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花開

(一)

夏天到了,板栗花開了。那滿樹的板栗花,一簇簇米黃色的花束,在滿目油汪汪、翠綠的板栗樹葉中披下來,給盛夏的果園里添了許多美麗。

翠珠就是在這個季節從她打工的那個城市回來休假的。翠珠在那個城市的一家在高級賓館當領班,她的老板是個很和善,很有頭腦的中年婦女,在每年的夏季,她都會給她手下的員工10天的假期,讓他們輪流回鄉消夏。

翠珠在家里美美地睡了一天覺,坐長途車的辛苦現在已沒有了絲毫,于是,她對老爸說,今天要替他照看村口路邊上的板栗園,好讓老爸去姑姑家串串門。

夏日清早的野外,空氣異常清新,沒有喧囂的人流,沒有如流的車輛,只有清風撫摸著臉頰,也撫摸著路邊白楊樹的葉子,滴翠的樹葉就在輕風中沙沙作響。枝頭有鳥兒不時駐足,不時地歡叫。翠珠只認識灰鵲和麻雀,其它的鳥都叫不上它們的名字,她正邊走邊望著枝頭一只“咕嚕嚕”叫的大鳥出神,不覺就到了村東頭自己家的板栗園前了。

老爸在板栗園的路邊建了一座簡易的小屋,白墻,紅瓦。小屋掩映在綠樹之中,在這滿園板栗花之間,翠珠感覺自己竟進入了仙境一般,翠珠想到自己在高樓林立的打工的城市里,物欲橫流的人群中,總有種“身在高樓心是客”的感覺,回到故鄉來,對故鄉的依戀卻是這么深,似乎自己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有隱隱的音樂聲從旁邊的板栗園里傳出來,翠珠搜尋著,發現聲音是從自己家板栗園路東邊靠南一些的簡易小房子里傳出來的,這音樂,是翠珠很熟悉的《丹鳳朝陽》,翠珠想不到,在這個美麗的夏日清晨里,會有一位跟她心情一樣好的人在那兒醉心地聽著曲子。她好奇地朝那兒走去。

還沒有到跟前,翠珠就看到了在那間同樣簡易的小屋旁,有位年輕人坐在那兒專注地看著一本書。翠珠站在了路邊,因并不熟悉,就沒有好意思打擾他。

這時,正在看書的年輕人抬起頭來,看到了站在路上的翠珠,眼睛亮了一下,在他眼中,映著身著白色短袖衫和白色短裙的翠珠,她紅撲撲的臉蛋在滿目翠綠之中,在滿樹米黃色的板栗花中,竟如花仙子一般。他隨即靦腆地笑了笑,不知自己是站著好還是坐下好。

翠珠看著這個清秀的年輕人,還是大方地問了一句:“早上好。”那年輕人回了一句:“你好。”“我是這家的。我叫翠珠。”翠珠指了指自家的板栗園。

年輕人道:“哦,知道了。王叔跟我經常提起你。”他把書放到身后去,又介紹說:“我叫陸南,是這家的。”他也學著翠珠的樣子,指了指自己家的板栗園。兩位年輕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笑聲拉近了兩個年輕人的距離。陸南想關掉響著的音樂,翠珠制止了他,說:“別,讓音樂響著吧,這么美的清晨,這么美的果園,有音樂伴著,多好啊!”陸南笑了笑。

音樂響著,翠珠示意陸南到兩家園地的中心路上來走走。

倆人漫步在滿目蒼翠、滿樹花開的板栗園里,還是翠珠打破了沉寂。通過交談,她了解了陸南是兩年前高中畢業的,原先,是父親打理這個板栗園,可是,前年起,父親得了偏癱,治病花了不少錢,正好,陸南高考時成績也不是很理想,他就下決心不再讀書,想把家撐起來,想讓父親用心血建起的板栗園盡快好起來。說著這些的時候,翠珠發現,陸南的神情里,有了一種少有的剛強。

當翠珠問起他對板栗園的設想時,陸南胸有成竹地說:“以前,每年我們的板栗都是讓一些外地的采購商收了去,你家的也是……”翠珠當然知道這個,因為有時打電話回來,老爸也抱怨外地采購商價格壓的太低等等。陸南說:“我想,在咱這兒也設立一個收購、加工點,把鄉親們的板栗集中起來,學習先進的加工技術,把板栗加工成有更有特色的食品。”他靦腆地笑笑說:“其實你知道,本來,板栗就是一種很有特色的食品的。”

翠珠沒有打斷他的話。他又接著說:“不過,我現在的條件還不太成熟,再說,剛開始,鄉親們可能也不太認可我,說不定還會說我不知天高地厚呢。”

翠珠說:“也不一定,無論什么事,只有敢想敢干才能成功呀。對了,你剛才看的是什么書?”

陸南說:“是板栗栽培增產與加工方面的書。不過,這書是前幾年出版的,不太適應現在的情況了。咱這兒,總是文化交流得有些慢。我又沒有時間出去買。父親有病,母親在家料理,我就得天天靠在這兒,再說有的時候還要做其他的農活。”

或許是年齡相近的緣故,兩個年輕人聊得很開心。翠珠問:“你有沒有打算出去找個工作?”

陸南看了看她,不解地問:“你是說打工?不!不出去!在家不好嗎?看到這片板栗園,我似乎就看到了希望,我一定要讓這片板栗園來證實我在家鄉的價值!”

他似乎意識到了翠珠就是打工身份,不好意思地說:“當然,在外打工也不錯,特別是女孩子,在外可以找個好對象,現在叫老公了是嗎?可是我不想出去。一是放心不下我父親,二是,母親一人在家也太累了。”

翠珠意識到,他的這些話,純是為了剛才那激烈態度的解釋。她笑了笑,她懂得了這個解釋后面包含著的是一個成長著的大男孩一顆細致的心。

她笑著說:“誰說我要在外面找對象的?”

兩個不知不覺走過了板栗園的南頭,就在兩人剛要往回走時,翠珠的手機響了,她接完電話,對陸南說:“我同學來了,母親叫我回家去。母親還說,板栗園只要你在,就放心好了。”

陸南笑笑說:“去吧。我們經常這樣,我和王叔經常一人看兩片園子的,他有事,我看。我有事,他看。”

兩人又一起說著話回到小屋前,翠珠向陸南告別后回家。

(二)

這以后的日子,翠珠忙著走親戚,會同學,不知不覺十天的假期過去了。她坐汽車,轉火車,回到了那個她熟悉的喧囂而又熱鬧的南方城市。

有天休息的時候,翠珠出去逛街,走到書店門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陸南,想到了他說家鄉的書更換的太不及時,跟不上時代了。她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想買幾本書寄回去。可她找遍了所有專業技術書籍的書架,也沒有找到。無奈,她只好問店員,讓店員幫忙查一查。店員查詢后,抱歉地說:“對不起,小姐。您知道,因為地域的關系,這樣的書籍在我們南方不太需要,我們這兒現時沒有這樣的書。如果你真需要,我們幫您訂幾本,過兩天您再來取。”

翠珠想了想說:“好吧。什么時候過來取呢?”

店員說:“您留下您的聯系電話,然后寫下您想要哪方面的書籍,過兩三天來了書我聯系您。”

別說,這家書店還真說話算話,過了兩天,就打電話叫翠珠過來取書,翠珠高興地來書店取了書,看到有《板栗無公害高效栽培》、《板栗病蟲害防治》、《板栗栽培技術》《板栗干注營養液的試驗及推廣應用》、《板栗加工技巧》。翠珠全要了,并讓書店幫忙打了包。然后,翠珠給陸面寄了快遞。

日子在流逝,秋至了。南國的天氣,秋的痕跡卻并不明顯。有一天,翠珠去酒店對面的超市買東西,聽到了天空中有雁叫聲,她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中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她知道,在家鄉,天氣涼了,雁到南方來準備過冬了。

她就想,家鄉的板栗成熟了吧?每年過了中秋節后,板栗就下了。母親總要先煮一鍋栗子,然后放在大鍋里加上糖來炒……想到這兒,她的口水就要下來了。

回到酒店,翠珠的好伙伴婷婷就叫她:“翠珠,你的快遞。”

郵件是一個大大的盒子,她叫來了一位男同事幫她打開盒子,盒還未打開,她就聞到了那久違的炒栗子的香味。“啊!糖炒栗子!”

盒子打開后,在滿盒子栗子上面,有一個用方便袋包著的信封。她趕緊把信拿出來,瀏覽了一下,信上沒有稱呼,只在正文中這樣寫著:

“上次你寄來的書,我已看了多半,說不上應該怎么感謝我。這是我自家的栗子,也是我自己加工的,其中用了一些小技巧,一定比其他的糖炒栗子好吃。你嘗嘗吧。如果還想吃,以后我再寄給你。

今年我家和你家的栗子收成都很好,成色也好,我們都很高興。今年的栗子,我和王叔只賣給了收購商一小部分,大部分我們要留著加工好了再賣,這樣,肯定能多收入一些。

王叔讓我轉告你,家里一切很好,讓你不用掛念,好好在那兒工作。還有,王嬸說要讓你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經常跟家里聯系。”

后面的落款是“陸南”。

婷婷才不管是有什么信不信的呢,生在南方的她,是很難吃到這么正宗的北方糖炒栗子呢。那位男同事和婷婷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翠珠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板,記得有一次閑聊時,翠珠說自己家里的一大片板栗園,老板還說過:“是嗎?那到板栗成熟了的時候,可別忘了請我吃栗子呀!”

她問明婷婷,知道老板今天還沒有回家,就找了一個紙袋,捧上了好幾大捧栗子,敲開了老板辦公室的門。

“顧姐,您還沒有回去呢。我家的板栗成熟了,寄過來一些,請您嘗嘗。”這位老板就是這樣,她從來不讓下屬稱呼她為老板,比她年齡小的,都一律叫她為顧姐。

顧總熱情地招呼翠珠坐下,她拿了一個栗子,并不急于剝開,而是說:“你看,這色澤,這炒的火候,這裂口,都恰到好處。是誰的手藝?你母親?”

翠珠猶豫了一下,才說:“不是的。顧姐,是我的一個鄰居。他,是一位高中畢業生,立志要在家鄉做出個樣子來呢。”

顧姐很感興趣地問:“是嗎?有志氣。只要有志氣,無論在哪兒都可以有一番成就的。”

顧姐這才把栗子放在嘴里,她細細地嚼了幾下,不由地贊嘆道:“真香,真甜,滿口生香呀。”

她一連吃了四個,這才對翠珠說:“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吃到過這么好吃的栗子,確實,讓人摘不下嘴來。”

翠珠笑著說:“我那兒還有些,要不我再多拿些來?”

“不用了,不用了。”她擺擺手,“我知道你不是個吝嗇的孩子,那些,一定是分給同伴們吃的,對嗎?這些就夠了,我要帶回家去,讓老公和我兒子都嘗嘗。”

她看了看表,說:“我也好回去了。對了,翠珠,你的這位鄰居,他除了會炒栗子,還會做什么樣的栗子食品嗎?你幫我問一下,過幾天給我回復。”

翠珠點了點頭,說:“好的。我今天就問。”

翠珠回到宿舍,就給爸爸打電話,讓爸爸幫著問一下,陸南還會做些什么食品。父親告訴翠珠:“他呀,會!會!可我說不上來,他還給這些食品起了名字呢,我也記不住。要不,你直接問他吧,我告訴你他的電話。”

翠珠打通了陸南的電話,先夸他炒的栗子非常好吃,老板都夸他了,這才說明了今天打電話的意思。陸南想了想說:“還在嘗試階段呢,怎么好意思對人家說呢?你想呀,這些食品要考慮營養的搭配,還要考慮食品的色澤與口味。”

翠珠說:“不要緊,只要有想法就行,我也好給老板回話不是?”

“好吧,可是,只是,你也不知這食品好不好吃呀,要不,我把幾樣制作成功的食品給你寄去?你再嘗嘗?”陸南說。

“這樣更好,幾天能到?”翠珠心急地問。

陸南想了想,說:“我寄快件,兩天吧。今天我接著去寄,你后天就收到了。”

兩人說定了這事,翠珠很高興。想不到她家鄉的特產,會讓老板這么賞識。

果然,第三天上午,翠珠就又接到了快遞,獨自一個在宿舍里擺弄。盒子里是四個廣口的玻璃瓶子,外面用小紙條貼著名稱并有簡單的食用說明,有黃黃的“香栗粉”,可以直接沖飲料喝。有栗香肉丁,可以直接食用。還有栗香熏魚、栗香瓜棗。翠珠看到,那個瓜棗竟是曬干了的地瓜棗,這讓翠珠想到了小時候冬天曬好了的地瓜棗,吃起來甜甜的,那么有韌性,這是那個時候能夠吃到的最好的零食了。想到這兒,她笑了,虧陸南能夠想到。翠珠真想馬上嘗一嘗這些東西,可是,她卻不能嘗,因為,她要趕快把這些食品送給顧姐過目品嘗。翠珠也想盡快知道老板的意見。

中午吃飯的時候,翠珠走到大廳,正好看到顧姐在那兒閑逛,她迎上去,說:“顧姐,你前兩天說要我鄰居的栗子食品已經寄來了,我什么時候給您?”

顧姐立時來了興趣,說:“馬上,馬上。我在這兒等著你,你快去拿過來吧。”

翠珠趕緊去取了回來,這時,顧姐已經坐在大廳里的一個沙發上等她了。細心的翠珠,早已準備了一雙牙白色的筷子,她打開這些食品,讓顧姐品嘗。

翠珠緊張地望著顧姐,只見她每吃一樣食品,就默默地點點頭。每樣食品里,她都嘗了一點。然后,她也沒有發表什么意見,卻打開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把經營部的李騰天總理叫了過來。

翠珠跟李總打了招呼。顧姐說:“李總,我搞了一點小食品,是美味呢,你嘗嘗。”

李總也是依次嘗了一點,連連點頭說:“好吃,好吃,確實是美味,老板,你是從哪兒買的?”

顧姐不急于回答這個問題,問:“你說,如果咱們開發這樣的食品,會不會受顧客的歡迎呢?”

李總吃驚地問:“你是說,這些食品并不是從哪兒買的?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首先……”還沒有等李總說完,顧姐就接著說:“是的,是的,這是翠珠的功勞。”顧姐指了指翠珠。翠珠不好意思地說:“哪兒呀,是陸南,我鄰居的功勞嘛!”

顧姐又說:“這樣吧,李總,你去擬一個詳細的開發計劃,必要時,要把翠珠說的那個陸南請了來,讓他做技術顧問。”

翠珠急了,說:“不行吧顧姐,他才跟我一樣大,怎么能當得了顧問呢?”

這話,把顧姐和李總逗笑了。顧姐說:“后生可畏這話,你聽說過嗎?”這倒讓翠珠又不好意思起來。

翠珠回來后就急忙把這情況告訴了陸南。她讓陸南考慮成熟,做好一切準備。

第三章

而后的日子,翠珠照舊當她的領班,閑暇時跟要好的姐妹上街,隔三差五地打電話回家問候一下父母,好在父母正在壯年,平時身體很好,也沒有什么病呀災的,這讓翠珠很放心。有時,翠珠也問到陸南,可父親說,現在是初冬了,板栗園里沒有什么活要干,見面的時候不多,還說,陸南把家里的板栗炒了不少,去外地聯系了幾家超市,賣給了人家,收入確實高。

翠珠問:“咱家的呢?”父親笑笑說:“他從來也沒有把咱家外出來呀。真是個好小伙子,心眼好。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這個福氣嫁給她。”

翠珠就在電話里笑,父親笑罵她:“傻女子,笑什么?我和你娘還常想呢,要是你不在外面打工,說不定,我和你娘真愿意讓他當我們的女婿呢。”

翠珠不想再聽,忙說:“爸,有事了,再見吧,祝你和我娘身體好心情好,身體倍棒,吃么么香。”

翠珠偶爾會想到顧姐對李總說起的那件事,可那總歸是上層領導們的事,她是不能過問的,再說了,天南海北的,隔這么遠,即使真成了,陸南也不一定來,因為他離不開他的父母和他的鄉親。

翠珠有一天收到陸南寄來的一封信,翠珠的伙伴們還笑她:都什么年代了,還寫信嗎?鴻雁傳情嗎?發短信、聊微信不行嗎?說得翠珠怪不好意思,心里怪陸南,沒有什么事寫什么信呀。

陸南在信中說,讓翠珠買的書他全看完了,不過,他會細細地再看第二遍。他還說,他過了年要搞板栗管理“一條龍服務”,今年老鄉們看到兩家板栗這樣好的收成,價錢也賣的高,都向他取經呢。他打算從明年開春起就搞起這個服務,從發芽前的樹木管理,到長葉后的病蟲害管理,花期管理,結果前期管理等等,因為在這兩年的時間里,他也摸索了一些成熟的經驗。他愿意把這些經驗讓鄉親們共同來分享。家里剩下的板栗,就留著過年的時候串親戚時讓他們嘗嘗。信的最后,陸南還說謝謝她的關心。她的幫助,他不會忘記的。

有信來,當然得有信回。翠珠是個懂道理的人,更何況,陸南對自己家幫助那么大。翠珠依陸南信封上的地址給陸南回了信。

翠珠在信中寫道:

陸南:

你好。

其實說感謝的應該是我,我不在家,你對我家的幫助我是了然于心的。讀了你的信,你的鉆研勁,你對家鄉的愛,都十分讓我佩服。

前些日子,我們老總吃到你寄來的食品,非常贊賞,說讓李總搞個開發計劃,可現在還沒有聽到什么信息,不過,你還是要做好充分的準備,關于板栗食品開發,即使我們這兒不要,也是大有前景的,更何況,你的這些食品已經得到了老總的認可。

如果還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幫上什么忙,你盡管告訴我。

不多說了。祝你一切順利。

翠珠回

寄走了信后,翠珠忽然感覺自己寫的這信真是公事公辦的語氣,一點兒溫情也沒有。可又想想,能有什么呢?他是他,我是我,兩個相距這么遙遠。

在翠珠寄走信的第二天,翠珠接到顧姐的電話,讓翠珠去她的辦公室一趟。翠珠隨即過去了。

原來,卻是為了那板栗食品開發的事情。

顧姐說,要和陸南及那兒的鄉親一起,搞這個項目,因此,想讓翠珠帶他們回家鄉一趟。

翠珠為難地說:“可是,家鄉的板栗,絕大部分賣掉了,家里剩下的,想過年時送親戚”。

顧姐說:“傻丫頭,明年開發呀,從過了年就開始,從管理,到收購,到加工……”

翠珠又為難地說:“可是,陸南前幾天還來信說,他要從明年開春起,搞什么板栗管理一條龍服務,也不知他能不能……”

“哦?他說過要搞一條龍服務?怎么服務法?你說具體些。”

翠珠就把陸南信中說的對顧姐說了一遍。

顧姐點點頭,笑著說:“真是位有眼力的年輕人,果然是后生可畏。好呀!這不是很好嗎?這與我們的計劃一點兒也不矛盾。知道嗎?咱要的就是這樣的人,咱們負責設備,廠房、倉庫、資金等,他和鄉親們就負責管理,并且,他只要創意,絕對可以參加到食品開發的研究中來。”

翠珠非常開心,“謝謝顧姐,這樣,我們家鄉的人也要感謝你呢。”

(四)

于是,這一次,翠珠隨顧姐和李總及開發部一位理事又回了一次家鄉。

翠珠在上飛機前給爸爸打了電話,讓爸爸媽媽和陸南在家好好準備一下。爸爸聽說老總要來,激動地不知說什么好,也不知應該怎么準備。翠珠就告訴爸爸,說只要把衛生好好整理一下就行了。

當他們乘坐的出租車在翠珠家門口停下的時候,街頭巷尾的鄉親們有些就緊跟著過來看。翠珠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

這時,爸爸媽媽和陸南聽到聲音就來到了門口,把他們迎接進去。

翠珠家住的是四間平房,院子里也有月季花和菊花,不過,月季花和菊花早已殘敗了。

翠珠引他們進了平時家里招待客人的一間房里,爸爸早已生了爐子,屋子里暖融融的。陸南泡好茶端過來。這時,翠珠才一一對他們做了介紹。顧姐熱情地向翠珠的爸爸媽媽表示感謝,而后,特意留意了陸南,并跟陸南說:“你做的板栗風味小吃真的很好吃。這次來,就是想跟你……”,她又向翠珠的父母點點頭“跟你們談一談合作的事,看是不是可以把這樣的儀器大批量地生產,而且還能開發出更多品種和花色的食品來。”

翠珠示意讓媽媽出來,悄聲對媽媽說:“媽,不如你去買點菜吧,顧總在路上就說,非要吃咱的家鄉飯呢。”媽媽高興地去了。

正好這時顧總讓翠珠進去,對她說:“翠珠,你也來聽聽,以后,肯定你得來回跑的時候多些。”

陸南說了自己的打算,顧姐非常贊賞。當顧姐談到要蓋一些廠房,倉庫時,陸南不好意思地說:“顧總,我看,我可不可以再請一人來?”

“為什么?“

“您知道,這其實就您來投資,這在我們這兒,是請也請不來的呢。村里和鎮上多次也派人出去聯系這樣的投資項目。我想,我是不是得讓村長來一下,這樣,在土地使用上,在納稅方面都有些優惠條件呢。”

顧姐笑笑說:“好,讓他來吧。不過,我信任你和王哥兩人,其余的事,你們定奪。”

陸南并沒有出去,而是到另一間屋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村長來了,不過不是一人,隨他前來的還有鎮上管理農業的袁副鎮長還有管理投資項目的李書記。

陸南帶他們一一做了介紹,袁鎮長和李書記非常高興,應該說,這是他們鎮里的第一個投資項目,因而他們熱情地想邀請顧總他們去鎮上談。可顧姐執意不肯,她說,她的投資是奔這兒的栗園來的,是奔陸南的板栗風味小吃來的,他們有誠意也有信心搞好這個開發項目,在哪兒談也是一樣。這一天,他們談成了大致的合作意向,讓陸南做這兒的管理和開發的總代理,翠珠作為顧姐這個項目的特約聯絡員,一期投資1000萬元,用于購進先進設備,建造廠房等,二期投資也是1000萬元,用于食品生產、運輸等。一期投資定于年后的二月十六到位。資金到位后,立即進行施工。施工樣圖由顧姐提供,而工程建設讓鎮上選最好的建筑公司承建。

晚上,顧姐終還是終不住李書記的盛情,一行三人加上翠珠、陸南,在鎮里最好的酒家“泰記酒樓”擺了豐盛的晚宴。在席間,李書記動情地敬翠珠和陸南酒,說他代表鎮里全體的干部和父老鄉親敬他們一杯,又動情地對顧姐說:“顧總,真的太感謝你了!你的投資對我們這個小鎮來說太重要了。”

第二天,他們在鎮上的小會議室里簽了合同。顧姐一行幾人又要回到南方去了。臨走的時候,顧姐把一臺手提電腦送給了陸南,對他說,以后有什么事想法,可以直接發電子郵件。有事,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陸南為難地說:“這兒網絡還不通,只有鎮上有。”在旁邊的李書記聽了,趕緊過來說:“不要緊,不要緊,明天,我馬上派人把網絡線下好,保證你后天就可以使用。”

翠珠看到了陸南通過這兩年的努力,贏得了鄉親們的信任,也贏得了鎮上領導的好感,很為陸南高興,她扯了一下陸南的衣角一下,陸南側過臉,翠珠悄聲對他說:“別忘了也給我發電子郵件,這是我的郵箱名。”翠珠隨手從自己的小包里抽出紙和筆寫好,遞給他。周圍的人看他們悄悄地做著這些,會心地笑了。身邊的袁鎮長還打趣道:“兩個小年輕,蠻般配的嘛。”這話,說得大家哈哈地笑起來,可是,翠珠卻紅了臉,趕緊站到了顧姐的后面去了。

這段時間里,陸南忙他的設計,把他的構想都一一寫地了電腦上,有時也發個電子郵件,問候翠珠,兩人通過電子郵件和微信談了好多好多,理想、項目、讀的書……兩人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轉眼就到了春節,陸南一家三口過了一個最充實、最熱鬧的年。翠珠只有三天的假期,回不來,兩個就約好讓翠珠爸媽在陸南家里過年。翠珠跟他們通了好長時間的話。臨睡前,陸南又在電腦上給她發了一個好長好長的郵件。

到了二月十六,第一期投資到了。鎮上給陸南選了一個好的會計,緊接著,建筑公司也到位了。陸南的事倒也清閑,鎮上抓這事挺緊的,有專人負責這個項目,倒讓陸南騰出不少時間去繼續搞他的食品研究。這期間,他隔三差五就告訴顧姐這兒的進展情況。工程進展讓顧姐很滿意,她說,當工程建設完工的時候,她還會來看一次。

陸南就在郵件中問翠珠,不是顧姐說讓你來回跑的嗎?怎么只回來一次就不見你了?翠珠就就跟他開玩笑,說:“盼我回去做什么?是不是想讓我跑來跑去的累死我呀?”

陸南就不再提這事,他知道,這事,翠珠自己做不了主。

工程進行得很順利,正好春季里雨水少,一點兒也沒有耽誤施工。在四月底,工程就全面竣工了。

鎮上在召開的“五·四優秀青年”表彰大會上,給陸南披了紅花,并按鎮上的規定,給他發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里面裝著“招商引資”獎金。雖然翠珠不在家鄉,鎮上卻給翠珠發了很大的一個匾額,上書鍍金的四個大字“心系家鄉”。同樣,也給了翠珠一個紅包翠珠的獎金和匾額是陸南幫她拿回家去的,并在翠珠爸爸指點下,把它掛在了招待客人的那個房間的正面墻上。

顧姐又來了,這次只是翠珠和李總陪著她。看了工程后她很滿意,她就對陸南說:“設備等中秋節前到,這期間,你的工作就是指導鄉親們管理好板栗,爭取今年收獲到籽粒飽滿、成色好的板栗。翠珠近期留在家鄉,讓她幫你打理一些事情,可不要小瞧她呀,別看是個女孩子,頭腦先進著呢。”

陸南告訴顧姐,鎮上今年對板栗管理制定了好多措施,也是為了確保板栗的收成和質量。

顧姐點點頭,說:“這樣的官才真正是老百姓的官。”

陸南又把他新試驗的幾樣食品讓顧姐嘗,她也非常滿意。

顧姐讓陸南把辦公室安排一下,所用物品他和翠珠說了算。

顧姐這天晚上也沒有住下,也沒有通知鎮上就悄悄地走了,因為她回去還要去參加另一個城市的分店的剪彩儀式。

送走顧姐后,翠珠問陸南:“我回來當你的助手你高興不高興?”

陸南笑而不答,卻說:“可是,就是不能發郵件了。”

翠珠愣了一下,領悟過來,笑著說:“那就天天晚上你在你家,我在我家發唄。”

(五)

又到初夏,板栗的花期到了,陸南想到了去年在盛開著板栗花的園子里見到翠珠的情景。這個景象,那么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里,印在他的心里,他想,即使等他們老得不能動彈的時候,這個景象也會深深地留在他的心里。

翠珠果然是個有頭腦的女子。她的建議,常常會讓陸南茅塞頓開。他們在一起,常常有研究不完的問題,也常常有說不完的趣事。兩家老人每次來這兒看他們,心里總還是有這樣的想法:要是這兩個孩子能夠走到一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呢。

可是,倆人卻從沒有談及感情的事,他們身上有用不完的勁。何況,現在他們也都才23歲,雖然,這個年紀在農村已經有不少人結婚了,可他們卻不急。也怪,兩家從來也沒有媒人來。可能鄉親們也覺著,陸南就應該和翠珠是一對吧?因為從那些男青年、女青年羨慕的眼神里,他們也隱隱讀懂了這一點。

鎮上經常派林果站上的人來到這兒,和陸南、翠珠一起到各家各戶的板栗園里去看板栗花開的情況,由于今年鎮上的一些政策,加上陸南的這個項目,今年鄉親們管理板栗特別上心,乍一看,哪家園子里的板栗也一個樣,花多,花旺,葉子也出奇的壯。這些,當然與陸南定期舉辦板栗管理培訓班分不開。

在翠珠回來的這些日子里,有時辦培訓班的時候,就由陸南講一部分,翠珠講一部分。翠珠在外面練就了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當她站在那個寬敞的培訓教室的講臺上,身著素衣素裙,娓娓地傳授這些管理知識時,鄉親們感覺這簡直就是一種享受。陸南這時也往往遠遠地站在或者坐在后面,看著翠珠生動的臉,聽著她那醉人的聲音,他,整個人,就像醉了一樣。

很快地,板栗就落果了,那一個個小栗篷就像一只只綠色的小刺猬調皮地隱在樹葉之間,這期間,鄉親們就在陸南及林果站的人指導鄉親們防治病蟲害,真是一順百順,今年的板栗,就連樹葉也沒有讓蟲子咬一片。

顧姐就是中秋節設備就全部到位,這時已派人送來安裝并且調試了,正好,當中秋節來臨時,所有機器已經全部到位。

外鄉鎮也不斷有參觀團來參觀他們的項目,可是,因地制宜,他們那兒并沒有這么大片大片的板栗園,而且,也不會有這么好的機遇,不會有“陸南”和“翠珠”。

中秋節后,板栗成熟了。各家各戶忙著下板栗,鎮上還把鎮辦企業里上班的人全部放了三天假,全部下村支援鄉親們收板栗。各家晾好后把板栗全部放在了陸南那兒的倉庫里。

于是,陸南那兒才真正忙了起來。好在,在收購板栗前,在翠珠建議下,他們就招收了一批工人,進行了業務培訓,去殼車間,脫水車間,加工車間,正日夜忙碌著。陸南全身心靠在了這上面,而翠珠就忙著整理一些記錄、資料,并不時向顧姐匯報這兒的情況。

在陸南把第一批成品食品完工后,顧姐來了一次,她對這兒的生產情況,廠子里的狀態提了一些可行性的建議,臨走時,她讓陸南派車把食品直接運回她那個南方城市。

真的想不到,這種食品的上市,出現了更讓人滿意的局面,不少商家電話聯系顧姐,問還有沒有貨,市民們見面后就會相互問:“沒有到顧城買栗子食品吃?”

顧姐把這些情況也告知了陸南,讓他按計劃生產其他花色的食品。

從板栗下來后,他們一直在忙,春節前一個月,貨物更是供不應求。不光南方的商家來要貨,北方不少地區的商家也來要貨。陸南尋問顧姐,貨可不可以給他們?顧姐想到,合同中是說讓他們的貨只供給顧姐的,可是,畢竟,商家重在交流,她就同意讓陸南把貸供給他們,但要確保顧姐這兒的貨源。陸南想了想,就又加派人手,到其他種植板栗的地區去收購了一些質量好的板栗來,這樣,就保證了貨物供給。

春節前十天,他們的貨就全部出售完畢。但還是有不少外地的商家來電聯系。陸南只好表示歉意。并對他們許諾,明年一定能優先考慮他們的要求。

這時,全廠的工人們才真正算喘了一口氣,可陸南和翠珠又忙著給各家鄉親結算收購板栗的錢,給工人們發工資。到春節前三天,兩人才真正忙完了這些。

這個春節,鄉親們見到他們,個個眉開眼笑,因為他們的腰包從來沒有象今年這樣鼓。

春節過后,他們的工作相對輕松些,顧姐就打電話讓翠珠回南方去。這幾年,翠珠成為顧姐的得力干將。身邊少了她,顧姐感覺非常不習慣。

翠珠走后,陸南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失落,從走后的那一天起,他就盼著翠珠能快回來。有她在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他們還是到晚上就相互發信息,問候對方,依戀漸濃,思念漸濃。

這樣,翠珠每年都是在南方忙一個春天,然后在板栗花開的時候就回到家鄉來。兩年的時間,他們的板栗特色食品打出了品牌,兩年的近距離交往中,兩人之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又到了翠珠要去南方的時候了,臨走前的那天晚上,陸南在翠珠家吃的晚飯。翠珠的爸爸媽媽早就對陸南有好感,有很深的親切感。翠珠爸爸還在兩個孩子面前開玩笑,對翠珠說:“死妮子!還記得那次我打電話對你說,如果讓陸南當我們的女婿就好了,你那時老打岔。”

翠珠害羞地倚著媽媽撒嬌,說:“媽,你看我爸!”

翠珠媽媽點著老頭子的肩膀說:“真是,在孩子們面前沒有樣子。”

陸南望著翠珠幸福地笑了。

翠珠媽媽說:“你們也不算小了,跟你們同齡的,孩子也兩三歲了。過了這個年你們就26歲了,是不是把婚姻大事考慮一下?”

陸南笑著看翠珠,說:“這得她開口呀。”

翠珠說:“那就是要讓我向你求婚了?”

這話說的幾個人又笑起來。這一笑,倒讓陸南不好意思起來,他鼓足勇氣說:“要不,翠珠,當著叔和嬸的面,我……我……翠珠!嫁給我吧!”

翠珠就耍滑,說:“不要不要!哪兒有這么簡單的求婚呀,不行!都這個年代了,哪兒有這么老土的求婚?”

媽媽就笑罵翠珠,怪她瞎鬧。“要不”,翠珠媽媽說,“等明年吧,明年板栗花開的時候,那時也閑散,陸南爸爸的病現在也能自理了,那時,就讓我們兩家六口人聚一聚,再找幾個族里人來坐坐,把你們的事訂下來。到時再訂結婚的日子吧。”

翠珠看著陸南笑著說:“現在稱你的心了吧?爸!媽!我是看準了,原來,你們偏向他呀!”

翠珠爸、媽說:“你們倆人,哪個我們也舍不得。不過,你還沒有陸南在我跟前的時候多呢。”

(六)

轉眼板栗花又要開了,翠珠打電話回來說,本來,她準備在花開之前就回來幫陸南的,而且,她還記著媽媽說的那個訂親的事。可今年正逢顧姐的店十年大慶,搞異常隆重的活動,顧姐就讓翠珠等過了店慶后再回去,因為,翠珠是顧姐必不可少的好幫手。

電話里,翠珠笑著打趣陸南,問他想不想她回去。陸南說,他恨不得她能天天在她身邊,她不在的時候,他不光是少了一個好助手,而且,他像少了一半心,因為那半心總跟著翠珠呢。

翠珠笑問:“那你是對我半心半意嗎?”

陸南道:“少胡鬧吧。辦完店慶活動,就快回來吧。我爸聽說咱倆的事要訂下來,他精神好多了。回來時,我一定給你一個驚喜,我為你準備的訂婚禮物,是你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是什么?”翠珠急不可耐地問。可陸南不告訴她,說等訂親那天再告訴她。

翠珠沒有及時趕回來。陸南在林果站的幫助下,依舊像往年那樣,給鄉親們辦培訓班,對板栗生長期進行科學合理地管理。可陸南就一天天數著盼著翠珠回來的日子。

終于,盼來翠珠打來電話說,她明天傍晚就能到家了。陸南說到車站接她,翠珠不讓,說又不是第一次回來,接什么呀。

可是,第二天傍晚,沒有見翠珠的影子。眼看天黑下來了,這可把陸南急壞了。他打翠珠的手機,可總是忙音。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急亂中,他想到了顧姐,打電話過去問,顧姐說翠珠回來了,她還說聽翠珠說你倆要訂親,等訂親那天,她一定會過來賀喜的。可陸南著急地說,到現在還沒有見到翠珠的影子。

剛掛斷顧姐的電話,陸南的手機響了,手機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當那人確認他就是陸南后,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翠珠的姑娘。陸南著急地說:“認識認識,你是誰?”

那人說讓他到市醫院一趟,說是翠珠出了車禍。陸面一聽急了:“什么?嚴重不嚴重?”

那人說:“你過來就知道了。市醫院,急救室。”

天呀!陸南簡直就要暈過去了。可他得挺住,還不知翠珠怎么樣了呢,他得去陪她!她得好好地,她得趕快回來,因為他們要訂婚了。

翠珠爸爸打電話過來也問翠珠的情況,問:“陸南,怎么到現在了還不見她?不是說今天傍晚回來嗎?”

陸南心里著慌,可不得扯謊說:“她說那邊有點事,耽誤了回來的時間,她剛打電話過來說,得晚一兩天回來。”

陸南叫來司機,直奔醫院。

醫院急救室門口,有交通警察,也有醫生。見他匆匆過來,一位警察過來問他是不是叫陸南。他點點頭。他急問:“翠珠在哪兒?”有位醫生過來對他說:“你不要太激動了,那位姑娘,出了車禍,我們盡了力,可是,卻沒有搶救過來。”

陸南的眼珠子就要突出來了:“怎么可能?她說好今天傍晚回家的?她在哪?她在哪?”兩個警察還有那位醫生過來引他到了翠珠躺著的地方。翠珠身上蓋著白布,臉平靜而美麗,可是卻沒有血色。他撲過去,搖著她叫:翠珠!翠珠!他掀開白布單,只見她的白衣白裙上的血早已凝固了,那血跡,就如幾朵盛開著的花兒。他出神地望著,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什么也不想,就好像好多次當他和翠珠忙碌忙了后,翠珠依在他肩上,他倆也這樣靜靜地靠著,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想……

那位警察過來叫他,說:節哀吧。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

陸南茫然地問:“到底是怎么了?”

警察告訴他,翠珠從火車站出來后,去乘坐公交車,被一輛急速拐彎的大貨車撞倒。我們是根據這姑娘發的信息找到你的。這是她的手機。

陸南接過來,手機開著,一條還未發出去的信息還留在屏幕上:“陸南,我要上公交車了,一個小時后我就見到你了。好想你。”

陸南閉上了眼睛。又有一位醫生過來說:“這是這姑娘的物品。”一個大旅行包,沉甸甸地。陸南不想打開看。他的心,下墜著,麻木著。

這一夜,陸南在翠珠身邊守了她一晚上,第二天傍晚,他抱著翠珠的骨灰盒回到了家鄉。在廠子大門口,為了來探聽翠珠的消息,翠珠的爸爸、媽媽這時正站在廠子門口,朝這邊張望著。

陸南看到他們時,本已痛苦的他,此時臉都變形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天一夜沒有吃飯,沒有睡覺的他,眼里布滿了血絲,他抱著翠珠的骨灰盒踉踉蹌蹌下得車來,兩位老人迎上前來,他一下子跪倒在他們面前,失聲叫道:“叔!嬸!從今天往后,你們就是我的爹娘!翠珠,我把她接回來了,爸!媽!請原諒我事先沒有告訴您。翠珠,她,出了車禍,走了,不管我們了……”陸南的眼淚,如潮水般涌了出來,跪在兩位老人跟前,痛哭失聲。

翠珠的爸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翠珠的媽媽就已痛昏過去,早有廠子里的幾個人過來安撫他們,當把翠珠媽媽安排在辦公室的床上躺下時,不知哪位好心的老鄉叫來了醫生,給她打上了鎮靜針。翠珠爸爸蹲在辦公室門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痛苦燒灼著他的心,痛失愛女,這個打擊對于他們這個家庭來說,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過了一會兒,翠珠媽媽醒過來,她掙扎著坐起來,對陸南說:“把翠珠送回家去住一晚上吧。”

好多年輕人陪著陸南,把翠珠的骨灰盒送回到她平時在家睡覺的屋子。這一夜,翠珠的爸、媽及村子里好多人都陪在她這兒,長明燈一直亮著,他們也一夜沒有合眼。

天亮了,翠珠有位年長的大爺過來說:“葬了吧,守在家里怪難受的。”

可在家鄉,依風俗,沒有成人的姑娘,也就是沒有成婚的姑娘,是不能葬在自己的墳地里的。陸南征得翠珠爸媽和自己父母的同意,就把翠珠葬在了他家板栗園那間簡易房的南面。這樣,在陸南每天來板栗園的時候,他都可以與翠珠說說話,也讓翠珠看著兩家的板栗園,感覺親人們時時都與她在一起。

下葬的那天上午,天異樣的晴,可樹上沒有鳥兒,是不是鳥兒們也不忍看這個悲痛的場面而逃離了?墳坑要蓋土了,陸南忽地想起了什么,“停!不要蓋!不要埋!等我回來!”他瘋了般跑開,不一會兒又瘋了般地跑回來,在他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他把盒子放到墳坑里,朝著翠珠的骨灰盒說:“翠珠,我說過,等你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們訂親的日子了。我說過要送你一份特殊的禮物,這是我倆認識你以來我所有想對你說的心里話,雖然平時我沒有對你多說什么,可我的心意你懂。翠珠,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在那邊,就象我還在你身邊一樣,你可別忘了讀啊!”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流下淚來。

下葬后的第三天,照風俗是要上三日墳的。一大早,陸南沒有和任何人一起就來到了翠珠的墳前,想不到,這天板栗花兒齊刷刷地開了,米黃色的花兒在綠葉間伸展著。陸南采了一束花,放在翠珠的墳前,輕聲說:“翠珠,板栗花開了……”

在他的眼前,就映出翠珠穿白衣白裙的影子,她輕輕笑著,隱在了板栗花叢中……

顧姐是在翠珠下葬后的第五天來的,她帶了李總還有翠珠最要好的女友婷婷。他們來到翠珠墳前獻了好大一個花圈。顧姐痛心地對陸南說:“我懂你們的感情,可是,也相信你不要讓這悲痛把你打倒。好好地開創你的事業,這才是對翠珠最好的懷念。”

翠珠去了后,陸南改變了好多,沉默了好多。可他記的顧姐的話,也記著翠珠生前他們共同的愿望。他幾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板栗的管理與食品生產中去。

9月份,鎮上派了一位剛從農業大學畢業的栗薇來幫他搞管理。栗薇來之前就知道了他和翠珠的故事。她在陸南不注意的時候,還到翠珠的墳前去看了看,并放上了一束菊花。

陸南每做一件大事,他總會來告訴翠珠:

翠珠,我們的板栗又落果了。

翠珠,我們的板栗又豐收了。

翠珠,我寫的《板栗栽培與管理新法》完成了。

翠珠,我們的食品訂單滿了。

……

(七)

又是兩年過去了,陸南為了照顧翠珠爸爸媽媽方便,就在廠區旁邊蓋了房子,把他們接了過來,自己的父母也搬過來了。爸爸的病好多了,能自理,又能下象棋了。兩位爸爸就在閑暇時在一起下下棋。

任何人在陸南面前也不敢提翠珠的事,一提,他的眼睛里馬上就會布滿血絲,紅著一雙眼。那種疼,是印在心底的。

可翠珠媽比陸南媽還要著急,看著他的樣子,總是滿是心疼,她經常看著栗薇默默地跟著陸南做事的樣子,她看得出,栗薇喜歡上了陸南的,可姑娘不敢表白。翠珠媽媽有次約栗薇來吃飯,想探聽栗薇對陸南的意見,可栗薇說,怕陸南心里容不下任何人了。翠珠媽媽輕輕地嘆了口氣。

板栗花兒又開了,是翠珠三周年忌日,兩家老人和陸南去墳前看她,陸南還是折了一束板栗花放在墳頭上說:“翠珠,板栗花開了……”

翠珠媽媽哭倒在翠珠墳上,說:“好孩子呀,如果你有靈,晚上托個夢給陸南,幫他物色個姑娘吧。兩家全靠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陸南邊抹淚邊拉住翠珠媽媽說:“媽,不要驚憂了她吧,我聽你們的,好不好?”

過了幾天,翠珠媽媽認了栗薇做干女兒,又過了幾天,陸南有一天過來看他們的時候,翠珠媽媽說:“我又有了一個女兒,她愿意做你的媳婦,孩子呀,不要讓娘心里難過,你就答應了吧。”

陸南含淚點點頭。他不想問那姑娘是誰。沒有了翠珠,哪個女孩子于她都是一樣的。

翠珠媽媽說:“孩子呀,這姑娘就是栗薇,我見她心地好,人也好,也能幫你做事,對我們也知冷知暖的,是個好姑娘。怨翠珠沒有福氣跟你做夫妻,可是,你把她裝在心里,娘心里知道,可你以后你要好好待栗薇。”

陸南還是含淚點點頭。

又過了一年,陸南28歲了。板栗花開的時候,在翠珠媽媽的主張下,陸南跟栗薇訂親了,并訂下元旦時結婚。

訂親宴結束后,陸南和栗薇來到翠珠墳前,把他們的喜糖放在了墳頭,陸南折了一束板栗花插在墳頭上說:“翠珠,板栗花開了……”

栗薇站在陸南身邊,她早就聽說翠珠是一位心靈手巧的姑娘,也聽說過她長的水靈,走在板栗花間,就如花仙子一般,她感應到了陸南的心疼,也流淚了。

她就跟著陸南說:“翠珠,板栗花開了……”

陸南側臉看著淚流滿面的栗薇,“栗薇,謝謝你。”

栗薇流著淚道:“我會每次都陪你來看她。”

陸南伸出手拉起了栗薇的手,慢慢走向了一片米黃色的板栗花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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