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月(下)
秀秀第一次見蕭正楠這般痛苦,看他臉上眉毛都凝結成了一團疙瘩,兩只眼睛通紅,鼻子甚至很沒風度的淌下鼻涕,滴落在已經皺皺巴巴的新西服上。他認出了秀秀,伸手抓住媳婦兒的雙手,說道:“秀秀,我是不是很沒用呀?我做個種地的是不是也不合格?我當年上高中是不是完全走錯了?”
秀秀擔心他凍感冒,從自行車上拿下一件毛毯披在蕭正楠肩上,掏出手絹想給他擦鼻涕,男人害羞了,他接過手帕自己擦去,這一分神心情平靜了許多。但仍是走不出剛才自己腦筋里轉來轉去的問題。他又問道:“秀秀,你嫁給我是不是也很委屈呀?我干什么也干不好,就連喝酒都喝成這熊樣?”
秀秀拉住蕭正楠的袖子,說:“正楠哥哥,我最喜歡就是你有文化,我覺得你能娶我,是我的福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跟著你。”蕭正楠被感動了,他想抱一下秀秀,秀秀看看周圍,發覺有路人饒有興趣地盯著這兒,忙說道:“正楠哥,咱回家吧。回家后我,我讓你抱抱。”
二人到家的時候,發現只有蕭媽媽在家,她咳嗽得厲害,蕭爸爸騎自行車去了縣醫院,買一種原來用過的藥。秀秀扶著蕭正楠躺下,然后開始做飯,先給蕭媽媽煮了點稀飯送過去,然后也盛一碗送到了蕭正楠屋里,進門卻看蕭正楠傻了一般,眼睛盯著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語:“我要有出息!我要有出息!”秀秀看他這般,忽然也哇地一聲哭了。
蕭正楠的這個春節過得很不平靜,有喜有悲也有憂:找到了媳婦兒當然是喜事,但是永遠的成為了農民似乎對他的打擊很大。他母親的身體并不見好多少,但強自忍著。秀秀的茶葉店過了年初二就開了門,但她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蕭正楠家里,幫他照顧母親,也鼓勵他重新看看高中的課本,秀秀的想法很簡單:正楠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他媳婦兒,他做什么我也支持。
蕭正楠也不再找那些小伙伴們打牌,更不去參加那些閑散的各類聚會,而是重新拿起了高中的課本。他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實驗,用一天時間重新做了去年的文科高考題,結果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從高二就沒接觸過的地理、歷史試卷,但做起來卻得心應手,事后比照標準答案他的平均分竟然高達七十五分。他根據自己的其他高考成績又測算了總分,居然發現如果放在文科的話他距離當年錄取分水線只有五分的差距,而且文科的數學比較理科的數學要容易得多。難道說自己高二高三選錯了方向?他馬上對自己充滿了信心,暗自下定決心要再復讀一年。
復課行為受到了蕭正楠父母的共同反對,尤其是蕭爸爸,一聽兒子打算再復讀一年,幾乎不加思索就說了倆字:“不行!”蕭媽媽沒說話,只是開始擦眼抹淚。蕭正楠開始并沒打算放棄,于是開始給父母講他的道理,尤其拿出去年的模擬題給父母比比畫畫,說著自己的新發現:應該棄理從文。
蕭爸爸不同意的觀點有三:一是兒子現在已經訂婚,在農村很少有這種情況還能繼續念書的;二是不想兒子再受罪,去年九月份那場落榜不但重重地打擊了蕭正楠,更大程度上刺激了父母的心;三是村里從來就沒有過一個大學生,懂風水的人說他們村所有的學生都沒這種命。蕭正楠張張嘴,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上來,木然地扭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連幾天他又開始把自己鎖在屋里,畫地為牢,再也不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