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劉老漢家的煩心事》

劉老漢家的煩心事

(一)

過去,劉老漢的老伴劉大娘感覺日子過的挺風光的,大兒子是工區主任,大媳婦是國營工。二兒子是老板,二媳婦是學校老師,最值得劉大娘自豪的是三兒子三柱,三柱是城里林業化工廠的科長,三媳婦也在城里上班,都是國營工。

可讓劉大娘沒想到的是,讓他最自豪的三柱和媳婦小鳳第一個下崗了。

1964年,劉三柱出生的那年,大埠嶺林區發生了兩件轟動的大事:一是中國南方最長的森林鐵路全線通車,總長142.66公里;二是大埠嶺林區成立了大埠嶺縣。

三柱上面有兩個哥哥寵著,從小到大沒有人敢欺負,等到讀書的時候,兩個哥哥一個扛箱子,一個拎米袋,也沒有受一點苦。

三柱和小鳳開始都在工區的子弟小學讀書,都住在三層樓一排房子,兩個人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回各自的家,一睜開眼就又找到一起,三柱走到哪里,小鳳就跟到哪里。

小鳳的父親和三柱的父親是58年一起坐悶罐車來的,住一排房子,小鳳上面有個哥哥。

有人就逗小鳳:“鳳,你這么黏糊三柱,干脆長大了就給三柱做媳婦吧。”

“做三柱哥的媳婦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小鳳歪著頭天真地問。

“肯定啊,等給你三柱哥做了媳婦,他不光白天跟你在一起,晚上也要陪著你,哪里也不能去。”

“好啊。”小鳳拍著小手跳著對三柱說:“三柱哥,我長大了要做你媳婦,我要和你天天在一起。”

三柱也喜歡跟小鳳一起玩。

“那我們拉勾?”

“好啊,拉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三柱和小鳳一起喊著。

七十年代初,大埠嶺林區成立林產化工廠,小鳳的父親就調到大埠嶺林產化工廠,小鳳也隨父親從工區子弟小學轉到大埠嶺林業小學。

小鳳家搬家那天,大人們都忙著幫助往車上搬東西。森林小火車沒有通道工區,化工廠就派了一部解放牌汽車。小鳳跟三柱躲在三柱家說‘悄悄話’。

“三柱哥,我要走了,我會想你的。”小鳳覺得搬家了不住在一起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沒事,等學校放假了,我就去找你玩。”

“三柱哥,你要說話算數?”

“算數。”

“我們拉勾的也要算數?”

“算數。”

外面東西裝好車了,小鳳的媽媽到處喊著找小鳳。

“別喊了,小鳳肯定是跟三柱在一起呢。”小鳳的父親說。

“媽,我去叫。”小鳳的哥哥說。小鳳的哥哥叫王強,比小鳳大五歲,跟三柱的哥哥二柱一般大。

小鳳聽到媽媽叫,知道要走了,三柱就跟小鳳手牽著手從三層樓走下來,在二層樓碰到王強。

“鳳,車要開了,媽到處找你。”

三柱看著小鳳上了車,坐在駕駛室。

車啟動了,小鳳伸出手喊著:“三柱哥,你說話要算數啊?”

三柱也把兩只手放在嘴兩邊,大聲喊著:“算數。”聲音很快被汽車喇叭聲淹沒了。

(二)

三柱在工區子弟學校讀完三年級,就到伐木場子弟學校讀了,伐木場只辦到初中,高中就要到大埠嶺林中讀了。林業子弟能上高中的不多,一個伐木場也沒有幾個,大部分讀完初中就進入社會了,有的等父母退休頂班補員,沒有機會頂班補員的家里有點積蓄的就出去學個手藝,沒有機會頂班補員的家里又沒有什么積蓄的就在社會上瞎混。

三柱到大埠嶺林中讀書,兩個哥哥肩扛手提的送到學校,安排完后,兩個哥哥就趕森林小火車回去了,森林小火車一天就一趟,晚了就沒有車回去了。

三柱和小鳳分到一個班。

報名那天,小鳳在花名冊看到三柱的名字,就到學生宿舍找。那天,三柱剛把兩個哥哥送走回到宿舍,就聽到有人喊:“劉三柱,有美女找你。”三柱剛轉過身來,就有一個身影沖上來,一邊叫著三柱哥,一邊抱住三柱的胳膊。

“小鳳快松開,都長大了還這么調皮。”小鳳還跟小時候一樣黏糊三柱。

“我不嗎,三柱哥中午去我家吃飯吧。”小鳳家住林產化工廠。

“學校有食堂。”

“那,我也吃食堂。”

“食堂伙食哪里有在家吃的好?”

“正好減肥啊!”

三柱這才注意到,小鳳已經從一個黃毛丫頭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平日里,學校食堂除了幫助學生蒸飯,也有炒菜賣。伐木場的學生一般很少買,一個星期幾毛錢的零花錢哪里舍得?都是每個星期從家里帶菜,帶一次夠吃一個星期。每個學生都有一個瓷的大牙缸和一個小牙缸,每個星期都裝滿了炒好的腌菜帶到學校,也會帶點其他新鮮菜,但不能過夜,當天就要吃掉。腌菜就成了那個年代每個學生的標配了,主要是放的久。家里條件好點的,就把肥肉熬成油,用油渣來炒,到蒸飯的時候,就從大牙缸里舀出一些到小的牙缸填點水跟飯盒一起放到蒸籠里一起蒸。

三柱的母親擔心孩子缺營養,就把熬的豬油裝在罐頭瓶里讓三柱帶到學校,等帶的腌菜吃完了,就抓一把黃豆洗好丟到牙缸里填上水跟飯盒一起蒸。吃飯的時候,往牙缸里丟幾粒鹽或倒點醬油,再從罐頭瓶里用筷子挑一點豬油放倒牙缸里,就是一碗紅艷艷油漂漂的美味佳肴,即有菜又有湯。

三柱有時候也把罐頭瓶里的豬油抹在剛出籠的熱乎乎的米飯上,再倒點醬油,用現在的話說叫蓋澆飯。

星期天學校沒有上課,三柱就跟其他同學一起爬森林小火車回家,沒有回家就到小鳳家里吃飯,星期天學校食堂沒有開火。三柱去小鳳家的時候,小鳳的爸爸媽媽就買來豬肉紅燒,讓三柱帶到學校吃。

(三)

從林中學校到小鳳家大概有一里路,路上要過一個橋。

學校晚自習,老師沒有要求走讀生一定要來,自由選擇,小鳳每晚都來。每晚放學,雖然還有其他同學一起走,三柱都送小鳳到橋頭。

馬上要期中考試了,小鳳就沒有讓三柱送。

八十年代初,剛剛改革開放,社會上五花八門什么都有,大埠嶺林區也跟其他地方一樣治安也相當混亂,社會上的一些無業閑散青年無事做經常到林業學校欺負、騷擾學生,敲詐學生的生活費。在林業學校讀書的大都是大埠嶺林業局各個伐木場的子弟,星期六放假,他們便在路上攔,敲詐他們。領頭的是公社副書記的公子姓賴,仗著自己爹是公社書記,打架、敲詐什么壞事都做。

有一天,小鳳上完晚自習手里拿著書,跟同學一起剛走過橋,就聽到后門有人喊:“小妹妹,今天怎么沒有人陪了,要不要哥哥陪你啊?”姓賴的帶著一伙人從圍上來。

“我打聽過了,天天陪你的那個也是伐木場來的,他要敢不老實就揍他。”

“你們想干什么?”

“也沒干什么,就是想讓你陪哥哥們玩玩。”

“流氓。”小鳳罵著。

那晚,小鳳哭哭啼啼的一路跑著回到家,王強問,“什么人欺負你了?”

小鳳哭著說:“是姓賴的,他們攔在路上不讓走。”小鳳沒有跟三柱說,三柱也是伐木場來的,她不想讓三柱招惹他們。

“他媽的,敢欺負我的妹妹,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王強狠狠的說。王強那個時候是待業青年。

轉眼又到星期六了,姓賴的帶著一伙小地痞又在路上攔,王強手里拎著一根棍子二話沒說沖上去,對著姓賴的腿就掃過去。姓賴的“哎呦”一聲當場癱倒在地,其他人一下跑沒影了。

經醫院檢查,右腿骨頭被打骨折了,住了一個月的院,那個年代醫院醫療條件差,雖然能下床走路了,腿拐了。

1983年,全國嚴打,那個姓賴的公社副書記打擊報復,第一個便把王強列為嚴打對象。

胳膊拗不過大腿,王強就被抓了起來,被定地痞流氓罪判刑16年,送到大西北勞動改造。

王強被送走的那天,小鳳的父親攙扶著小鳳痛苦欲絕的母親,三柱也摟著哭成淚人的小鳳。

(四)

三柱和小鳳畢業的時候,大埠嶺林業局為了從林業子弟中培養一批技術工人,就舉辦了一期林業技校營林班,招收100名林業職工子女,學制兩年,畢業享受全民工(原來叫國營工)待遇,全部安排林業基層單位工作,其實就是伐木場。

小鳳跟三柱林中畢業又一起上了大埠嶺林業技校,畢業分配的時候,小鳳跟三柱一起分到了大埠嶺林業化工廠,小鳳的父親那個時候是大埠嶺林業化工廠的副廠長,后來,三柱當了供銷科科長。?

劉大娘想起,那年也是傍晚這個時間,三柱和小鳳一起回來了,手里拎著麥乳精、奶粉。

“三,今天咋有時間回來了,不過年節不過節的?”劉大娘看到孩子回來高興。三柱除了過年過節難得回來一次。三柱當供銷科長,工作忙。

“化工廠要下崗了。”小鳳說。

“為什么?”劉老漢問。

“現在山上松樹都沒有了,化工廠也沒有地方收松脂了,原料斷了。”三柱說。松脂由松類樹干分泌出的樹脂,在空氣中呈粘滯液或塊狀固體,松脂生產出的松香、松節油產品是重要的工業原料。

劉老漢知道,前幾年伐木場木頭砍的太厲害了,說是價格高,行情好,到年限的砍,不到年限的也想著法子砍,現在山上別說松樹了,連杉木樹也砍的差不多了,站在山上的都是最近十幾年種的,實在太小,要不然可能連這個也砍了。

不大一會兒,大柱、秀芬,二柱、金妹也來了。兒子下崗可是大事,劉大娘就把幾個孩子都叫來商量商量,他們都住在一個工區。

“三,聽娘在路上說,你們化工廠要下崗了?”一坐下大柱就問。

“是啊,昨天正式通知了,化工廠屬于工業企業先改革。”

“我上個星期去場部學校開會也聽說了,他們消息更靈通,說工業企業先改革,像林業機械修配廠、化工廠、紙漿廠、竹膠板廠這些歷史原因包袱重的工業企業第一批先改。”金妹說。

“你們學校會不會也改?”劉大娘問。

“學校、醫院、公路、水電這些單位放第二批,有小道消息說,子弟學校可能會收編到教育局。”

“收編以后呢?”秀芬問。

“聽他們說,收編以后,子弟學校就撤了,子弟學校就并到鎮上的中心學校。”

“那你們這些當老師的呢?”小鳳問。

“不知道,聽說上面正在爭取一起收了。”

“一起收了那敢情好了。”劉大娘說。

“等你們工廠、學校都改完了,下一步就該輪到伐木場了。”大柱說。

“伐木場應該不會吧,都下崗了,以后誰砍木頭?”小鳳說。

“現在山上哪里還有什么木頭啊,爹那一輩種的都砍完了,現在砍的是我頂班的時候種的也砍差不多了。”大柱說。

“走一步看一步,現在眼前擔心的是三,他們兩個一下都下崗了,以后日子怎么過呢?”劉大娘看著三柱說。

“我想好了,想去開個酒店,這些年在外面跑供銷,也認識了一些朋友。”三柱說。

“你爸爸怎么說?”劉老漢問小鳳。小鳳的父親退休后就搬到城里去了,林業局遷到縣城后,也給原來那些在各個單位當過領導的一起蓋了集資房。

“我爸沒說什么,就說三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要做違法的事。”

“政府讓下崗也沒有辦法,你們兩個以后有事就都互相商量著來,不要爭不要吵。”劉大娘說。

“爸、媽,別擔心,沒事,這次來就是跟你們說一下,你看我二哥這么多年也沒有上過什么班,日子不是照樣過的好好的?走出去,人家都稱劉總,是吧二哥?”

二柱只是笑著搖搖頭:“三,等你做老板了就知道了。”

三柱和小鳳在化工廠以領取經濟補償金的方式與企業解除勞動關系,三柱下崗后就在城里開了一家酒樓,名字叫《林海酒家》,三柱也當了老板,真當了老板以后,三柱才知道,老板是不好當的。

(五)

二柱的確沒有正經上過幾天班。

二柱以前招的是伐木場的集體工,安排在小料廠加工廠。那個時候沒有合同工,只有全民工(國營工)、集體工兩種。每個伐木場都成立了勞動服務站,都要求創辦一個小料加工廠,一是解決子女就業問題,再一個就是,伐區成材的木頭都統一運到貯木場發火車皮了,伐區剩余的長長短短的木頭由伐木場自己解決,每個伐木場就集中拉到了小料廠加工。小料廠辦了沒幾年就解散了,二柱就出來自己辦了個加工廠。

二柱自從辦了加工廠后,一天到晚忙個不停,辦加工廠不能等廠里沒有木頭鋸了現找,二柱又要找貨源,又要聯系買家出貨。

劉大娘說起話來就經常說,二柱生的不是時候,正趕上挨餓。

二柱出生的時候,正是三年困難時期開始,很多人家里幾天都揭不開鍋。可二柱家不會,二柱家有老魏幫襯。

劉老漢也經常說:“那幾年可多虧了老魏了,要不然這兩個孩子咋活命?”

老魏是金妹的父親,是村里的小隊長,跟劉老漢是燒木碳認識的,劉老漢他們剛剛從山東來到福建,開始干的活就是燒木炭,老魏是伐木場請來的燒木炭師傅,那個時候他們就感覺投緣。

后來林業政策好了,老魏也有資格可以轉國營工的,但有個條件,就是老魏轉國營工后,家里的山和地就要上交隊里,老魏沒有同意。三年困難時期,工區很多人家里定量不夠吃,就晚上偷偷跑到農村里去買農民的稻谷加工米。劉老漢家里吃的都是老魏加工好挑來的。劉老漢有時候發工資接不上,老魏就說:“沒事,先欠著,等有了再拿,都是自己地里種的,又不是花錢買的。”平日里兩家有個什么事也都互相照應著。

(六)

由于兩家大人的關系,二柱的童年也基本上都在金妹家度過的,金妹也來二柱家里玩,二柱跟金妹一個年頭一個年尾出生。

有一次老魏提出兩家訂娃娃親,劉老漢笑笑說:“等孩子大了再說吧。”劉老漢想的是以后還是要回山東老家的,找個福建的兒媳婦怎么帶回去?

金妹到了讀書年齡,見二柱上學了,也纏著老魏要上學,工區里有子弟學校,村里沒有。

老魏就帶著金妹來到劉老漢家。

二柱正在飯桌上寫作業。

“二柱哥,你發的新書也讓我看看好嗎?”金妹湊上去。

“可以啊,我教你看。”二柱放下鉛筆拿起書。

看著兩個孩子頭對頭看書的認真勁,老魏就把金妹要讀書的事說了出來,讓劉老漢幫助出個主意。

“可能有些難辦,學校收的都是工人的孩子。”

“要不這樣,你們家剛好沒有閨女,干脆就讓金妹認你干爹給你們家做閨女,不就是工人的孩子了嗎?”

“這個主意不錯,我明天去找一下李大炮家里問問,他媳婦是老師。”

第二天,劉老漢就拎著兩瓶酒來到李大炮家里。

李大炮一家人正準備吃飯,李大炮生的是閨女,跟二柱差不多年齡。

“老哥今天怎么有空來了,快坐下一起吃。”李大炮的媳婦忙招呼到。李大炮的媳婦叫王玉花。

“我今天來是找弟妹問個事的。”

“啥事?”李大炮媳婦問。

劉老漢便把老魏孩子讀書的事說了一下。

“明天就讓孩子來吧。”李大炮媳婦滿口答應。

第二天,二柱就牽著金妹一起去學校。

二柱沒有上課,就到村里找金妹玩,工區到村里有一里地遠,拐個彎就到了。

(七)

老魏有個習慣,平日里喜歡找個墻角蹲著,從腰里掏出煙包和煙鍋,裝好煙點著,吧嗒吧嗒吸幾口,再用大拇指將煙鍋里的煙末往下壓壓,再吸兩口,兩道濃濃的煙霧,便從他的鼻孔里直直地噴出來,像森林小火車煙筒里冒的煙。

老魏見二柱來了,就說,叔晚上去抓田雞給你吃。

抓田雞,農村上了歲數的人都會抓,但在方圓幾個村子里都知道老魏是個高手。

田雞,長在深山溪澗的清泉里,個頭大,渾圓,外表像癩蛤蟆,大的有三五兩重,肉質鮮嫩,燉的時候不放油,燉出來的湯面上就有一層層的油花飄著,肉跟豆瓣一樣,十分可口。上世紀八十年代,物資匱乏,無肉食出售,大家的生活都很差,都靠抓田雞改善生活。

“叔我也想跟你去。”二柱感覺稀奇。

“好啊,但要聽話不能亂跑。”老魏一再囑咐。

六月里晴朗的夜晚,特別是下雨前天氣悶熱,田雞出沒頻繁,都出來透氣,覓食。

到了晚上,老魏在腰里別上一把砍柴刀背上魚簍,帶上二柱就出門了。

深山澗無路可攀,藤蔓、荊棘攔路,石壁光滑。

劉二柱心說這哪是抓田雞,簡直是探險。

來到山澗,老魏卷起褲腿,自溪澗下游逆水而上,兩邊山壁峭立,樹蔭藤蔓覆蓋,只有月光透過樹的縫隙灑下星星點點的光。

路越走越艱難,不是攀爬青苔石壁,就是匍匐前行。終于來到一個深潭里,老魏用手電一照,幾只田雞蹲在那里,脖子一鼓一鼓地眨巴著眼透氣。

老魏伸手抓了一支,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紅線系在田雞的腿上,沒有放進魚簍,而是放回深潭里。

劉二柱納悶想問,他想起出門的時候,老魏囑咐的話:“只能用眼睛看,不要多說話。”

接下來,老魏開始施展手藝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抓了好幾只,魚簍沉甸甸的。

當攀爬到另一個深潭,有一條毒蛇盤踞在石壁上,一動不動,嘴里吐著毒信子。劉二柱跟在老魏身后一動不敢動。老魏抽出別在腰上的柴刀,砍了一個樹枝,留下樹丫,迅速地壓住毒蛇的頭,然后用手抓住頸部七寸位置,用力向下一甩,蛇就沒勁了,像農村人腰上扎的褲腰帶,軟綿綿的。老魏又拿起柴刀在蛇的頸部劃了一圈,就聽呲啦一聲,蛇皮便剝下來了,然后去頭,在深潭水里沖洗一下,丟進了魚簍。一整套的連貫動作,讓二柱看的目瞪口呆。

繼續往前攀爬,當攀爬到另一個深潭,劉二柱發現這個深潭石壁上蹲著好多只田雞,便也想大顯身手,也用手電照著一支,田雞被手電光照著一動不動,二柱就上去一把摁住,抓起來遞給老魏,老魏接過來發現田雞腿上綁著的紅線,忙把田雞放進深潭,說了一聲:“柱,我們回去。”便頭也不會的往回走,劉二柱跟在身后。

事后二柱才明白,山里人從老輩傳下來的,抓的第一只田雞都要在田雞腿上綁根紅線放了,等再抓到這一只綁紅線的田雞的時候,就要馬上回頭了,不能再抓了。這其中的玄秘,無從解釋。

(八)

一直以來,老魏把二柱當兒子看。

老魏知道,二柱頂班是輪不到的,二柱上面還有大柱。就想讓二柱全身長滿本事,身上有了本事到什么時候都不愁沒飯吃,二柱讀完初中就沒有讀了。

老魏讓二柱跟香菇佬學砍花法種香菇。

那天來到老魏家的香菇佬姓葉。那天,二柱正好也在金妹家,金妹讀高中,那天學校沒有課。

香港佬來的時候,肩上背了一袋香菇干,手里拎了兩瓶酒。深山老林的木頭運不出來,爛了可惜,一般都包給香菇佬種香菇,一棵樹交隊里二元。

大埠嶺林區的香菇佬大都來自浙江慶元一帶。?

要學到真手藝就要到深山里現場學,二柱為了學到手藝吃了不少苦,那年二柱十八歲。

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香菇佬每去一處山嶺,靠的都是兩條腿。他們一般是重陽從家里出發,一路跋涉,走上幾十天,到了山里就馬不停蹄的砍樹砍花,直至來年清明回家,年復一年,世世代代,周而復始。民間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楓樹落葉,夫妻分別;楓樹抽芽,丈夫回家”。

菇民的艱辛,真是一言難盡。菇民在大山里一待就是幾個月,木頭搭的菇棚就是他們的家,既在里面食宿,又在里面烘烤香菇,想家也沒辦法……寫寫信,報個平安,讓家里人帶好小孩,照顧好老人。以前信息沒有現在這么好,一封信寄到家里起碼一個多月。又沒有準確的收信地址。自從二柱跟著香菇佬學手藝后,老魏家就成了香菇佬收信的地址。

砍花法種香菇,是古老的食用菌栽培方法,香菇長得多不多,最關鍵的技術就在砍花,而砍花也要分樹種,楓樹有楓樹的砍法,栗樹有栗樹的砍法,最難的紅栲,還分厚皮砍法與薄皮砍法……砍花技法非常復雜,全憑菇民多年的經驗與手感。用一把“砍花斧”,將原木伐倒,在樹皮上剁上斧痕,空氣中的天然香菇、木耳孢子在斧痕上萌發,在樹皮內形成菌絲,經2年以上的培菌管理,形成香菇、木耳子實體,這種生產香菇的技術就是原木砍花法栽培技術。

香菇佬一個地方一般最多待三年,就要換地方了。二柱跟著香菇佬三年時間把手藝都學到了手。香菇佬走了以后,二柱就用學到的手藝自己種香菇。

金妹高中畢業的時候,伐木場子弟學校缺老師,條件是要伐木場職工,金妹也想到子弟學校當老師。當時很多伐木場工人找不到媳婦,就去農村里找,出現了很多半邊戶。有關系的可以放寬政策,花錢買個居民戶口,伐木場幫助再招工,招的都是全民合同工,已經沒有全民工,也沒有集體工了。為了戶口的事,金妹還跟老魏賭過氣,怪老魏以前干嘛不當工人?老魏被問的無從回答。為了孩子的前途,老魏賣了一片山,二柱也拿出那幾年種香菇賺的錢,湊了3萬多元給金妹買了一個居民戶口,伐木場也給辦了全民合同工招工手續,金妹就這樣成了一名子弟學校民辦教師。

(九)

自從三柱下崗后,劉大娘就又開始擔心二柱一家。

劉老漢就說:“你擔心有用嗎?”

劉大娘就說:“擔心沒用也擔心啊。”

劉大娘擔心金妹也會跟三柱一樣下崗,那天聽金妹說過一句,學校可能會被收編掉,學校要真的收編了金妹咋辦,鎮上學校里的老師可都是正式老師,金妹是臨時的,當年為了當這個老師還花了錢買戶口,如果也下崗了,那戶口不是白買了?

時間在劉大娘的擔心里晃晃悠悠的過去了。

那天,金妹學校放了學先來到二柱的加工廠,看到二柱正在看著工人卸車,二柱剛剛聯系了一車木頭進到廠里。

“二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學校通知了,我們子弟學校劃歸教育局,老師也一起歸到鎮上的中心學校,民辦教師全部轉成公辦教師。”

“是嗎,那太好了,爸、媽還一直擔心呢?這下可以讓他們放心了。”

“今晚去爸、媽家吃飯,告訴他們一下。”

“好啊,等木頭卸完就回去。”

二柱等木頭卸完,就騎上摩托車帶著金妹拐到鎮上買了好酒好菜。

二柱到家的時候,劉大娘剛剛舀碗準備吃飯,劉老漢說晚上想吃點地瓜稀飯,劉大娘就煮了地瓜稀飯。

劉大娘見二柱、金妹走進來,就忙說:“剛剛舀碗,快洗洗手坐下吃。”

“爸、媽,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金妹轉正了,不要下崗了,

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二柱便從袋子里拿出酒、菜便說。

“轉正是不是就是轉成正式老師了?”劉大娘問。

“是啊,就是轉公辦老師了。”金妹說。

“怪不得今天早上一起來,就聽門前樹上鳥喳喳叫,敢情是報喜來了!”劉大娘笑著忙把桌上的稀飯碗端起來。

“柱他娘,去叫大柱一家也一起來吃。”劉老漢說。

“爸,來的路上就跟大哥、大嫂說了,他們一下就來。”金妹說。

正說著,大柱跟秀芬來了。

“大哥,金妹學校被教育局收編了,金妹她們也被一起收編了,轉成公辦老師了,不要下崗了。”二柱說。

“那太好了,我們家終于也攤上件好事了。”秀芬說。

“今晚可要好好慶祝一下。”大柱說。

“你看老二把酒菜都準備好了,你們兄弟就陪你爹多喝點,你爹這幾天還不放心,一直催我去問一下,我就說老二有好消息就會回家來說的,柱他爹這下放心了吧?”

“森工醫院也被衛生局收編了,水電站也被電力公司收編了,就是林業公路段不好,雖然也被交通局收了,他們只收公路不收人。”

(十)

老話說的,長子長孫老太太的命根,一點也不假。

工業企業包括事業單位都改革完了,最后輪到伐木場了。

自從三柱下崗后,劉老漢和老伴就整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老二媳婦金妹轉正了,剛剛安生一下,沒想到又挨到大兒子要下崗了。

“這哪是過日子,簡直是在熬日子。”劉大娘說。

(十一)

時間到了八十年代,大埠嶺林區也迎來了歷史上最輝煌的鼎盛時期。

過完年進入春天,大埠嶺林區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雨季。

雨每天下個不停,伐木工人上不了山也下不了地,不管大人還是孩子就關在屋子里,就有點像東北人進入冬天一樣,圍在一起,弄一個火鍋喝酒,不同的是東北人是坐在火炕上喝,山里人是圍在一張桌子上,旁邊弄一個火盆,里面堆放著燒的通紅的木炭。喝盡興了就往床上一躺,睡醒了再從火盆里夾出燒紅的木炭,再弄一個火鍋繼續喝。

劉老漢看著大柱跟一些待業青年整天混吃混喝的,心里就發悶,老伴也發愁。

那個年代沒有計劃生育,每個伐木工人家里都有好幾個孩子,都沒有一份正當職業,生閨女的還好,明天在外面找個主嫁了,生兒子的就犯愁了,沒有一份工作誰家的閨女肯嫁給你?那個年代,唯一的就業渠道,一是去當兵,等復員了安排工作,另一個就是頂班安排工作。能去當兵的都是當干部的子女,哪里輪得到伐木工人的孩子,任何年代都是這樣。

有一天,劉老漢口袋里揣了一瓶小角樓酒來到秀芬家里。

“老哥,快坐,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秀芬爹笑著說。

“枕頭風唄!”劉老漢邊說邊從懷里掏出小角樓酒放在桌子上。

“芬他她娘,去整倆菜,我跟老哥整幾杯。”秀芬爹沖著里間屋喊著。

“是大哥來了,你們先喝著茶,都是現成的,一會兒就好。”

很快,一碟花生米、一盤炒雞蛋、一碗腌菜湯擺上桌子。山東人喝酒花生米是標配,雞蛋是自己養的雞下的,腌菜也是自己腌的。腌菜每家每戶都有必備,把菜地里的菜曬焉了用鹽揉搓均勻后裝壇,吃的時候就從壇子里掏出一把,洗好切碎放鍋里炒,家庭條件好的就放點肥豬肉炒,差一點就放豬油,炒一大碗,一家人配稀飯干飯都可以,想喝酒的時候,就用筷子夾一些放在碗里,燒好開水沖進去,再放點鹽巴就是一碗下酒的湯。每家每戶桌子上都有這道菜。

幾杯酒下肚,劉老漢說:“今過了年我就滿50了,想早退休,讓大柱早點頂班,也可以早點把兩個孩子的事辦了。”劉老漢受過工傷。

“好像上面有這個政策。”

正說著,大柱和秀芬推門進來。

“柱,你爹要準備退休了,讓你頂班。”秀芬媽說。

“爹,是不是真的?”大柱望著劉老漢問。大柱從小叫爹,改不了口。

“等辦下來才算數。”

“太好了,我可以當國營工了!”大柱牽著秀芬的手高興地說著。

“等再過兩年到年齡了,我也退休,讓芬頂班,以后你們就是雙職工了。”秀芬爹說。秀芬爹也受過工傷。

伐木場工人沒受過傷的很少,一天到晚跟木頭打交道,受傷是難免的。

“等我們頂班了,你們的煙、酒我們全包了。”大柱望著秀芬說。

“那肯定的。”秀芬也開心地說。

很快,劉老漢退休手續批下來了,大柱正式成了一名國營工。

那天,劉老漢對大柱說:“你現在接了我的班當了伐木工人,我用的斧頭磨好了,彎把鋸也銼好了,就一起交給你了,要好好干,你爹一輩子沒有怕過苦怕過累,別丟了你爹的臉。”

劉老漢是個老老實實的伐木工人,每天一大早太陽還沒有升起就帶著工人們扛上斧頭、彎把鋸上山,砍了一天的木頭,太陽下山了再拖著疲憊的身子扛著斧頭、彎把鋸下山。

劉老漢一生勤儉。工作服被樹枝扯破了就讓媳婦縫縫補補繼續穿。有人打趣說,都補成這樣了干嘛還舍不得穿新的?劉老漢笑笑說:“上山砍木頭又沒有人看,穿啥都一樣!”

在大柱記憶里,劉老漢好像沒有買過新衣服,過年、出門都是穿一套洗的干干凈凈的工作服,等穿舊了再上山砍木頭穿。省下的新工作服逢年過節就當作禮物寄給山東老家的親戚,每個月那點工資剛夠一家人糊嘴巴,省不下錢。劉老漢做人的準則是老老實實做人,實實在在做事,歸納起來就是老實、實在。

劉老漢是一名老黨員,平日里臟活累活都搶著干,每次選班長劉老漢都是全票當選,當了一輩子的班長。

大柱便暗暗發誓,一定好好干,當一個好伐木工人。

過了兩年,秀芬也補員頂班,大柱在一線采伐班,秀芬在二線營林班,一家雙職工,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

(十二)

劉大柱結婚成家后,劉老漢就讓劉大柱自己過了。

在北方老家,兒子結婚成家了,都要分家出去單過,把家里能分的東西先分一部分出來,比如房子、地。在這里,劉老漢家住的房子是公家的也沒有地。劉老漢住工區三層樓,也就是工區最高的那排房子。劉大柱住路邊新蓋的青年房,青年房是伐木場專為年輕成家的伐木工人蓋的,是套間平房,里外兩間,中間開一個門,一間大人住,一間留給以后子女住,廚房在后門蓋了一排,每家一間。

劉大柱結婚的第三天,劉老漢就把劉大柱跟秀芬叫到跟前說,“你現在也結婚成家了,自己成家了就出去自己單過吧,你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不能耽誤了你們過日子。”

劉老漢說著就掏口袋摸煙,劉大柱忙給劉老漢點上,劉老漢抽了幾口。

劉大娘接著說:“鳥大了也要分窩,房子是公家的,咱家也沒有地,你看看家里有什么想拿的,就緊著拿,你兩個弟弟不會怪唬你。”劉大娘說著摸起眼睛。

劉大柱想說,平日里一家人過的好好的,怎么一結了婚就不一樣了呢?如果這樣還不如不結婚。劉大柱沒有說出來。

秀芬說:“爸、媽,家里的東西我們一樣都不要,以后要缺什么我們會自己置辦,以后兩個弟弟結婚的事,你們就放心了,到時候我們有多少力就使多少力。”?

雖然住在同一個工區,成了家每家都有每家的事。

不過,劉大柱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都是傍晚來,每次來都會帶點劉老漢喜歡吃的東西,從沒空過手。

劉大柱今天來,帶了兩瓶李渡高粱,這種酒在當時應該算得上比較高檔的了。

“干嘛買這么好的酒。”劉大娘心疼地說。劉老漢平日里喝的都是地瓜干酒

“今天想陪爹喝幾杯。”

劉大娘忙點火炒了個雞蛋,從菜廚里拿出一罐午餐肉,切成片裝在盤子里。午餐肉是上個星期劉大柱去伐木場辦事路過鎮上買的,劉大娘沒有舍得吃。

“柱,你心里有事?”劉老漢問。老話說知子莫如父。

“有啥事說給娘聽。”劉大娘也感覺兒子心里有事。

“沒事,他們能活我也能活。”劉大柱把一杯酒一口氣倒進嘴里。

“柱,到底咋回事,快把娘急死了?”劉大娘見這情形真嚇壞了。

“現在輪到伐木工人了,上個星期去伐木場開會的時候,場里領導就說林業局已經開會了,伐木場工人,包括場長、書記全部下。”

“伐木場工人下崗了,以后山上的木頭都不砍了?”劉老漢說著也端起酒杯一口喝進去。

“伐木場也是一起下崗嗎?”劉大娘問。

“伐木場是分批下,夫妻雙方都是職工的,第一批就先下一個,保留一個等第二批。”劉大柱說。

“我想先下,去照顧劉佳讀書,劉佳也馬上高考了,再看看能不能在城里找點事做。大柱是工區主任,看看最后會不會返聘回來,聽說每個伐木場都會返聘幾個留守。”秀芬說。

“估計很難,聽說返聘留守的都是場里的領導,我一個工區主任啥也不算。”

“以前就跟你說,不要跟領導對著來,領導都喜歡聽好聽的話,你不聽,你就抱著一個死腦筋不會轉彎,這下好了,到時候人家留下了,你下崗了。”

(十三)

秀芬說的是領導是伐木場場長張超,跟大柱都是一起頂班補員的伐木工人,那個時候,大柱是班長,張超是副班長,后來兩個人都當了工區主任。

再后來,張超當了大埠嶺伐木場生產科科長。

張超新官上任,為了干出其他人都干不出的成績,趁市場價格看漲,他決定加大采伐量,多砍一些,還主張把年限還差幾年的林子也列入采伐范圍內。當時只有一人反對,就是劉大柱,在大會上,劉大柱說,當前雖然從計劃經濟轉入市場經濟,咱們也

要有計劃的適量采伐,不能只求經濟效益,一口氣砍完了,以后后代們吃什么?

理是這個理,但張科長上任后,需要堆積如山的產量,需要他當科長后伐木場節節上升的數字。張超上任第一年就完成了過

去兩年的生產任務,上交利潤翻番,第三年便當上了伐木場的副場長,劉大柱還是工區主任。

林業總產值占全縣40%的大埠嶺縣委為此專門召開了一次常委會,成立消滅荒山領導小組,由一名分管副縣長任組長,林業局長任副組長,制訂計劃,爭取成為全省第一個無荒山縣。并明確要求林業系統最大的大埠嶺伐木場帶好頭,打好這一仗。

伐木場也成立領導小組,副場長張超掛帥。為了趕任務拿錦旗,張超就提出采用“一鋤法”造林,“一鋤法”就是用鋤頭挖個坑把樹苗放進坑里,拔出鋤頭再順勢踩一腳,一鋤一棵效率很高。當年就造林近萬畝,提前完成了消滅荒山的任務,成了全縣第一個消滅荒山的伐木場,捧回了獎旗。大埠嶺縣也成了全省第一個消滅荒山縣。

由于這一場消滅荒山戰役的勝利,書記升副專員,縣長升書記,副縣長升縣長,林業局長升副縣長,副局長升局長,皆大歡喜。林業局有一個副局長空缺。

到了第二年,縣里消滅荒山領導小組派出檢查驗收組驗收,分管副局長帶隊,分管副局長去年還是生產科長,消滅荒山有功剛剛提拔。經過檢查驗收組實地檢查驗收,成活率卻只有30%,近乎于荒山標準。消滅荒山縣里、林業局可是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荒山又再次成為荒山,這可是個大問題。檢查驗收組如實向縣消滅荒山領導小組匯報了情況,領導小組把問題交給林業局解決,解決不好要追責。林業局領導也沒招了,新聞電視也播了、報紙也登了,又不能收回,順利消滅荒山該提拔的也都提拔了,要追責追誰的責,又能追誰的責?林業局就把問題交到了伐木場自己解決處理。

問題發生了就要找原因,找出問題出在哪里,才好解決好問題。

那片山是劉大柱工區種的,出了問題當然要找工區主任。

檢查驗收組就改成了調查組。調查組就找劉大柱落實情況。劉大柱實話實說。

當時劉大柱就跟張超建議說,“一鋤法是自60年代興起的適用于農村種植普通林,采取一鋤法造林雖然速度快,但荒山一般都在海拔高、氣溫低的山場,這樣條件下的山場適合種植松樹,不宜種植杉木。”

張超當時說,“我是分管領導,種什么樹我說了算,你們工區負責種就行了。”說完就轉身走了。

為了這事,辦公室主任私底下還找過劉大柱,勸過他:“林地都是公家的,種的好壞也是公家的,犯不上跟領導較勁,你這樣做不是打領導的臉嗎?而且還不是打一個領導的臉。”

劉大柱生氣的說,“我們現在吃的可都是上輩留下來的,我們這輩不負責任,下輩吃什么?”

張主任臨走撂下一句話:“你就耿吧,跟你爹一樣的耿,到時候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盛興是伐木場書記兼場長,山西人,跟閻錫山閻老西同鄉,說話咬嘴翹舌滿嘴醋位。他知道消滅荒山是張超親自抓的,如果再認定荒山,不但張超臉上掛不住,就連上頭也不好說話。一貫謹慎從事,善于搞平衡工作的王書記沒有表態,他現在已接受林業局的考核。林業局那個副局長的空缺需要填補,黨委平衡來平衡去,最后還是選擇了這個最善于搞平衡工作的王盛興。王盛興不想在臨走前,再介入到荒山里。

于是,王盛興就找了張超交換意見。還說:“關于推薦你接任場長的報告我已報到局里了,至于副場長人選,你就自己決定吧,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能選一個業務強的,你自己省心。”張超沒有表態。

還出主意讓他去局里找分管領導探探他們的口氣。張超決定去局里找分管領導。

不久,大埠嶺伐木場場長的任命書下來了:場長張超。關于那片荒山,劃入明年新采伐區的造林任務。

張超當了伐木場場長后,副場長位子就空缺了,要從工區主任里提拔一個副場長。大家都知道,張超跟劉大柱原來都是工區主任,現在張超當場長了,這次副場長非劉大柱莫屬,劉大柱在幾個工區主任里面業務是最強的。

劉大柱感覺當副場長跟當工區主任沒啥區別,但在別人眼里就不一樣了,副場長走出去是場領導,你劉大柱走出來,說好聽點叫你主任,其實就是伐木工人。就有人給劉大柱出主意,要去給場長送送禮,這年頭,辦事哪有不送禮的。劉大柱就說,送啥禮,都是伐木工人,我可拉不下這個面子。

最后林業局給出的結論是,劉大柱砍木頭是一把好手,但缺乏領導能力,沒有大局觀念,不適合到領導崗位,就繼續留在工區帶著工人干吧。

2000年伐木場最后一批買斷下崗,大柱沒有被返聘下來留守,說的很明確,大柱不是場領導。

(十四)

三柱開的林海酒店,開始酒店生意很紅火,十幾個包廂天天爆滿,一半是以前做供銷認識的客戶來捧個場,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客戶,那些企業也不怎么景氣了。主要客戶應該是政府機關里那些人,他們都是公款吃喝,幾乎每天都在酒桌上。尤其是周末更是爆滿,鄉下上班的在鄉下帶了一周回來就要聚一聚,已成了慣例。也有不利的地方,他們一般都是吃完飯簽個字,幾個月來結一次賬,有的半年甚至一年結一次,你又不敢去催,催緊了又怕他們不高興換地方不來吃了。一年下來,算起來賺了不少錢,但多半都是賬。

三柱下崗后就跟王德彪住一起。

王強回來后,房間就顯得擁擠了許多。王強是王德彪的大兒子,也就是小鳳的大哥。三柱就跟小鳳商量說,孩子馬上要讀書了,以后讀書是按片區就讀的,我們現在的這個片區進不了實小,按現在最流行的一句話:我們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有一天吃晚飯,在飯桌上,小鳳把要買學區房的事提了出來。

王德彪沒有說話,看了一眼王強。

“爸,你別想多了,眼看濤濤要讀小學了,咱們現在住的這個片區戶口進不了實小,這幾年我們開酒店也賺了點錢,我就和小鳳商量想去買個學區房,以后濤濤讀書方便,住在那里的戶口可以上實驗幼兒園、實驗小學,還可以直接進一中。。”

“也好,這些年,家里吃的用的都是你們兩個開支,我的退休工資都剩下來了,應該有個十多萬吧,我明天都給他取出來,一起湊一下。”

“爸,不用,你就留到以后自己養老吧,買房子的錢我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

“讓濤濤讀好學校我們做外公、外婆的也有責任義務的,就這么定了。”

混球王強回來的時候是1999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是出奇的冷。伐木場改良樹種,1994年引種的直桿桉6000多畝普遍遭受凍害,死亡率90%以上。

那天,王強穿著一件軍大衣推開家門,披著一身的雪花噗通跪在王德彪面前:“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王德彪望著離開家16年的兒子,沒有說話,而是端起酒杯把滿滿的一杯白酒倒在嘴里。雙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臉,像是擦嘴巴,又像是擦鼻涕,老眼紅紅的。

彪嬸一把抱住王強的頭攬到懷里,說不出話來,只是流淚。

“哥!”小鳳哭著跑過去抱住王強的腰。劉三柱也跟隨著跑過去。

“還不起來,還等我拉你嗎?”王德彪發話了。

彪嬸忙說:“孩子快起來吧!”

待王強坐下后,小鳳馬上拿了一條熱熱的毛巾過來:“哥,先擦把臉!”

王強把冒著熱氣的毛巾捂住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半分鐘時間,才吐出來。

一會兒彪嬸端出熱騰騰的水餃:“知道你今天回來,你爸爸一大早就去買豬肉,買韭菜包你喜歡吃的韭菜水餃,就等你回來下鍋。”

“哥,快趁熱吃!”小鳳把水餃夾到王強碗里。

王強站起來端起酒杯:“爸、媽,我敬二老一杯。”

“好,好!”彪嬸忙說。

“哥,我也敬你一杯,暖暖身子!”劉三柱端起酒杯站起來。

“三柱這些年我不在家,這個家多虧了你了,應該我敬你!”王強也端起酒杯站起來。

“哥,你這是說哪里話,咱們都是一家人,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先干了!”劉三柱先把酒干了。

“哥,你回來了就先好好休息幾天,在家陪陪爸、媽說說話,我和小鳳在水南開了一個酒樓,沒事的時候就去那里坐坐。”

王強在家里待了幾天,沒有出門。

晚上,三柱回來跟王強說:“哥,你還記得革命嗎?原來家也住三層樓,今天革命來我酒樓吃飯,聽說你回來了,說明天在酒樓給你接風洗塵。”

革命是韓解放的小兒子。

韓解放這個名字是韓解放當兵以后自己改的。韓解放參加過解放戰爭,又跟著長江支隊一路打到福建,抗美援朝打過美國鬼子。有兩個兒子,大的叫韓福建,是在部隊打到福建的時候出生的。小的是文革時期出生叫王革命。韓解放1966年文革時期,被打成走資派,下放到伐木場勞動改造,也安排在三層樓。

到了晚上,住在三層樓的孩子們便早早吃完飯,坐在韓德彪的家門口,聽他講打鬼子的故事。

1978年,韓解放平反后回到大埠嶺林業局工作。革命到了征兵年齡就被送去當了兵,退伍后安排在大埠嶺林業保衛科,保衛科后來改為林業公安分局,革命就成了一名林業公安民警。

王強剛走到酒店門口,三柱就忙走過來:“哥,革命在包間,我帶你去。”

三柱帶王強來到包間門口推開門,里面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強哥。”革命忙迎上來,跟王強來了一個大擁抱。

革命穿著一身綠色的警服,格外顯眼。

王強被安排在主位。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強哥,我們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剛從外地回來,今天這頓飯就是給強哥接風的,你們今晚可要好好的敬強哥。”革命介紹到。

在坐的見革命對王強的態度,也忙喊著強哥好。

菜很快上桌了,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應有盡有,擺了滿滿一桌。

“來,大家一起端杯,這第一杯先敬強哥。”革命端著酒杯站起來,其他在坐的也忙站起來端著酒杯。

“謝謝在坐的各位兄弟,以后還望兄弟們多多關照。”王強也忙客氣的說。

“你是我大哥的哥,肯定也是我們的哥了,以后有什么事盡管說。”一個理光頭留著小胡子的拍著胸脯說。

“先謝謝兄弟了。”王強說。

“強哥,不要跟他們客氣,都是自家兄弟。光頭開了一家KTV,我們吃完飯就去那里OK一下。”

接下來,大家一個一個的站起來敬王強。

“強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走了這么多年,現在回來一下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再坐的都是做木頭生意的,要不,你也跟他們一樣,去做點木頭生意吧,這個上手快來的快,這方面我可以幫得上忙。”

“這邊木頭都拉到哪里?”王強問。

“大部分都拉到江浙一帶。”

“有一個跟我一起的兄弟也在那一帶,聽他說家里是開木材公司的,過一段時間,我聯系一下那個朋友看看什么情況再說吧。”

吃完飯,王強又被邀請到了KTV去OK。

王強回到家里,王德標還沒有睡。

“今晚革命都請的什么人?”

“好像都是做木頭生意的。”

“革命讓我也去做,他說這個不要什么技術,上手快來得快。”

“哥,革命就是管這個的,那些人都是靠革命賺錢,都發財了,本錢我跟小鳳幫你出。”

(十五)

秀芬下崗后,到城里一邊照顧讀書的女兒,還兼做幾家的衛生。后來秀芬參加了家政培訓,幾年做下來,成了“金牌月嫂”,單一個接著一個。

大柱下崗后也來到城里。來到城里,大柱兩眼一抹黑。

“去騎摩的吧,我看街上很多騎摩的的。”秀芬說。城里人管騎摩托車載客的叫摩的。

大柱就也學著城里人用下崗買斷的幾千元錢買了一輛摩托車跑起了摩的載客。

大柱第一天跑摩的,也學著頭上帶一頂安全帽,摩托車把手上也掛一個安全帽,剛找一個弄口剛停下來,就聽到后面有人喊:“哎哎,兄弟新來的吧?”一個戴安全帽,戴墨鏡的問。

“是啊,剛剛下崗。”

“兄弟,聽你說話,也是林家鋪子的?”

“是啊,兄弟你呢?”

“我也是林家鋪子的,第一批就下了。”

“我是第二批。”

“每行都有每行的道道,你剛剛入行還不知道。”

大柱忙掏出武夷山煙遞了一根過去。

“以后不懂的還要兄弟多指點。”

“都是林家鋪子出來的,好說好說。”

每個弄口就相當于一個碼頭,每個碼頭都有一個主事的,這類人分兩種情況,一是早入行占領了碼頭,二是耍橫的鳩占鵲巢。再就是先到的排前面,后來的就要排后面了。

不一會兒,見有人走過來,有的摩托車就發動車子。

“摩的,去水泥廠,快點,要遲到了。”一個長發女子說著就一屁股坐到大柱摩托車后座上。

那個已啟動的摩的就熄了火。

大柱二話沒說馬上發動車子。

到了商城門口,長發女子掏出10元錢遞給大柱。

“我第一天跑摩的,不知道找你多少?”大柱說。

“找5元。”長發女子說。

大柱便從上衣口袋掏出錢準備找錢。

“算了別找了,我11點半下班,你就再跑一趟吧。”長發女子說完急急忙忙往廠區走去。

每個人都喜歡坐新車,由于大柱的摩托車是新的,一個上午接了好幾單活。

幾趟活下來,大柱覺得從城東走到城西也用不了半個小時,可有些人就是懶得走,有的客人屁股還沒坐熱就到了。大柱心里就想,城里人怎么這么懶?

眼看快到11點半了,大柱準備發動車子。

“摩的,去火車站。”

火車站跟商城是相反的方向,一個東一個西,來回要20分鐘。

“不好意思不去了。”

“我可以加錢?”

“加錢也不去了,約好了時間。”

“神經病,有錢賺不賺?”

大柱沒有理會,發動車子往水泥廠方向騎去。

還沒到商城大門,遠遠看見早上那個長發女子,大柱就直接把摩托車騎到跟前停下來。

長發女子嚇了一跳,忙退后幾步,見是早上坐的摩的。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長發女子一邊抬屁股上車一邊說。

“怎么會,收了你的錢了,怎么能不來。”

“還真看不出來,想不到現在還有你這么實誠的人。”

大柱笑笑沒有搭話。

“怎么想到跑摩的的?”

“伐木場下崗了,一下也找不到事情做,也不知道做什么。”大柱實話實說。

“有BB機嗎?留個號碼吧,我需要的時候就呼你。”長發女子問。

那個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只有老板用大哥大,也有人用中文BB機,可以顯示文字。

“我是數字BB機。”大柱為了家里聯系方便,也買了一個BB機,那個時候腰間皮帶上掛個BB機,是很牛X的。

“沒關系,你看到后面加個5,就是我呼的,我家就住樓上。”長發女子抬手指了指前面一棟樓說。

(十六)

大柱每天吃過早飯,就從家里騎上摩托車來城關,先把閨女送到學校,再找一個弄口等客。

摩的這個行業能在城里生存,有他一定的特殊優勢。行走方便,不管是窄巷子還是小弄堂,摩的都會把你送到家門口,不像的士只能開到路口。

大柱發現今天弄口怎么沒有摩的,他感到奇怪?

“兄弟,你還敢待這里,等一下交警就來抓了,還不快跑。”一個摩的同行路過撂下一句話,就急急忙忙開走了。

大柱聽得一頭霧水,也忙啟動摩托車,剛離開弄口,就看見幾個交警來到弄口,后面跟著一輛拖車,上面擺放了幾輛摩托車。

后來大柱才知道,是摩的載客影響了的士的生意。

的士以前是屬于運輸公司的,后來承包給了個人,承包的士的老板是交警隊里一個小領導的表小舅子,他發現摩的載客影響了他的生意,就找了當交警的表姐夫,讓他想辦法治一下。

他那個當交警的表姐夫就以摩的占到影響交通、有安全隱患等理由時不時的來一次清理整頓,收繳的摩托車沒有年檢就沒收處理,有年檢的就交完罰款再把車騎回去。

有一天,那個林家鋪子的同行跟大柱說,“要不要湊份子?”

大柱問:“湊什么份子?”

“我們合伙買通了里面的一個交警,交警每次出來抓車,我們就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就可以躲開了不被抓到。”

“一份子多少?”

“一份子一個月300元。”

“我考慮考慮再說吧。”大柱說。

一陣“BBB”的聲音響起,大柱忙低下頭。

電話號碼后面顯示一個‘5’。大柱知道是那個長發女子呼的。那個長發女子開始一段時間偶爾也呼大柱,后來就很少呼了。

大柱馬上找了個公用電話,按著‘BB機’顯示的號碼撥過去。

“來接我一下,在廠區門口。”

“好,馬上就到。”大柱有時候在弄口等客,一個半天也拉不了幾個客。

在廠門口,長發女子穿了一套紅色連衣裙,格外顯眼。

“到林海酒樓。”長發女子說著坐到后座上。

大柱知道,林海酒樓是三柱開的。

“哥,你咋來了?”三柱見大柱進來問。

“剛剛拉一個客戶到這里。”

正說著,長發女子走了進來。長發女子見三柱跟大柱講話,就好奇問:“怎么,劉總你們認識?”

“紅姐,這是我大哥!”三柱說。

“是嗎?我說劉總,這就是你做的不對了,自己做老板,讓大哥在外面跑摩的?”

“你不知道,我大哥喜歡自由自在。”三柱忙解釋。

“劉總,你如果不管,那我可就接收了?”紅姐調侃到。

(十七)

教育系統教師要進城就要打擂臺,金妹打擂臺又從鄉中心學校打到了城區小學當老師。

金妹到城區小學那年趕上教師蓋集資房,金妹也登記報了名。二柱就從加工廠周轉金拿出一部分,就在城里買了房子,一家三口進城落戶,也是老劉家第一個在城里置辦產業的。

早上,二柱接到三柱電話,說強哥晚上跟革命約好了。

二柱下午就早早從鄉下趕了上來,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三柱的林海酒店。

二柱辦廠收購的都是公貨,公貨就是經過林業部門批準采伐有碼單的木頭,雖然利潤不高,但安心。不像有的加工廠專門收購那些亂砍濫伐的木頭,雖然利潤高,但也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

那天是金妹的二叔找到二柱,說山上的木頭間伐了不拉下來放在山上爛可惜了。就用拖拉機把木頭拉到二柱的廠門口,二柱見木頭都拉到廠門口了,不收下實在說不過去。二柱就找人檢量了數量。根據數量二柱把錢算好出來,金妹的二叔開著拖拉機走了。

三柱留的是牡丹廳。二柱來到酒店的時候,王強已經先一步到了。

“強哥先到了?”王強跟二柱同年,比二柱大兩個月。

“也剛到一下。”王強說

三柱也跟了進來。

“前面聽三柱說了一下,應該沒有什么事吧。”

“我以前也很少跟他們打交道,主要收購的都是公貨,不像其他人專門收購黑貨(就是沒有經過林業部門批準或是少批多砍),他們賺的利潤高,就跟他們交道打的多,就權當借這個機會跟他們聯絡聯絡感情吧。”二柱說。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如果都像你這樣公對公辦事他們也就沒有什么事做了。”王強笑著說。

正說著,韓革命走了進來。

“韓所!”二柱忙站起來。

“劉總可是難得見一面啊。”韓革命笑著拍了拍二柱的肩膀。

“都是瞎忙。”

“在這里叫什么韓所,要叫哥。”王強忙說。

“有時間多去所里坐坐,我們從小可都是在三層樓一起長大的。”

“以后一定多去拜訪韓哥。”

“這就對了嗎。”

“你還有的人呢?”王強問。

“沒有啊,今天是兄弟一起吃飯,就不要他們來摻和了”

三柱親自把第一道菜端上來,也在桌前坐下。

“今天在坐的都是兄弟,這開桌第一杯酒就一起先干了。”王強倡議到。

四個人一起端起酒杯在酒桌上敲了一下,干了。

接下來開始敬酒。

二柱先端起酒杯:“韓哥,以后小弟就勞你多關照了。”

“都是自家兄弟,沒事,你那個事我了解了一下,一個是砍的是自己自留山,不存在盜伐;再就是你們之間沒有發生經濟往來,不算亂收購,本來都不是事,主要是你跟他們來往少,可能是想跟你認識一下吧。”

“我知道了,謝謝韓哥指點。”二柱說。

“這杯酒先敬韓哥,這里我最小,酒店也承蒙韓哥的照應,我喝兩杯。”三柱見二哥沒事了,忙把話頭接過來。

“今天可是三比一啊,你們是一家人,我可是吃虧了。”

“你這是說的哪里話,他們兩個不也是你的小弟嗎?”王強說到。

“強哥,我們也喝一個。”二柱說。

(十八)

大柱接到社保打來電話,讓大柱帶著身份證到中心去辦理退休手續。

大柱就帶著身份證來到社保中心。大柱今年剛滿55歲。按照規定,在特殊工種工作滿10年以上,年齡滿55周歲,可以提前五年辦理退休。大柱在一線采伐班光班長就干了十二年。

大柱辦好了手續來到劉老漢家里。

“爹,娘,我今天也去辦退休了。”

“你說我們能不老嗎,大柱都退休了。”劉老漢說。劉老漢退休那年50歲。

“退了好,不要再愁繳社保了。”劉大娘說。大柱每年都要繳幾千塊的社保。

算起來,秀芬退了快十年了。秀芬是45歲退的,女同志在特殊工種工作滿十年也可以提前五年退休。在機關單位上班的可不這樣想,她們想能多干幾年就多干幾年,可下崗工人就不一樣了,早提前五年退休,社保不要繳了,還拿退休工資,進進出出差好幾萬呢。秀芬在營林班干了幾年,就想讓大柱想辦法幫助調到后勤,大柱沒有同意。現在想想,如果大柱當時把秀芬調到后勤,就要等50歲才能退了。

世間的之事真的說不清楚,得與失歷來是公平的。

“柱你退了,根差不多也可以退了吧?”劉老漢問。

“我也幫根查了,我比根大兩個月,下半年根也可以退了。”大柱說。

“到時候別忘了跟根說一下。”大柱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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