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人家有事（16）

晨曦初現時候，最難將息。

多年來宋箏都是在天光微亮的時候醒來，有時翻身復又睡去，有時閉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瞇著。

今天她照例醒來，特意不做聲，抱住蘇圖的手臂，埋頭在他的臂彎，呼吸勻稱，享受久違的溫存。蘇圖也醒了，輕輕抽出手臂，卻被宋箏抱緊，不給他起身。蘇圖只好摸摸她的臉，說要去上班。宋箏不依，趁勢一拽，兩人又抱在一起你儂我儂半天。蘇圖起身去洗漱，宋箏聽見衛生間里水聲嘩嘩作響，再也沒有睡意。

蘇圖待她即像戀人，也像是。。。一夜情。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什么都好好的，可是除了談工作，吃飯，上床還有什么？最多也就是再聊點圈子內的事情。她是動了真心的，獨力支撐這么久，她多想找個有力的臂膀靠一靠。

她總感覺兩人之間隔了一層什么，猜不透，摸不著，打不開。好幾次她和蘇圖聊起以后的打算。

蘇圖說道：“我都這個年紀了，能有什么想法？”

宋箏想要聽的話他沒說出來，心里有點悶悶的。有一回蘇圖被問急了，說道：“我這個年紀的人，哪里能像小娃兒，整天情呀愛呀膩在一起？”

宋箏也是牙尖嘴利：“都說上了年紀的人談戀愛，就像老房子失火不可救藥，你呢？”

蘇圖借機笑笑說道：“說明我沒有上年紀，還不算老房子。”

自此宋箏再也不提。幸好蘇圖白天文質彬彬，晚上生龍活虎。宋箏再大怨氣，每次見面之后，也就一掃而空了。

只是蘇圖脾氣也怪，從不去家里。兩人總是在酒店過夜，蘇圖總是說兩人不習慣收拾家務，還是酒店方便。宋箏多想說，她想做個收拾家務的女人，給他灑掃庭除，洗衣做飯。可惜蘇圖的樣子也不像是居家的，宋箏幾次下來也有點灰灰的。

這時蘇圖洗漱完畢，過來親親她，自去上班了。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宋箏再也睡不著，將身體深深陷進床里，懶懶的趴著睡。干凈潔白的床單，棉質柔軟的摩挲感，貼在全身肌膚上，有一種麻麻癢癢的快感，她動動身體，快樂的哼哼幾聲，然后，輕嘆一口氣。

她伸手拿起旁邊手機，看看幾條微信。是方中鈺方中鑠姐弟倆發來的，問媽媽幾時回家。

這段時間方中錚放假在家，宋箏便要他帶著弟弟妹妹，自己經常借口出差與蘇圖過夜。

且說方中錚由于曲婉兒的事情，哀傷不已，整個人都陰陰的，沒幾天就面黃肌瘦。宋箏看了心疼，便要他平時帶著弟弟妹妹玩兒，借機給他散心。這種驟失愛人的疼痛，她懂得，她曉得，她明白，所以心下暗自為他擔心，于是也經常開導幾句。但是方中錚自小都是心思敏感的人，有時候睹物思人，真是悲傷逆流成河。

平時他裝作無事，與弟弟妹妹說說笑笑的，但更多時候，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一個怔忡，歷歷往事撲面而來，心里咯噔一下，痛如刀絞。

這天保姆阿姨過來請假，說兒子結婚，要回去一個月。宋箏聽了忙封了一個紅包給她。保姆阿姨臨走前介紹一個親戚過來臨時幫忙。宋箏當時正在忙著給誰打電話，就沒放在心上。心想只要是有個保姆過來收拾家務做飯就行，便沒聽清楚保姆阿姨的后半句話：“介紹來的是個年輕姑娘，姓黃，只做白天，晚上不住家的。”

宋箏嗯嗯兩聲，忙著工作，臨走吩咐方中錚等一下保姆來了帶她熟悉一下情況，講講規矩。

方中錚多年來都是保姆阿姨照顧，對家務并不了解，只得應了一聲。到了中午，臨時保姆還沒來。兄妹三人叫了外賣，吃完就去午睡了，直到下午三點，家中甚是安靜，方中錚正待收拾，卻聽得門鈴聲響。忙去開了門，立即一陣淡雅香氣傳來，他抬頭一看，不禁咦了一聲，又驚又喜。

門外站著的姑娘，正是臨時過來幫忙的保姆。

方中錚認得她是蘇圖的研究生，叫做黃小丹，便說道：“咦，師姐，快請進。卻沒想到是你要來。”

門外黃小丹輕笑一聲，進門換鞋，說道：“方師弟，沒想到哦，我暑假做家政工賺學費，進到你屋頭了，你可不要為難我哦。”

一轉眼看到桌上的午餐留下的碗筷，一邊挽著頭發，一邊問廚房在哪兒。方中錚用手一指廚房，黃小丹動作麻利，收拾了碗筷去洗。

方中錚跟著要來幫忙，黃小丹笑道：“方師弟，不要弄這些，這是我的工作。我的學費就在這里面了哦，你來幫我，難道是想扣我工錢嘛？”

方中錚笑笑，給她倒一杯水，在一邊看她身手敏捷，收拾完了廚房。這才帶她看看房間，又說了一些家務要求。

兩個人兜兜轉轉，一路有說有笑，倒并不陌生。黃小丹性格開朗樂觀，方中錚許久未曾與人談笑，不免有些興奮。

這二人有說有笑，一邊說著學校的事情，一邊做家務，很快便收拾干凈。稍傾方中鈺方中鑠姐弟倆午睡醒來，看到一個大姐姐，不免有些驚訝。方中錚剛要說話，黃小丹卻搶先自我介紹了，一邊幫他們穿衣，一邊牽了兩只小手去洗臉。中途不知說了一句什么，三個人一起笑起來。方中錚在一旁看著，一陣恍惚，感覺偌大一個房子里，好像處處芳華，溫暖明亮，心底不由得有些異樣，嘴角泛起笑意。

不一會兒黃小丹去做晚飯，方中鈺方中鑠兩個孩子跟了去，一邊嘰嘰喳喳說著什么，一邊爭搶著給黃小丹打下手。宋箏工作忙，今天照例打電話來不回家吃飯，于是四個人歡聲笑語的吃了晚飯。方中錚帶了姐弟倆去寫作業，黃小丹手腳麻利的收拾了廚房，看看時間，便說要趕緊回去。

方中錚送到門口，看著黃小丹走好遠了，還沒回過神來，站在那發呆。他看看天色，暮靄沉沉楚天闊，正是成都最常見的天氣。他長舒一口氣，好像天地澄澈，今天，這姑娘，連同窗外的風，真令人沉醉不已。

宋箏很晚才回來，見方中錚帶了弟弟妹妹在看書，一人一本并不聒噪，心下于是一牽，暗贊真不愧是方明生的孩子，個個愛看書。

她問了方中錚臨時保姆的事情，聽說是暑假打工的打學生，先就松了一口氣。又聽說是蘇圖的研究生，方中錚的師姐，再看看家里潔凈明亮，纖塵不染，心下就放了心。見他們三人吃飽喝足，洗漱完畢，便帶了姐弟倆上樓睡覺。

臨走對方中錚說道：“錚兒，明天中午你到公司來一趟，有些工作方面的事情，你幫我處理一下。”

方中錚應了一聲，剛想問是什么事情，看看宋箏疲憊的臉色，終于沒有說出來。只好回了房間，關燈躺下。

黑夜撲面而來，窗外一些什么聲音，他聽聽，沒聽清，許是清風拂過樹葉，復又閉眼試睡。此時曲婉兒仿佛音容宛在，往事歷歷，飄忽來去。一會兒又有宋箏，形容俏麗，豐滿性感，他嘆一聲氣。然后是黃小丹快樂的笑聲，縈繞而來。他心里飽飽滿滿的，全身熱熱脹脹的，一陣悸動，只好翻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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