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差不多一個月,就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了。不知道今年對各位來說,是不是新的一年,但對我來說,的的確確是新的一年,因為今年,已經輪到我自己來下手做年夜飯了。
為什么是我?說來話長,上個星期在知乎看到一條提問,有什么簡單易學的菜,能在年夜飯中做一個,驚艷一下家里那些嘮叨他的人。
看到一眾發西式餐飲圖片的答主,實在有些忍不住。且不說那些西點對于原材料有多挑剔,單說我們在吃年夜飯的時候,哪個菜不是我們從小喜歡吃的口味。你讓一個吃了一輩子辣椒的川渝湘人,在年夜飯上吃一個連扣肉都會放糖的菜式,是一種什么感覺?
麻著膽子先夾一塊子,到嘴巴里吃吃,然后呢?要么忍住,喝一口酒,吃一口飯就著咽下去,或者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吐出來,然后再也不會去碰那個菜一筷子。
其實從這個問題下的描述來看,題主是很希望從長輩這里得到稱贊的,譬如在題干中他用到了“驚艷”這個詞。沖這個,我也挺佩服他的,因為“親手做一道菜”對于長輩來說,就像是成長中不可或缺的一個“儀式”,有點像你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跟家里吵架,第一次往家里送錢,都像是一個人長大了的標志。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追求驚艷,年夜飯,大家吃的是開心,吃的是團圓,是大家在飯桌上吃吃喝喝,觥籌交錯中,帶著對未來美好的祝愿,帶著對來年美好的愿景,進行的一次大團圓。
所以么,做什么菜,有講究,但卻不能天馬行空,譬如雞鴨魚豬牛羊中,我要做的這道,板栗燒雞。
雞這道菜,是團年飯上必不可少的一道,取“吉祥如意”、“吉星高照”意。東方朔的《占書》上說:“歲正月一日占雞,二日占狗,三日占豬,四日占羊,五日占牛,六日占馬,七日占人。”從很久遠之前,人都有重大節日吃雞的習俗。
當然,飲食文化,無非附庸風雅。陳寶國以前演過一個電視劇叫《活出個模樣給你看》,有一段兒講陳寶國坐在門口吃炸醬面,就黃瓜吃得“啪嘰”響,樹下乘涼的老大爺就忍不住訓他,說“飲食,也是門兒文化”。陳寶國聽完立馬就給懟了回去“那以前喝棒子面粥的時候,怎么不提飲食文化呢?”
瞧,其實將“文化”這件事孤立起來,當做一個特別高冷、不近人情的奢侈之后,也就會被人拿來當事兒說。可你要說北方吃面南方吃米不是飲食文化么,東邊吃海西邊吃山不是飲食文化么,老北京天津衛的小吃不是飲食文化么,當然是了。
所以說,飲食文化么,圖個嘴樂,如果再能說點道道出來,就更不錯。不過我比較反對,現如今許多倡導美食的人,有一部分都是在高檔次的酒店里吃,猛然讓平頭老百姓沒了吃到的念頭。
譬如我要做的這個雞,酒店里的行政總廚們,總是會用特別的辦法來處理。別的不說,在《飲食男女》這部片子開頭,老朱做的那盅雞,不就是雞湯燉雞的做法么,這便是大酒店大師傅的手藝,可老百姓哪有這么闊綽兩只雞煨成一只,所以也只好過過眼癮。
所以別人讓我去大酒店吃所謂“叫花雞”我是不會去,少了苦哈哈的那點煙火氣,叫花雞還能好吃么?
話又說回來,雖然板栗燒雞聽著簡單,麻煩的地方卻不少,最難的不在于燒雞,而在于剝板栗。
往常聽人說,超市有剝好的,真空的板栗仁,我也慕名去買了一袋回來做糖水板栗,沒想到防腐劑的味道太沖,把板栗味和紅糖味都蓋了下去。后面我又不死心,反復用熱水和冷水浸泡,那股味道還是難以掩蓋,放棄了,還是老老實實剝殼吧。
當然,板栗還是要選好的,小時候愛吃糖炒栗子,最怕剝開一個看上去是好的,結果吃到嘴里一股苦味,吐出來才發現栗子心已經變黑了,只有生板栗才能發現殼上有沒蟲子洞,手掂量掂量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選好了板栗也才完成一半,接下來剝板栗才真是見功夫。怎么都繞不開切花刀,煮開的流程,煮到有板栗香了,這就要撈出來丟進冰水里。其實很多人都懶得做冰塊,應該他們是真的不知道,急冷急熱之后的板栗有多好剝。
每次做板栗燒雞,我都會額外剝很多板栗,多的部分可以做栗子蛋糕,可以做栗子餅,可以做糖水栗子,哎呀,想到都流口水。
小時候,媽媽做的最好的就是糖水栗子,一般是冰糖水,沒冰糖的時候就用的紅糖,就放在糖水里熬啊熬啊熬啊,直到香氣從廚房飄出來,沿著墻縫兒、桌椅板凳、門縫兒,溢滿了整個屋子。
現在想來也是奇妙,其實并沒有人告訴他這樣好吃,而且我們那鄉下的板栗,大家都是放在白水里煮,或者放在火上烤的。因為小時候嗜甜,怕是這才摸索著做出來的吧。
小時候吃,總覺得是一道簡單的甜點,應當不難,真到了自己來剝栗子的時候,才體會到,把指甲都磨翻起來,手上因為泡在水里發白脫皮的樣子。
說的遠了,板栗燒雞其實并不難,板栗和雞,再加各種調料,有條件的用高湯,沒條件的用開水悶燒就行了,最后大火收汁就可以了,不過每次做這個菜,或是在外面吃到這個菜,總會有一種特別的情感在里面,譬如我聽另一個報社的哥們兒說,愛吃媽媽做的燜面,獨一絕。
有多絕,我是不太知道,我知道的是,他說的不是那個菜,而是媽媽的手藝。
工作前幾年,我總很少回家,每次回家,媽媽都給我做滿滿一桌菜,當看到狼吞虎咽的我的時候,我媽就會笑說:“還是你媽做的好吃吧,這就叫媽媽的味道。”
媽媽的板栗燒雞,板栗是煮的粉嫩粉嫩的,切成小塊兒,先用蔥姜蒜酒油,把雞烹香,再倒入板栗翻炒,倒入二分之一瓶的燕京啤酒,蓋上蓋,把水分都悶干了,再大火收汁。
嗯,不對,她好像,在還加了兩塊兒冰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