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收拾電腦的時候,偶然看到自己兩年前寫的文檔。文中寫的盡是心里難受、不痛快,然后就是自己對自己的一陣安慰。讀這些字的時候,我皺著眉頭,嘴角微笑,漏出了老媽媽慈祥的笑容。心想這孩子咋了,兩年前經歷過啥呀,咋就這么難受,這么痛苦。結果是啥也想不起來。
但就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就是自己寫下的這些字沒有任何意義。柴靜在她的新書《看見》首發會上說,她在看她20多歲的日記的時候,每一篇都寫著滿滿的愁緒,但是絲毫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愁。她說:那時候的小柴到底經歷過什么呀?也就是在看我以前的文字的時候,我也突然發現這個問題,就是通篇盡是抒情,寫怎么怎么難受,怎么怎么不痛快,但卻絲毫沒有事件、人物和細節,這樣的文字現在讀來就好像是笑話。
這不禁讓我思考,怎么去寫字,寫字又是為了什么。
在過去的十幾年,寫的文章最多的就是應試作文。記得高中的時候,兩節語文課寫一篇800字的作文,我通常用不了一節課就寫完了,為啥,因為太好寫了,看見題目,然后思考立意,下面就是想論據,然后寫一個華麗矯情的開頭,因為腦子里沒啥故事,所以怎么把一些老掉牙的例子用到這次的文章里變得異常困難。還記得臨近高考的時候,我從網上買了套語文的提高視頻,那里面講作文的老師說,因為屈原啦、李白啦這些都用爛了,所以另外找了一些例子,比如虎門銷煙的林則徐,但著眼點并不是林則徐的虎門銷煙,而是在他銷煙之后的新疆流放以及在新疆的作為;還有閑情偶寄的李漁以及他的閑淡生活和愛情……這些素材的確和我身邊的同學們明顯不同了,寫作文對我來講依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既然不困難,作文得分也只是平均水平吧。記得高三的時候,我們班有個瘦瘦小小的女生,作文寫得特別好,幾乎每次模考的作文都會被當成范文發給我們,印象特別深的一件事是她有一次寫了一篇童話故事,當然是有諷刺意義的,寫得生動可愛。當時我非常震驚,感覺作文還能這樣寫?
初三的時候,我們換了一個語文老師,由年輕漂亮天天比美的女老師換成了一個有點禿頂的中年老男人,這個老師衣著不光鮮、講課不生動、寫字也不好看,所以我并不care他(實際已經是我們學校的最厲害的語文老師之一了)。月考結束后,答案卷發下來后,我一看作文咋這么低分兒,拿著卷子就沖到辦公室了,進去就問是誰改的作文,我當年也是初生牛犢啊。一個低沉男中音就答:我改的,有什么意見嗎?然后他看著我的作文說,太空洞,沒有內容,只是喊口號,就值這個分。當時的我應該是十分氣憤的,因為在他來之前,我的作文可一直都是高分呢。
現在終于明白什么是“空洞”了,也越來越不喜歡辭藻華麗卻言之無物,只是說大話、空話、喊口號。這感覺就像一個小小的可愛的小孩,拿著一個比身體還大的喇叭在廣播別人教他說的話,孩子還特別認真,一本正經,旁若無人。
蔣方舟說:記錄本身已是反抗。是的,文字存在的價值在于它能夠記錄、表達、傳遞。如果文字失去了本身的記錄和描寫功能,而僅僅變成抒發和結論,那么文字本身就已經沒有意義,失去生命。所以,寫字,與其說是字,不如說是寫人,寫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寫下人與自然與宇宙的關系。如果文字里不再有人而只剩下情緒,就像火化后的尸灰,冒著煙,早已面目全非。
寫作應該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簡單說就是人在什么時候做了件什么事,古今所有的文學作品,所有的文學體裁,無一不是圍繞著人展開的,也只有這樣的文字,才有意義才值得傳遞和閱讀。
所以,寫文章,不應該是一個機械的過程,應該為筆下的文字賦予生的靈魂,應該如實、樸實的記錄下什么人、什么事,少點矯情,多點實在;少點抒情,多點描寫;少點無病呻吟,多點事實論證。大概只有這樣,當我們暮年,回首往事時,能從這些字里看到我們活過;在我們死后,能活在我們的這些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