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和朋友吃完海底撈出來,回家的路上玩手機,無意中看見關于貧困山區孩子現狀的報道,突然感觸良多。
對一個剛剛去大吃大喝一頓的山區里走出來的孩子而已,仿佛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身遭的痕跡。有時候,也會不免思考,為什么窮困地區經歷了這么多年,仍舊還有諸多的窮苦人群。窮人之所以會很難改變他的貧窮狀態,我想有諸多緣由。處地閉塞,資源貧乏,缺乏教育,沒有膽魄,以及人性中的懦弱與懶惰,不能咬緊牙關走一一長段極為艱苦的路也是一個極大的緣由。
但幸運的是,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我們大部分的人都得到了一些好處,以一定的勤勞來脫貧,是否致富兩說,但是總歸是脫貧了。
現如今,看中國諸多農村的生活狀況較二十年前已然有了極大的改善。再揭不開鍋的人家幾乎是沒有了,當年覺得稀缺的雞鴨魚肉也可以天天上桌,雖然當年的豬肉只要五塊錢左右,現在的價格將近翻了三番,但是大家還是可以吃得起了。
大家不再過那種只在逢年過節或者紅白喜事才能大吃一頓肉的日子。看現在的生活,誰能想到二十年前,比較貧苦一些的四口之家每三天有一斤半斤肉吃就不錯了。當然那個時候也有一些家庭比較富裕,吃肉不是難題。
老宅里的歡笑
二十年多年前,我還是個小娃娃,大概六七歲的樣子(暴露了真實年齡,哈哈)。幾戶人家一起住在祖宅中,我家分得三間房,一個朝北的大間房,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洞,終年都比較黑暗,另外比鄰著一個小小的隔間,當然也是無窗的,門開在堂屋的香火榜旁邊,還有一個狹長的廚房。
堂屋分上下堂屋,中間有個天井,嵌著雕花的瓦片。當然上堂屋鄰居奶奶用來做廚房的大間,以及與之對稱的伯父家的房間的窗頭上都是雕花的花窗,從這些殘留的細節上還可以窺見,當年這間屋子也曾大氣過,正門口沉重的大門以及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墩也映證著它在村中還算“宏偉”的地位。
上下廳堂都是好幾戶人家合用的,我的奶奶只有一個小房間,在許多年里,奶奶帶著我、小堂姐擠在她那又做廚房又做睡覺的十平米不到的房間里,從床前開得極大的窗戶中可以望向天井外的天空。灰瓦藍天,上頭還趴著一些因年久而生的青苔,生活困苦而又充滿了那個單純的年代里的歡樂。
那些年,生活的困苦誠然不是我一個幼小的孩童所能理解與感受到的。我在不生病的時候已然會跟著周邊叔叔伯伯家的姐姐妹妹們瘋玩。我們捉迷藏、辦家家酒,偷吃家長們曬的紅薯干、蘿卜干……下雪天掰下掛在青瓦上的“凍條”當冰棍舔……從這邊屋子穿過漆黑狹長的過道跑到那邊屋子去,那時候一整排氣勢恢宏的老屋里,住著近10戶人家,孩子大大小小的加起來也有十幾個,每日里撒瘋的跑來跑去,也是別樣的回憶。
鍋里的肉湯
小時候,家里很少會把飯菜搬到很寬闊的廳堂里吃飯,我們擠在狹長的廚房里,擺個小桌子,就湊合著簡單的蔬菜吃飯。我和弟弟的晚飯,經常會有一只雞蛋,放上大蒜苗和著蔥花,美美的炒香,每人一半,拌著飯和青菜一起吃,十分的美味。當然我們還很喜歡去隔壁大娘家吃飯,因為大娘手比母親巧,會腌制各種好吃的腌菜,放一些在寡淡的蔬菜里,味道也會稍微好些。
那些年,父母親在家中勞作,來錢很少,他們除了在有限的次數內盡量讓我們多吃幾塊肉補補身體,旁的什么零食水果都不做多想。
有一次,外出打工的父親回家——當年在我們那里還沒有“打工”這一說詞,而是叫“搞副業”,買了兩個十分大的西瓜,放在廚房里,饞得我和弟弟說是兩眼發青也不為過。等他們都下地里干活去了,我和弟弟悄悄的打開了西瓜,原想著吃上一小口就好,可是當時根本停不下來,我和弟弟吃掉了大半個西瓜,撐圓了小肚子,將眼睛從西瓜上移開。晚間父親回家,看見我們倆個小饞貓是又好氣有好笑。
吃肉,在當年也算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
我能記起的肉的吃法非常的單一。每到集日,父親會去街上割八兩一斤的肉回來,切成薄薄的一片,然后放在鍋中翻炒均勻,稍稍炸出一點油脂,然后倒入半瓢清水,有時候會放幾顆豆豉,等湯開了,母親會先給我和弟弟每人盛一碗肉湯,夾一些我們喜歡吃的瘦肉。吃完碗里的肉再盛飯吃。
仔細想想當面父母親幾乎不曾在沒有幾塊肉的鍋里多下幾次筷子,吃也多半是吃些我們姐弟不愛的肥肉。由于他們要干體力活兒,適當的吃些肥肉才有力氣。否則他們很有可能只買瘦肉回來給我們姐弟吃。
裊裊炊煙里的嬉戲
那些年里,傍晚炊煙裊裊時,村子里的小伙伴們就會聚集在離我家不遠的土平上,一起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那些年,電視在我們那里還不怎么普及,許多家里都沒有電視,孩子們也喜歡聚在一起玩游戲。等夕陽下山,等爸媽大著嗓門喊回家吃飯。
最常出現在我們的娛樂中的是老鷹捉小雞,還有跳皮繩,抓小石子。就著將黑為黑的天光,等著漫天的星星出來,似乎總是覺得很快樂,那邊旁邊就有豬圈牛欄,蚊子在頭頂一個勁的嗡嗡嗡,也不能阻擋我們的熱情。
電視不曾普及的年代,我們也會一窩哄的跑去某個小朋友家,搬著小板凳,圍在一起看動畫片。路上哼著大風車,總要等到家長跑來抓人才肯回家吃飯。
晚霞中的鹵味香
我們喜歡待在那塊土平上玩,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旁邊有個小賣部,往來賣豆腐鹵味的都會到那里吆喝,我們能第一時間知道今天有哪些好吃的進村了!
一旦看見那個挑著鹵肉擔子的小販走進村子,孩子們玩游戲的興致都不高了。白白的嫩豆腐在鐵質的水桶中晃蕩,嫩嫩的十分喜人,當然大家最愛的還是鹵豬耳朵,豬鼻子、豬尾巴,紅褐色的鹵味,大老遠的就能味道那股勾動肚里的饞蟲的香味。仿佛能蓋過一切味道,直逼味蕾中的唾液腺。如果一段時間沒有吃上,再次聞到,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悄悄咽口水的聲音。
小朋友們會趕緊跑回家,巴巴兒的站在爸媽身邊,看他們打豬食,看他們整晚飯。期望他們能從反常的早歸中發現心底的渴望,或者能聞到自己帶回去的帶著鹵味香的氣息。有些時候特別想吃的話,會提醒他們賣豬耳朵的人來了,在哪里。
但有時候也不敢主動的說,因為知道沒有錢。
爸媽多半會滿足我的要求,稍稍的切一點回來,照例是切成薄片,澆上送的鹵汁,擺在小小的餐桌上,我跟弟弟君就會很開心的圍在爸媽身邊瞎轉轉,幫他們燒火,幫他們添柴,小眼神兒會不時的飛向那碗鹵肉。努力的把火燒得旺旺的,幫媽媽早點做好飯菜。當然如此積極主動的緣由就是那盤鹵味…
長大以后,買豬耳朵的人再也不會挑著擔子來村里吆喝了,大家生活條件好了,想吃肉就去鎮上買,鹵味也增添了許多品種,我卻再也找不到童年那種香得勾人的味道。
我想不是鹵肉的味道變差了,而是我們再也見不到那個滿是石子泥土的場地里追打吵鬧的孩童,沒有被煙熏火燎得昏昏暗暗泛黃的白熾燈……沒有蹭蹭蹭剁豬食的聲音,沒有半生半熟的烤紅薯的香味……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定格在時間軸上,印刻在記憶里。
那個鹵肉香,只在炊煙裊裊的瓦房中問道過,只在簡陋的小餐桌上品嘗過,這份回味也只有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