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說天空更廣闊還是大海更廣闊啊?”
--“大海。”
--“為什么,你去過海的盡頭嗎?”
--“沒去過也知道。”
--“怎么會?”
--“活的久了,自覺的就會知道。
濟州島的海邊,金黃的油菜花海和廣闊無垠的藍色大海。
光亮寧靜,給人一種人生記憶之美好時光的感覺。
惠智的父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也改嫁不知所蹤。惠智和奶奶季春相依為命。
做為海女的奶奶,辛辛苦苦地撐起這個家,但匱乏的物質(zhì)生活并沒有因此而減少一絲祖孫之間的幸福感。
她給她買衣服,帶她逛市場,喂她吃飯,給她買畫筆,看著她用五彩斑斕的色彩在院子里所有的地方畫出只屬于她們的世界。
如果日子就這么平靜的過下去,該有多好。
然而,就像所有的大事發(fā)生的時候,你記不清細節(jié)。只記得周圍的聲音和動作全部靜止了。
你停在了那個瞬間,永遠的停在了惠智被帶走的那個喧鬧的小市場。
12年后,重逢。
12年后的奶奶,風吹日曬,蒼老了許多,臉上也多了很多斑。
一根白發(fā)一道皺紋全是故事。
奶奶還像小時候那樣對待惠智,帶她一起去買衣服,半夜陪著一起上廁所,給她剝魚。
甚至打算賣掉老房子換樓房住,就為了能讓惠智開心點。
但12年后的惠智,似乎不像小時候那么乖巧,眼神里多了那么多的防備,身體散發(fā)出一種厭世而喪氣的遲緩感。
她不適應鄉(xiāng)下廁所的味道和蚊子,她不習慣奶奶喂她吃飯,半夜里,她從奶奶的懷抱中抽出身來,這陌生的環(huán)境和猝不及防的疼愛都讓她不知所措。
雖然還是一樣喜歡畫畫,但她抽煙厭學甚至還偷奶奶的錢。
我無法想象,分離開的這12年,奶奶是怎樣一個人過日子的。
在無數(shù)個丟孩子的白天與黑夜,潛水討生活的時候,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是不是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孫女,她過得怎樣?她有沒有吃苦?她有沒有挨餓受凍?她有沒有遭遇壞人?她過得快樂?有沒有改變模樣…無數(shù)個停歇的間隙,無數(shù)個尋人啟事的瞬間,這個問題在她的腦海里或許無處不在。
她固執(zhí)的守著這個家,就是等著有一天惠智能回來。
--慧智,是天空廣闊還是大海廣闊呢?
--天空更廣闊
--不,是大海比天空大
--為什么
--因為大海擁抱著天空
也許這時候,奶奶已經(jīng)知道,眼前這個眼神里幾乎沒有絲毫溫暖的姑娘,或許不是自己的孫女。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就算生活再累再辛苦,只要有一個堅定的伙伴就可以了,這便是人生。我愿意做你的伙伴,你就按著你的所愿生活下去好了,奶奶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這樣的話語中,我所看見的,是深沉的愛。知道身邊的人不是自己的孫女,但依舊毫不吝嗇對待親人的溫柔。
就算你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單純的小姑娘,你不會哄我開心,你也不記得我曾經(jīng)跟你說海比天大,但是我愿意做你的伙伴。
“也希望你能做我的伙伴”—不知道奶奶那時候有沒有這么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那段委屈的人生,會變成毒還是藥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你自己選擇”。
慧智長大的這些年,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黑暗。
在遇見奶奶的時候,她也許是不懂愛的,不懂什么叫做被人珍惜,不懂如此的珍惜是相互的,是一種條件反射,更是一種日久經(jīng)年。
看到她的局促不安,看到她不懂如何消化奶奶給她的愛,又看到她總是犯錯又不免陷入自責,才是最讓我眼眶泛淚的時刻。
奶奶始終在表達自己的情感,無論是快樂、憤怒還是悲傷,這些表達都令人安心。但她卻始終保持沉默,要知道,把一切都藏在心里閉口不提,才是真正讓人心疼的事。
慧智問老師:“畫畫可以表白嗎?”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找到過那個可以給你靈感的人。我想畫是具有靈魂和故事的,真正好看的畫是能夠讓欣賞者看出里面的情感和故事的,就像最后的畫展,無論是精細的刻畫,還是寫意,都能看到慧智滿滿的愛。
老師跟奶奶說:“因為您老人家孩子開始畫陽光的世界了”。
是啊,心如海一般寬廣,光才能照的進來。
遇見你之前,生命了無生趣,遇見你之后才知你帶給我如此精彩的生活。
在世界面前,我們都是心如明鏡的鴕鳥,我們珍惜那些頭埋在沙里的時光。
當我們埋頭在沙里,那些曖昧的溫暖是唯一的光亮,我們不是不懂得,只是不肯去推敲。
我們渴望松綁,將那些纏裹在身上的盔甲一片片卸下,哪怕只是一瞬間,之后,我們依然穿回盔甲,面無表情地回到各自的位置。
我不懂如何用自己的黑暗面對你的陽光,我在你需要陪伴的時候離開你,但是我愛你。
再見面還是在警局,面對一份血淋淋的親子鑒定,面對過往的欺騙。
奶奶說,只要你說你是慧智,你就是慧智。
她什么都不說,但是淚水也是真切的,她一定覺得有很多很多遺憾——這是現(xiàn)實,也是所謂的殘酷,我們想愛老人,卻不知如何去愛,甚至明明知道,卻無法這樣愛。
我們總是容易忘記爺爺奶奶并不是一生下來就是爺爺奶奶。
也許也擁有過看起來似乎和他們不沾邊的洶涌愛情。他們的眼睛里藏著我們錯過的那些時光。
我想看見他們年輕時看見的天空,一定不是我想象中老照片一樣昏黃的顏色。
時間讓他們變得寬容或者吝嗇,奸詐或者智慧。他們總是容易依賴。子孫新鮮的生命給他們一些熱度。他們想把那溫熱緊緊的攥在手里,卻總是一眨眼就滑走了。
他們需要被需要。
又一次的分離。
奶奶在配樂里孤獨著,她的孤獨并沒有音樂那么美。
那是一個人徘徊在生命終點線時的悲涼和無助,和我們每個人的許多的痛苦一樣,無法言說,只能自己品嘗和承擔。
她老了。她癡呆了。她不能再去潛水,也沒有孫女陪她在海邊坐著抽著煙。
她過了奔跑的年齡。她的生命安靜、乏味到讓她忘了什么是孤獨的地步。
慧智跑進了她的生命讓她回想起來,又跑了出去,把她重新扔回孤獨里。
于是老太太垮了。
還是12年前那個小慧智走丟的市場,慧智找回了已患老年癡呆的奶奶。
--“慧智啊,我的孩子,我的孫女。”
奶奶嬌小又瘦弱的身軀依偎在慧智身上,此時的奶奶,對慧智充滿了依戀之情,只希望慧智能留在自己身邊。
于是又回到了濟州島的院子。
時間已是冬季,天地間一片雪白,房頂上,院子里,圍墻上,全都是素裝銀裹,圍墻邊的奶奶,也與這銀白的世界融為一體。
惠智畫著雪中的奶奶,那個畫面我定格了好久,整部影片我最喜歡的就是最后冬天的那一段,寒冬與親情的熱度強烈對比。
奶奶用手拿起顏料,涂在畫板上,涂在慧智的臉上,左邊一片,右邊一片。
在奶奶的記憶中,慧智就是這樣,在大夏天的下午,給她臉上涂上厚厚的防曬霜,輕輕幫她拍勻,這是慧智給自己的愛。
就和慧智說得一樣,有些事要過些時間才能知道。
--“我孤苦的人生,在最后遇見你 現(xiàn)在死亡就在眼前了 留下你 我怎么走啊”
所有人偶然的相遇, 這些緣分,就是我們生命中非常寶貴,要珍惜的。
誰先離開,誰留在原地看著誰離開,都不重要。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互相給了溫度,持續(xù)不間斷的。
那么死亡也只是讓這些溫度延續(xù)到一個永恒。
這世界有光也有愛。
慧智握著的老太太的手像飄著的雪花兒一樣冷,她在屋里所有的地方又畫上了好多好多的花。
奶奶說,我要去找慧智了,太久了。
--那我呢?
--恩珠,你要好好活下去。
時隔多年,
還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慧智和奶奶終于在故事開始的地方相遇。
我相信,她們不再分離。
而恩珠,她用一支畫筆,把最美的季春奶奶留給了世界。
--叔叔,是大海寬闊,還是天空寬闊?
--當然是天空寬闊。
--才不是,是大海寬闊 。
--為什么?
--因為大海擁抱著天空。
大海比天空大。
對我來說,奶奶就是大海。
電影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看到有網(wǎng)友打出一行彈幕:“想奶奶了,明天回去看看。”
為什么說這部電影催淚,我想大概因為都有童年屬于自己和親人的共鳴。
剛好你也在想那個他。
你相信真的有天堂嗎?
你相信人死后會有靈魂安置之處嗎?
你相信另一個世界沒有苦痛嗎?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