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9日夜,已是萬籟俱靜,燈火淺熄。但產房里可不是這樣的,老張家兒媳婦要生了,這可是大事兒,所以產房那大燈照的,就像天靈的眼睛在那兒瞪著,“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老張家兒媳婦不干了,表情扭曲,聲音撕扯,使出洪荒之力喊了一嗓子:“老娘我不生了。”這一嗓子很及時,然后就像家里母雞下了個蛋,突嚕出一個滿是黏液的娃娃。再看產房外面,這事兒可急壞了老張家的老少,老張頭兒在產房門口手往后背著來回踱步。小張站在走廊的窗前,使勁地嘬著煙。椅子上躺著的,是小張他四歲的閨女,睡得甜滋滋。再往左數就是老張太太,她臉的扭曲程度可以和她兒媳婦媲美,手心也出汗,攥著衣角。與整個緊張氣氛最不符的,就是坐在長椅最左邊的那個,老王婆。只見她盤腿坐那兒,氣定神閑,悠哉悠哉。小張住在這城里的三姑和三姑父聞信兒趕來,過了樓梯,三姑就向老張太太沖過來,還不忘提提滑落的包帶,小碎步搖著時也不顧自己平時的貴氣,沖過來就一把握住老張太太的手,同樣,手心出汗,“生了沒有!”這問句很靈驗,問在小張媳婦兒喊“老娘我不生了!”的后二十九秒,這時候,小護士出來了,“生了!”霎時十二雙眼睛齊刷刷就閃著光亮射過來,就像天靈的眼睛在小護士的四周瞪著,把這姑娘嚇了一跳,聲音哆嗦地說了那么一句:“女孩兒,母女暫時平安。”說完就進去了。接下來就留著老張頭在門口哆嗦,小張狠吸一口煙,老張太太和三姑癱了,就猶如攤煎餅攤在那椅子上,老王婆終于有點不淡定了,卻又閉上眼,手捻著衣角。三姑最先頭腦醒過來的,她在椅子上坐好,拍著旁邊弟媳婦的手說:“又添個閨女好,不操心。”老張太太嘆了口氣,就接著攤在椅子上。小張還在那兒吸煙,狠狠的一口,嗆的嗓子眼疼,不發一言。倒是老張頭兒,腦袋上的白頭發豎了豎,臉上的皺紋擰了擰,順腳踢了一下旁邊的垃圾桶,力道也是夠,倒了的垃圾桶四散開許多垃圾,老張頭就把頭轉過來了:“雙胞胎!”然后兩片嘴唇就停了一停,讓那仨兒字在空中冷靜一會兒“三兒丫頭片子,看來老張家要絕...”沒等說完,剛才的小護士又出來了,這時候沒人看她,小護士感受著與剛才不一樣的氣氛,又拋出了兩句話。
“咋都不高興呢?”可就是沒人看她,“恭喜,是龍鳳胎。”
這時候十二雙眼睛齊刷刷地閃著光芒射過來,就像漲了法力的天靈在那瞪著,小姑娘又被嚇毛了,趕緊退身進屋。接下來就留著老張頭在門口看小護士剛剛站過的地方,直愣愣地杵在那兒,動作是只有腦袋上的白頭發重回柔順,臉上的皺紋逐漸平緩。小張右手食指中指夾著煙,臉上些許微笑,腳步生風地往產房門前走。癱了的老張太太,突然掙扎起來,眼睛放到最大,閃爍光芒:“啥?那護士剛說地啥?”三姑笑瞇瞇地拍著弟媳婦兒的手說:“龍鳳胎!”老王婆還盤腿淡定地坐在那兒,剛剛眼睛睜開,放了會兒光芒,現在又合上,喜上眉梢,悠哉悠哉。
這種喜悅的平靜在小護士第三次出來被打破,老張頭一把把小護士抓住,皺紋舒展,眼露光芒,那老手一下子拽過小姑娘手,就在那攥著,小心翼翼地問:“是龍鳳胎?”,這時候,小張,三姑,好事兒的三姑父,一躍而起的老張太太猛的圍過來,淡定的老王婆子依舊盤腿坐那,但眼睛和心早就加入迫切的圍觀中,所以十二雙眼睛又齊刷刷地射過來,投著不明的光芒,就像天靈的眼睛瞪著,這粉衣服的小姑娘被嚇的不輕,頭先搖的和撥楞鼓似的,十二雙眼睛光芒加重,老張頭攥著小護士的手的力道加重,沁著汗。小護士“哎呀”一聲,手被老頭的力道攥的生疼,又加上天靈眼睛中的火焰,小護士面露慍色,她把手使勁地抽出來,瞪了他們一眼:“龍鳳胎,龍鳳胎,龍鳳胎,之前不是說了嗎?”說完就轉身進屋,老張太太又追問:“那第二個是男娃?”小護士理也沒理,關門。老張頭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老伴,低頭笑著說:“那還有假咯!”所有喜悅的氣氛在小護士第三次出來達到高潮,甚至老張太太喜極而泣,剛剛道完賀的三姑三姑父馬上又過去安慰。老張頭從椅子下面拿出一個花布籃子,這下可把一直睡得甜滋滋的老張孫女吵醒了,醒了就哭著喊著找媽媽,老張也不管,挎著籃子就站產房門口等,眼睛也不時地想從門縫里看見什么。還是小張把閨女抱起來,哄了哄,說:“等會兒,就看見了!”
喜悅氣氛在老張家兒媳婦出來時第二次達到高潮,一幫人紛紛圍過來,老張太太腳最小,但步子快,最先握住兒媳婦的說:“桂琴啊!你可給咱們老張家立功了。”小張抱著閨女在旁邊微笑示意,三姑連連點頭。產婦桂琴虛弱,只是簡單瞅著婆婆又看了丈夫,笑了笑,只有小張懷里的姑娘,奶聲奶氣地問一句:“媽媽,你怎么了啊?身體不舒服嗎?”轉下就淹沒在喜悅里。老王婆也受老張家喜悅的感染,把腿放下,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拍著右腿,自言自語地墨跡著:“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在看那邊老張頭邀請著三姑父把醫生護士都攔那,挨個發紅雞蛋。碰到剛才那姑娘,老張頭一臉歉意,多發一個,其實小姑娘心里還老大不樂意,心想:一個破雞蛋,還沾我一手紅。
小護士后來臉上老不樂意地和老護士說這事兒,老護士一臉無所謂地說:“慢慢就習慣了!”小護士心里嘀咕,這老張家這幫人,雖然這樣,卻也挑不出他們啥理來。
哦哦哦,忘了介紹老王婆子是誰?老王婆子可是張家屯大名鼎鼎的靈婆,九十年代前做產婆,傳說,眼準手黑,啊呸,是眼準手快,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先不管產婦如何,但男娃一生那是一個準。后來不興村里自己接生這套,都去城里醫院,正規,安全。老王婆子就做起了靈婆,在那一坐哎,別說,直接震的四周想使壞的小鬼不敢靠近,所以按科學來說,有她坐鎮,男娃概率大大提升。這就是老王婆的傳說。
當小護士第一次出來又進去后,老王婆盤腿坐在椅子上,手捻著衣角,閉著眼,心里翻江倒海,想:“咋了,咋這又是個女娃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