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素面朝天的勇氣

中午約朋友吃飯。破天荒第一次,我早到。

上海市中心摩天辦公樓下的西式簡餐廳,我坐在高高的吧臺凳上,看著一屋子吃工作午餐的白領。

突然間,我發現了幾個要點:

第一,女人居多。

第二,不化妝的女人居多。

第三,不化妝的女人里面,中年居多。

我趕快掏出電話,把攝像頭調到面前看了看,早上出門化的妝還剩很多。電話放下,繼續安心等。

每次我看到不化妝的女人,尤其是不化妝的中年女人,我都有點想跑過去說:

“你可知道素面朝天,其實是個典故?”

楊貴妃的姐姐,被唐玄宗詔進宮封為虢國夫人。自持美麗,有意不化妝,朝見玄宗。

這個天,根本不是頭頂上的天。

應詔進宮,虢國夫人素面朝天的時候,到底在做什么,肯定是寫不進正史的余韻。

原來素面朝天,根本就是一個風俏女人調情的把戲。

就算你有素面朝天的勇氣,可還要問,你是不是自詡有素面朝天的美麗?如果沒有,憑什么素面朝天?

我知道有點偏激,但是在懶得化妝的日子里面,洗手間里面照鏡子的時候,我發誓,我也這么棒喝自己。

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奶奶就教我唱美人謠:“瓜子臉,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小嘴一點點?!?/p>

等我懂事了之后,對著鏡子非常沮喪的發現,原來我一條都不符合。

從小到大,我們一路飛奔。

每個男孩子都有一個英雄夢。

每個女孩子也都有一個美人夢。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英雄沖冠,只為紅顏。

事實上,天然能長成冰冰那樣子的女人,還是很少見的。就是冰冰們本人,卸了紅妝,退了錦服的樣子,也要有待考證。

在我小時候的那個年代,化妝等于炫耀勾引虛榮臭美的小資產階級作風。

我都了大學了,還沒有畫過眼影。和閨蜜們討教,那個到現在也沒有化過一次妝的閨蜜給我說,“石膏像沒畫過嗎?畫眼影就用畫塊面的手法涂。”

畫石膏像講究大氣,大開大合。我在家里涂了一小時,看了看鏡子,默默地去把臉洗了個干凈。

后來我去化妝資訊最豐富的法國。第一次進Sephora,混合起來的香水味道和琳瑯滿目的化妝品,讓我頭暈目眩的站立不穩,差點摔跤。

那時我有個法國閨蜜,考上了法航空姐。上崗培訓,其中一條就是如何把妝化的恬淡怡人。

如果說化妝是一門學問,這里大抵算是我的入門課程。

如果化妝是一條漫漫的道路,從此我上下獨自求索。

終于練成盧璐獨門閃電化妝法。

化個平常出門的妝,撲粉20秒-刷眉10秒-眼線30秒-腮紅10秒,香水5秒。我極少涂唇膏,頂多涂有點顏色的護唇膏。這更快,2秒搞定。

就算加上帶了隱形眼鏡,要刷睫毛膏的30秒,也不超過兩分鐘。

出門晚宴,程序自然要復雜一點。不過也不會超過10分鐘,再加上理理頭發,帶珠寶,20分鐘也搞的定。

我不是化妝達人,沒有什么化妝心得,更沒有什么技巧或者配方。只是同一張臉,幾十年化下來,熟能生巧,日臻完美。

可是在我做了全職媽媽之后,很長時間里面,我連這兩分鐘也舍不得給自己。

我天生黃黑,再加一個披頭散發,沒有血色慘敗干裂的嘴唇,看到我,你就明白了一個詞:“黃臉婆”。

走在街上,外人看來,我不配給思迪當媽媽。唯一一次自主鑒別我和思迪有血緣關系的人認為,我是思迪的外婆。

法國國慶節,收到了法領館舉行大型晚宴的邀請。這是我在整個孕產期過后,第一個大型活動,心情激動。從下午就開始準備。

很久沒有化妝了,手生疏的很。畫眼線,抖個不停。涂睫毛膏,只有幾個月的思迪開始哇哇大叫,我心一緊,顫顫巍巍的涂了一顴骨。

挺胸憋氣吸腹,生孩子之前的晚裝,我還真塞進去了??墒菐臀依湹谋R中瀚很擔心。

“親愛的,在這種晚宴上,裙子裂開了的話,太尷尬了。你還是換一條吧?”

“換一條?生孩子之前的裙子,這條最肥。生孩子之后,不是針織體恤,就是彈力七分褲,你要我怎么穿?”

不過慎重起見,高溫四十度的七月,我還是帶了一條真絲披肩。萬一裙子裂了,臨時還有個遮掩。

自助冷餐會在法資的五星酒店,滿地烏泱烏泱的人。有很多年輕姑娘,大多都穿著隆重的禮服,貼著忽閃忽閃的睫毛。在人群中飛來飛去,青春靚麗,甚是動人。

酒店開足了空調,還是覺得團團的熱。很久沒有穿過的綁帶細高跟鞋,磨得我腳生疼。我的裙子仿佛真要撐開了似的,繃的我窒息。

我覺得,我整個人又大又粗還呼呼的冒著熱氣,過了時的黃臉婆,不知道該往哪里躲。

這時盧中瀚帶著他兩個法國同事走了過來,和我招呼。

沒見過我的那個同事說,“原來你有個這么漂亮的太太?”

曾經來家里吃過飯的同事,瞪著眼睛看著我說,“我剛才就看到了你了,我覺得像,但我真不敢認?!?/p>

從小就謙虛慣了,我受不了別人當面恭維。正巧有一個穿著裸背公主裙的年輕女生從我們身邊飄過去,我看著美麗的背影說:“今天漂亮的女生這么多,真是算不到我。我只是個老掉的黃臉婆。”

那個后來成了我們好朋友的同事,非常正色地說:“每個階段的女人,應該有每個階段的美麗。你,是今晚最美麗的太太?!闭f完還很紳士的行了一下吻手禮。

都說法國男人浪漫,連句恭維的話也說的這么可人心。姐姐我,畢竟也在法國混過十年,再推脫未免太小家子氣。

于是我也如歐洲貴婦一般,仰頭輕側了臉頰,微微的頷首說:“如果這算是一種恭維,我就笑納了?!?/p>

高興歸高興,就算是他雙膝跪地,我也還是有自知之明。除非飛去韓國三個月大動干戈,否則我和美麗無緣。

可是他那句話說的極在理,“每個階段的女人,應該有每個階段的美麗。”

年輕的時候,我們為了別人裝扮自己。我們拼命的裝扮,我們仰著脖子,等待著別人的鼓勵和贊嘆。根據別人的回應來調整自己的心情,是自持美麗的驕傲,還是丑小鴨的哭泣。

人到中年,我不再需要期望,美麗可以給我帶來額外的便利,美麗可以給我獲取更多的資源,或者美麗幫我找到乘龍快婿。

現在的我們,可以為了自己而美麗。

就算今年最流行玫瑰色的唇膏,我還是涂我珊瑚色舊款;就算我也喜歡別人的一字眉形,我還是把我的眉毛修成彎彎;就算老公說,我喜歡你長發飄肩,我還是剪到了耳間。

我就是我,我有我的優勢,我的劣勢,我的特質。在我的人生中,重要的是我,不是美麗。

所以當我不再需要拼命裝扮美麗,來換取別人的認可。化妝其實變成了一種生活態度。

你是放棄還是努力?

我們在一天一天的老去。色素沉淀,細紋滿臉,皮膚松弛,珠光黯淡。

我們在一天一天的老去??创婧#喝蓍e逸,從容恬靜,人淡如菊。

老去是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如何老去卻是我自己可以選擇的方式。

沒有人可以永遠停在二十歲,更何況二十歲的我,也并不甚美麗。

其實每天兩分鐘的妝,能掩蓋多少缺陷。更多的時候,那兩分鐘的妝,是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作為女人,我老也要老的美麗。

我一直記得我初到法國第一任房東。一個七十幾歲瘦小的老太太,獨自在家照顧八十幾歲的老先生。

每天出門買菜的時候,她會畫好淡妝,帶著墨鏡,拉著小車子,慢慢優雅獨行。

兩年之后的夏末,老先生去世了。我在家門口看到了她,她瘦小的身體竟有些佝僂,一頭銀發在風中飄飛。

我向她致哀,她一下子紅了眼圈,淚水忍了又忍還是流了下來。她捂著眼睛向我致歉她的失態,涂過的睫毛膏暈了下來,黑了一片。

這個畫面刻在我的腦海里面。那片暈黑了睫毛膏,比嚎啕大哭更讓我感到她撕心裂肺的痛。

十幾年過去了,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她的容貌,她的皺紋,她的白發,她松懈的皮膚,她淺褐色的老人斑,我只記得她的優雅和美麗。

我天生丑,我可以老,但是這都是一些不可抗拒的理由。

但是在這段故事里面,如果連我自己都不再在意自己,還有誰會在意我自己?

人到中年,這一次,我為了自己美麗。

多出來的幾句話:

其實我不僅是黃臉丑婆娘,也更是黃臉懶婆娘。

嘴里巴巴地說的時候,頭頭是道。早上蒙頭脹腦不要起床的時候,省掉化妝的那兩分鐘是常有的事情。

啰啰嗦嗦的寫下這些話,為了勉勵所有的黃臉女人,也為了勉勵我自己。

這一次,咱們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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