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PanderaAgain
-01-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站前廣場，一群頭上綁著彩辮，裹著各種色彩斑斕披肩的孩子，手舞足蹈地歌唱著他們的青春年華。
“別了，香格里拉；別了，麗江大理；別了，彩云之南；別了，藍天白云；別了，雪山和櫻花！”
一個個舉起自拍桿，滿世界地告別，像喝醉了似的。
春城的夜晚，燈火闌珊，暖風拂面，醉了的可不止是她們。
旅游高峰、大學開學季、節后返工湊到一起了，站前廣場上擠滿了人。有相互依偎，正在度蜜月的新婚夫婦；有從從老家過完年，接上寄養在老家的孩子的小兩口；有帶著鋪蓋卷，準備出去打工賺錢的男女老少；還有紅光滿面的大學生們，在家經過一個寒假的滋補，正能量滿滿，走在返校的旅途上。
過客人群各有各的前路，但都是躊躇滿志，心情愉快的。畢竟春節剛過，新年新氣象嘛！
所以，人們微笑地看著這群陽光少年自顧自地張狂歌唱，心里也隨之蕩漾起來，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時代。
-02-
廣場邊緣的塑像下，倚坐著少年阿布一伙兒人。阿布擁著女友丹丹，阿妹靠著阿爸，在這春城夜色和青春歌唱中，各自想著心事。
阿布立起身來，張望了一眼那群歌唱的少年，又緩緩坐下，心中滿是鄙夷和羨慕，腿腳卻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們的節拍抖動著。
“哼，來個云南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們可是全年都生活在旅游勝地的人呢！”
“唉，一樣的豆蔻年華，為什么她們可以鮮衣怒馬，四處溜達，我家阿妹卻要帶著鋪蓋去打工？”
阿妹拽拽阿爸的衣角，“爸，去了貴州，能帶我去黃果樹看看嗎？課文里講，那里很美！”
“好，等賺到了錢，爸就帶你去！”阿爸低下頭，擦掉阿妹新皮鞋上粘的泥，輕聲說。
那是阿妹人生中的第一雙皮鞋，是專門為了出遠門買的。為這，阿爸沒少挨阿媽的罵，“姑娘家，遲早是要給人家的！那么破費干嘛？還不如給阿布多買件體面的衣裳！阿布明年就要去大醫院實習了，現在當醫生可賺錢呢！”
“哥，等我打工賺了錢，請你帶上丹丹姐，咱們一起去黃果樹??！哼，不帶阿媽去！”阿妹躊躇滿志。
丹丹對阿妹笑笑，卻使勁兒在阿布的大肥膀子上掐了一下，悄悄地說，“我才不要去黃果樹呢！我要去蘇州園林寫生！大醫生，趕緊好好畢業賺錢哈，還有兩年，我們也要畢業實習了！”
阿布突然心里一緊，額頭開始冒汗，腿又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他跟誰都沒講，學位證他可能拿不到了。按學校規定，考試作弊者，不予發放學位證。而且，他還沒有交過學費。要不是他在輔導員那里說父母是文盲，家里沒電話，家里就是他當家，父母早接到催款或者處分通知電話了。
這幾年來的學費，都被他挪作活動經費了。老鄉會，聯誼會，呼朋喚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阿布可是個講義氣的豪杰人物。
英雄配美人，丹丹就是喜歡這樣的江湖豪杰。阿布告訴她，吃喝玩樂的錢，都是靠自己的獎學金，和打游戲賣裝備賺來的。幾年來，丹丹的體育課達標測試，都是阿布幫忙搞定的。聽阿布說，雖然他家不算富裕，但祖上也是當過將軍的，算起來，他好歹也是個草莽英雄。她覺得，阿布聰明，有本事，是個英雄。
可是，阿布的這個“草莽英雄”人設快要穿幫了。
-03-
青春的歌唱還未停歇。阿布的煩憂愈來愈濃，正想起身去抽支煙。
突然，臨時候車區一陣騷動，有人尖叫著跑出來：“殺人啦！殺人啦！”
越來越多的人，慌慌張張跑出來，有的連鞋子都沒穿。有個父親抱著孩子，后背上鮮血直流。
阿布一把拽住個人，問，“怎么啦？怎么啦！”
“快跑！殺人啦！”那人一臉驚恐，掙開他，飛快向前跑去。
阿布爬到旁邊的雕像背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看到好幾個黑衣人，舉著五六十公分的長刀，見人就砍。
有個老警察追在他們后面，邊追邊叫， “大家快跑，快躲起來！砍人的快住手！”
一個黑衣人聽見他的叫聲，轉身就朝著他的頭部砍去，一刀下去，老警察倒在血泊中。
就像游戲里的殺人畫面似的！阿布看呆了。
難以置信，這樣血腥的事情，竟會真真切切地，發生在這樣一個充斥著希望和企盼的夜晚。
青春的歌唱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恐慌的尖叫。
“阿布，阿布，怎么回事？”丹丹拉住他的腳問。
“跑！”阿布警醒過來，一躍而下，招呼大家準備逃。
“哥！哥！等等我們！我的鞋子掉了！”
“爸，趕緊帶阿妹跑！我們去馬路對面的快餐店集合！”話說完，扛起丹丹就跑。
阿布把丹丹塞進一家還開著門的快餐店，準備回身接阿爸和阿妹。
眼看黑衣人的長刀就要砍過來了！
阿爸一手拉著阿妹，一手拖著行李，腿腳不好的他，跑也跑不快。
阿爸舍不得行李。那鋪蓋還是年前給阿妹新做的。阿爸說，阿妹可憐，初中畢業就要出來打工掙錢養家。鋪蓋暖和點，心就不會特別冷。
“阿爸！躲！刀來了！”
阿布的哭叫和他回返的步伐，都被奔逃的人群淹沒了。
越過人群，阿爸好像從阿布的神情中明白了危險。
在聽見刀砍下來的一剎那，他一把將阿妹向前推去。
阿爸滿頭是血，跪倒在地。黑衣人踩著他的背，飛躍向前，繼續砍殺。
阿爸掙扎著伸出雙手，死死抱住黑衣人的腳踝，用出全力，嘶吼：“阿布~！阿妹~！”
黑衣人回手又來一刀，踢開阿爸，舉起滴血的屠刀，用阿布聽不懂的語言，大聲吼叫著。那充血的眼睛，殘忍的神情，為某種理想而喪盡天良的悲壯，讓人不寒而栗。
阿爸癱軟在他的腳下，濺滿了血的眼睛流下悲傷的淚，滿臉的愕然和不舍。阿爸一生善良，他不相信，當今世上，竟有屠殺無辜的人存在！阿爸放不下家，放不下莽撞的阿布，善良天真的阿妹，還有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娘。
-04-
“爸~！啊~壞蛋，我跟你拼了！”
阿布歇斯底里地叫著，接過妹妹，塞給丹丹，就搶過快餐店的搟面杖出去了！
“來呀！你們來砍我?。 卑⒉级秳又鴵{面杖，又緊張又悲憤，嗓子都嘶啞了。
果然，有個高大的蒙面女子，舉起長刀，向他殺過來。
阿布趕緊朝著人少的方向跑，對，把她引遠一點，別傷著丹丹和阿妹。
可跑了沒幾步，阿布就喘不過氣！都怪那幫酒肉好兄弟，把老子生生灌成了大胖子。
前方有一群警察跑過來了。阿布使出全身氣力，奔警察的方向跑去！
可他還是跑不過那蒙面女子，那長刀掄下來的嘯叫聲和刀鋒同時掠過阿布的耳朵。
去它的！阿布心里罵著，回身揮起搟面杖迎上去。
木頭果然干不過鐵器！搟面杖斷了，刀落在阿布的胳膊和手腕上。身體突地失去平衡，他猛地摔倒在地。
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涼涼地淌在滾燙的皮膚上，阿布竟然感覺不到痛。心卻愈加抽搐起來，胸口沉沉的，出不來氣。阿布蜷縮著跪臥在地上，晚上吃的湯面一下子吐了出來。眼淚也被帶了出來。
“啊~！??！”阿布崩潰了，痛快地哭出聲來。還草莽英雄呢，我怎么這么不頂用！
沒等第二刀落下來，一群警察跑過來把阿布護在身后，與那女的廝打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聲槍響過后，廝打已分勝敗，人們的尖叫也逐漸停歇。
唉，可以歇會兒了。阿布趴著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手機，給輔導員打了一個電話：
“嘿，老師，我是阿布！今天遇到點兒事，沒法按時返校了。您能不能給學校說一下，補考能延幾天不？”
還沒等輔導員細問，電話就從阿布手中滑落。他感到右上肢有點涼又有點麻，好像不聽使喚了。哎呀，老師講的，上肢受傷急救止血，該怎么操作來著？還未來的大醫生呢，我怎么這么沒用！
-05-
阿布拖著失去知覺的右臂，慢慢立起身來。
廣場上一片狼藉，空氣里滿是血腥。先前還燈火闌珊的街道，除了路燈還亮著外，放眼一片漆黑。臨街店鋪全拉上了卷簾門，連廣告招牌也熄了燈。死一般的寂靜。
阿布踉踉蹌蹌繞過一個個倒地的傷著，去尋他的父親。
阿爸臉上的血早已冷卻，淚卻還是熱的。阿布探探他的頸部，動脈還在跳動。
“ 阿妹~！阿爸還活著！阿爸還活著！ ” 阿布一下子癱倒在阿爸身旁，大聲叫著。
過了一會兒，他和阿爸一起被抬上了救護車。
“安全了！安全了！”一個個緊閉的卷簾門，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打開。一輛輛警車和救護車閃爍的警燈，讓大家放下心來，紛紛走出店鋪，也加入到救援的隊伍中。
透過救護車的后窗，阿布看著廣場上閃爍的燈光和忙碌奔走的人影，熱血沸騰，他們才是真的英雄。
在住院的第二天，阿布得知阿爸已經脫離危險，懸著的心終于安定下來。放松下來的阿布，心比以前更大了。
他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媽??！我手廢啦！您以后就要指望著阿妹啦，可千萬要對她好點！也別老罵阿爸了，他受了傷，醫生說，溫柔的聲音能讓他好的快點！咱家那幾畝山地，還指著阿爸呢！”
住院期間，他老是拉著護士問：“你是實習生嗎？你技能測試過關了嗎？來，讓師兄考考你！”
遇上來做心理疏導的，他說，“我心大！不用疏導！給我拿幾本專業書來，我需要輔導！”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一個月后，他終于通過了三門課的補考。他央求著輔導員，把“英勇獎”換成了“撤銷作弊處分”，說自己當不上英勇的稱號，但確確實實是改過自新了，他想好好學習專業知識，做一個自己瞧得上的真正的英雄。他還真賣了網游裝備，把學費還上了。
酒肉飯局，網游邀戰，他也不去了。遇見鐵粉和舊部，他總是問：
“嘿，哥們，來研究下，我這胳膊和手，以后還能拿手術刀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