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9日,在美國加里福尼亞,爆出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新聞,一位美籍華裔女士在自家車里開槍自殺身亡。
這個棄世者,乃是一位著名作家,曾占據(jù)《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榜首,長達十周之久,發(fā)行量將近50萬冊《南京大屠殺》一書的作者,時年只有36歲的張純?nèi)纭?/p>
張純?nèi)?968年3月28日,出生在美國。從中國大陸遠度重洋求學的父親母親,兩人從就讀的哈佛大學畢業(yè)后,父親拿到了物理學博士學位,母親拿到的是生物化學博士學位,此時均在研究院做博士后。
得天獨厚,張純?nèi)绫兄绱藘?yōu)質(zhì)的遺傳基因,而一呱呱墜地,立刻就浸潤在濃濃的書香和優(yōu)裕的環(huán)境之中。她是踏著幸運的祥云,降臨到人間的小公主,贏來多少羨艷的目光和贊嘆。
果然,“小公主”此后的人生軌跡,完全可以用風和日麗,柳暗花明這八個字來概括。原本在大學讀的是數(shù)學和計算機雙學位,大三后轉(zhuǎn)入新聞系,開始與文字正式結(jié)緣,相繼在《芝加哥論壇報》,《紐約時報》發(fā)表文章,實現(xiàn)了她的作家夢。而由一張照片引發(fā)出的寫作動機,讓她把已經(jīng)為國際社會遺忘長達60年之久的一場罪惡,復制在《南京大屠殺》這部史記中,而成為令世人矚目的著名作家。
而且,張純?nèi)缣焐愘|(zhì),既是才女又是美女。婚姻家庭也堪稱幸福美滿,有個同樣高學歷,在這里土生土長的丈夫,有個漂亮的混血小兒子。然而,就在一切順風順水,處于人生向高峰推進的黃金時代,竟然匪夷所思的主動選擇了死亡。
中國人有個傳統(tǒng)說法,最不幸的遭遇乃是三大“喪”,即幼年“喪父(母),中年喪妻(夫)晚年喪子(女)。張純?nèi)绲哪赣H張盈盈,已經(jīng)64歲,恰為晚年喪女,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樣的陰陽兩隔,生死訣別,怎一個“喪”字了得。
在女兒30歲生日的時候,張盈盈在賀卡上寫了這樣幾句話:“生命里諸多美好,但再美也美不過女兒的一個微笑/生命里各種輝煌,但沒什么比養(yǎng)育一個女兒更值得驕傲/生命給予眾多回報,但最珍貴的禮物是你,我深愛的女兒。”一句一個“女兒”,張純?nèi)缇褪菑堄牡男母螌氊悾撬奶枺撬囊磺小?/p>
所以,當聽到女兒身亡的噩耗時,張盈盈說,“我只覺置身于風暴之中”,“癱倒在客廳的地毯上”,“我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空中:純?nèi)纾內(nèi)纾阍趺纯梢詺⑺滥阕约海俊埃澳阍趺茨苓@樣對我我?”,“沒有你我可怎么活下去?”這是用柔弱無助的聲音,發(fā)出的最強硬最震撼的哭號,是杜鵑吐血一樣的哭號。
張盈盈不愧為一個堅強的母親,她很快從精神崩潰的邊緣上,站穩(wěn)腳跟,并挺直腰板,對“沒有你我可怎么活下去”這個難題,她冷靜的回答自己:“但我必須這樣活下去。”又說,“作為一個面對女兒悲劇性的死亡事件的母親,我的立場獨特:我可以用余生追悼我的愛女,或者我可將自己的所失轉(zhuǎn)化為某種積極舉動。”
帶著心靈尚在滴血的創(chuàng)傷,凝視著那幅栩栩如生的黑白遺像,她經(jīng)過深思熟慮,在老伴的鼓勵和支持下,張盈盈毅然決定,把“積極舉動”落實在撰寫一本回憶錄上。她要用文字與女兒在靈魂深處進行對話,傾訴母女二人的綿綿心曲,無限情意。
更重要的,要用自己的文字,真實完整的記錄下來女兒成長的一行行腳印,展示女兒用短暫一生創(chuàng)造出的永恒的歷史價值,以及一顆純凈美好的靈魂,供讀者緬懷仰慕,永遠記住一個既普通又崇高的女人名字:張純?nèi)纭?/p>
這將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最慈祥,最溫馨的悼念,同時也是最莊重最崇高的悼念。也是為使女兒長眠安息于地下,哼唱出的搖籃曲。
張盈盈是位生物學家,并不擅長寫作,特別是已經(jīng)64歲,這般接近古稀的年紀格外增加了駕馭文字的難度。她要查找?guī)装俜N與女兒有關(guān)的書籍,報刊,檔案,圖片,以及女兒的全部手稿,信件,筆記,這是一項既繁瑣又繁重的勞作,該付出多少勞累辛苦。
尤其是,這樣的寫作,眼前會一直晃動著女兒業(yè)已香消玉殞的的身影,耳邊也會一直回響著女兒溫柔親切的聲音。在這樣悲愴憂傷中,每敲擊一下鍵盤,就會流出一滴眼淚,沁出幾絲血水。這是世界上最艱難的寫作,是一場等同于精神折磨的寫作,當然也是最欣慰最享受的寫作。
歷經(jīng)六載,六個春花秋月,六個三百六十五個晝晝夜夜,一部33萬字的長篇回憶錄《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張純?nèi)纭罚徊砍恋榈榈拇髸K于被一個70歲的母親,送到千千萬萬讀者面前。
張盈盈在書后“致謝”里說:“首先,我要把我最誠摯的謝意獻給我的丈夫紹進,感謝他的耐心與關(guān)愛,是他最早鼓勵我寫這本書,并在五年時間里一直忍受著無休無止的關(guān)于書中內(nèi)容的討論,他一直支持我,給我完成這本書的信心,是我忠實無貳的后援隊。”這番話說得誠懇,實在,也透露出一個父親的哀思。
張盈盈這部母親回憶錄,實現(xiàn)了她“用余生追悼我的愛女”的夙愿,如一顆耀眼的星辰劃破長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贏得了巨大反響。《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張純?nèi)纭罚瑯s獲了2012年 美國亞太圖書協(xié)會文學獎,張盈盈用六年心血,培育澆灌出了豐碩的果實,無愧于母親的身份,終于可以輕松一笑了。
張純?nèi)缂偃绲叵掠兄欢〞δ赣H說,此書只應天上有,老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