里吧。”
她騎上黑髯馬,用一根枯枝把頭發綰好,扔下一個玉牌。
“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不跪了,就拿著這個玉牌向東南方向去,有未央府的標識,沒人敢動你。”
一騎絕塵而去。
沐錦藍怔愣的看著一人一馬遠去,眼角的淚硬生生地憋進去,他一步步的走下亭榭,撿起傅尚音留下來的玉牌。
那時候的他太小,并沒有理解這個冷清女子的苦心。
他猶豫很久,向東南方向走去,背影狼狽的像一只喪家犬。
有人目送著他離開,灰色的衣袂在寒冷的晨風里飄蕩。
良久,那人啟唇一笑。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