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書籍《非暴力溝通》-盧森堡。 第八篇

第7章 用全身心傾聽

在前幾章中,我們學習了如何通過非暴力溝通的四個要素表達自己。本章我們將探討如何傾聽他人,了解他們的觀察、感受、需要和請求,并給出予反饋。

為了傾聽他們,我們需要先放下已有的想法和判斷,全神貫注地體會對方。以色列哲學家馬丁?布伯對此作出了描述:“盡管有種種相似之處,生活的每時每刻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張新的面孔,我們從未見過,也不可能再次見到。我們無法停留在過去,也無法預見我們的反應。我們需要不帶成見地感受變化。我們需要用全身心去傾聽。”

然而,用全身心傾聽他人并不容易。法國作家西蒙娜?薇依寫道:“傾聽一個處于痛苦中的人,不僅十分罕見,而且非常困難。那簡直是奇跡;那就是奇跡。有些人認為他們可以做到,實際上,絕大部分的人還不具備這種能力。”遭遇他人的痛苦時,我們常常急于提建議,安慰或表達我們的態度和感受。可是,傾聽意味著全心全意地體會他人的信息——這為他們充分表達痛苦創造了條件。有一句佛教格言恰如其分地描述了這種能力:“不要急著做什么,站在那里。”

如果一個人想要別人了解他的處境,聽到的卻是安慰和建議,那么,他就有可能覺得不太舒服。我和女兒的一次圣誕提醒我,在安慰他人或提建議前,先看看那是否是他們想要的。有一天,我女兒在照鏡子時說:“我丑得像一只豬。”

“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我大聲宣布。女兒很不高興地看了我一眼,喊了一聲“爸呀”,然后摔上門出去了。我的安慰看來不合時宜。也許,她只是希望我留意她的感受。也許當時我最好問她:“你對你今天的形像感到很失望嗎?”

我的朋友霍利?漢弗里舉了一些例子,來說明哪些行為會妨礙我們體會他人的處境:

建議:“我想你應該……”

比較:“這算不了什么。你聽聽我的經歷……”

說教:“如果你這樣做……你將會得到很大的好處。”

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最大努力了。”

回憶:“這讓我想起……”

同情:“哦,你這可憐的人……”

否定:“高興一點。不要這么難過。”

詢問:“這種情況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辯解:“我原想早點打電話給你,但昨晚……”

糾正:“事情的經過不是那樣的。”

哈羅德?庫希納拉比在《當好人遭到厄運》一書中訴說了他的苦難。在他兒子臨死時,聽到人們的安慰,他極為痛苦。然而,想到20多年來他在別人遭遇不幸時也說同樣的話,他更是傷透了心!

我們常常認為,在親友感到痛苦時,我們應該想辦法使他們好受一點。然而,急于采取行動使我們無法充分體會他們的狀況。對于從事心理咨詢或熱線服務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在一次研討班中,我問了23位心理醫生,如果向他們求助的人說“我快要崩潰了,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們會有怎么樣的反應。我收集她他們的書面回答后提議:“我將依次大聲讀出這些書面回答。假定你是那位求助的人,如果你認為某個回答表達了對你的理解,就請你舉起手來。”在23個回答中,只有3個人舉手。其中,最常見的反應是,像“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這類的問題。也許,他們是希望通過收集足夠的信息也來分析和解決問題。事實上,試圖分析問題妨礙了我們與他人的聯系。如果我們只關心別人說了什么,并考慮他的情況符合哪種理論,我們是在診斷人——我們并沒有傾聽他們。在非暴力溝通中,傾聽他人意味著,放下已有的想法和判斷,一心一意地體會他人。傾聽的這種品質體現了它與理解以及同情之間的區別。

體會他人的感受的需要

不論別人以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息,我們都可以用心體會其中所包含的觀察、感受、需要和請求。比方說,一位新鄰因為急事借走了你家的車。你的家人知道后責罵你:“你把車借給陌生人,真蠢!”此時,你就可以好好體會他們的感受和需要,既不反駁也不自責。

不論別人說什么,我們只聽到他們此時此刻的a)觀察,b)感受,c)需要,d)請求。

在這個例子里,很明顯,家人觀察到的事實是:車被借給了陌生人。有時候,別人的話基于怎樣的觀察,并不一目了然。例如,一位同事說:“你沒有團隊精神。”在這句話中,他并沒有提到他的觀察是什么。我們需要通過詢問來了解我們的猜測是否正確。

有位女士和她先生的交流出現了一些困難。她先生對她說:“和你說話有什么用?你從不好好聽。”我給她的建議是,她先猜猜先生的感受和需要,然后再回去和先生談。在下面的對話中,我試著幫助這位女士做到這一點。

先生:“和你說話有什么用?你從不好好聽。”

太太:“你生我的氣嗎?”

馬歇爾:“你這么說,意味著他生氣是由于你的緣故。我建議你說,‘你不高興,是因為你需要……’這有助于你去了解他此刻的狀態,而避免責備自己。”

太太:“但我說什么呢?‘你不高興,是因為你需要……’需要什么?”

馬歇爾:“從你先生的話中去尋找線索。他說,‘和你說話有什么用?你從不好好聽’。當他那樣說的時候,他沒有得到什么?”

太太:“你感到不高興,是因為你覺得我不理解你?”(試圖體會先生的需要)

馬:“你現在關心的是他的想法而非他的需要。我想,如果我們注意的是別人的需要而非他對我們的看法,我們將發現別人并不那么可怕。我們還會發現,他不高興是因為他的需要沒有得到滿足。”

太太:(再試一次)“你不高興是因為你需要理解?”

馬:“這正是我想到的。我覺得這和你之前的表達有什么不同嗎?”

太太:“當然,很大的不同。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現在需要什么,而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給他人反饋

在傾聽他人的觀察、感受、需要和請求之后,我們可以主動表達我們的理解。如果我們已經準確領會了他們的意思,我們的反饋將幫助他們意識到這一點。反之,如果我們的理解還不到位,他們也就有機會來糾正我們。此外,這樣做還有助于人們體會自己的狀況,從而深入了解自己。

非暴力溝通建議我們使用疑問句來給予他人反饋。這將便于他人對我們的理解作出必要的補充。我們的問題可以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

1.他人的觀察:“上周三我有三個晚上不在家,你說的是這回事嗎?”

2.他人的感受及需要:“你很灰心?你希望得到肯定,是嗎?”

3.他人的請求:“你是不是想請我幫你預訂酒店?”

請注意上述問題與以下問題的區別:

1.“你說的什么事?”

2.“你現在的心情怎么樣?”“為什么你會有那樣的感覺?”

3.”你希望我怎么做?”

這一組的問題并不需要我們用心體會他人。這些問題看起來很直接,但根據我的經驗,它們并不是獲得信息的最佳方式。這樣的提問方式就向心理咨詢師在幫助客戶,容易產生距離感。如果我們真的要這么問,那么,在提問前先提及我們的感受和需要,將鼓勵人們主動表達自己。例如,如果我們想問別人“你說的是什么事”,我們可以說:“我有些困惑。我想知道你是指哪件事。告訴我好嗎?”雖然,這并不是必要的——有時,我們的語氣已經表明了我們的感受和需要;但我還是建議主動表達感受和需要,特別是情緒很激烈的時候。

什么時候需要給別人反饋呢?首先,在對自己的理解沒有把握時,我們需要對方的確認。然而,即使確信自己已經明白了,我們可能還會發現別人正期待我們的反饋。有時,人們甚至會直接問:“我的意思清楚嗎?”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時,簡單回答“是的,我明白了”可能是不充分的,人們也許期待我們說得具體些。

一位女士在參加非暴力溝通研討班后不久,到一個醫院當了義工。一些護士請她去和一位老太太談話。護士們告訴她:“我們和她主,她的病并不重,只要吃藥,病情就會好轉。可是她聽不進去,整天坐在屋子里喃喃自語‘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這位女士見到老太太時,就像護士們說的那樣,她獨自坐在房中,不停地說“我不想活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活下去了?”這位女士問老太太。老太太很驚訝,停了下來,表情也輕松多了。她開始講,從沒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痛苦。這位女士繼續表達她的理解。很快,她們就感受到彼此的情意,手挽手地坐在一起。當天晚些時候,老太太就開始吃飯、服藥,情緒也明顯好轉。盡管護士們一直在安慰老太太并給她建議,但只有這位女士為老太太提供了她真正需要的東西——她需要有人能理解她深深的絕望。

一般來說,如果一個人在說話時有明顯的情緒,他一般會期待得到他人的反饋。如果我們自己是說話的那個人,我們不妨清楚地表明我們是否期待反饋。

然而,在一些文化環境中,我們也許很難用語言給他人反饋。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先生在過去常常從父親的話中聽到責罵和攻擊。為此,他很害怕去見父親,每隔幾個月才硬著頭皮去一次。為了改善與父親的關系,他現在總是努力靜下來體會父親的感受和需要。因此,父子關系已變得十分親密。可是,他從沒有說出他所意識到的父親的感受。他解釋說,“在我們的文化中,直接談論一個人的感受是很少見的。重要的是,你已經不再把他的話看作是對我的攻擊,而注意體會他的感受和需要。這使我們的關系日益好轉。”

我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將永遠不會和你父親提他的感受,但留意他的感受對改善你們的關系十分重要?”

“不。我想現在大概可以了。我們的關系這么好,如果我和他說‘爸,你現在很傷心嗎’,我想他不會覺得意外。”他回答說。

在給他人反饋時,我們的語氣十分重要。一個人在聽別人談自己的感受和需要時,將會留意其中是否暗含著批評或嘲諷。如果我們的語氣很肯定,仿佛是在宣布他們的內心世界,那么,通常不會有好的反應。然而,一旦別人通過我們的語氣意識到我們是在體會,而非在下結論,他們一般就不會產生反感。

有時,我們的意圖可能會被誤解。人們也許說:“不要用溝通技巧來套我的話。”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可以繼續傾聽對方的感受和需要。這時,我們也許會發現,對方并不信任我們,除非對我們的意圖有進一步的了解,他不會喜歡我們表達的方式。然而,就像上文的例子所反映的,只要我們專注于他人的感受和需要,所有的批評、攻擊、責罵或嘲諷就會消失。我們越是這樣做,就越能體會到一個簡單的事實:有時,我們認為自己受到了指責,實際上,那些話是他人表達需要和請求的方式。如果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就不會認為自己的人格受到傷害。反之 ,如果一心分析自己或對方的過錯,我們就會認為自己被貶低了。作家約瑟夫?坎伯說道:“為了幸福,必須把‘別人怎么看我’這個問題放在一邊。”一旦我們把所謂的批評和指責看作是來自他人的禮物——為處于痛苦中的人提供服務的機會,我們就會感到這種幸福。

如果人們常常懷疑我們的誠意,那么,我們就需要好好審視自己的動機。也許,我們只是在機械地運用非暴力溝通,而忘記其目的。這是,我們就可以問自己,我們關心的是加深與人,還是以“標準的”非暴力溝通方式來說話。或者,雖然我們是以非暴力溝通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我們在乎的也許只是改變他人來迎合我們的需要。

有些人認為以非暴力溝通的方式來給他人反饋是在浪費時間。一位政府部門的主管在一個研討班中談到:“我的職責是說明事實和解決問題,不是為每個來找我的人提供心理咨詢。”然而,許多來找他解決問題的市民,對他卻十分不滿。有幾位市民來悄悄告訴我:“你去他的辦公室談點事情,他就給你介紹一些情況,你無法知道他把你的話聽進去了沒有。于是,你就開始懷疑他的信息是否有助于解決問題。”給他人反饋是在節約而非浪費時間。關于勞資談判的研究顯示,如果雙方同意在作出答復前先準確地重述對方的觀點,那么,達成協議的時間將可以比平時縮短一半。

我想起了另外一個例子。有一位先生在開始時也不認為給他人反饋有什么價值。有一段時間,他與太太的關系十分緊張,于是,他們一起參加了一個非暴力溝通研討班。期間,太太對他說:“你從不好好聽我講話。”“我怎么沒有人?”他答道。“你就是沒有!”太太反駁。

這時,我對這位先生說:“我擔心你也許只是在證實她的觀點。從她的反應來看,你的回答聽不出你在認真傾聽她。”

對我的觀點,他感到有些困惑。于是,我問他是否可以讓我來扮演他的角色。他很樂意我這么做。接著,我和他的太太就展開了以下的對話:

太太:“你從不好好聽我講話。”

我:“聽起來,你很失望。你需要體貼,是嗎?”

這位女士聽到我的回答后,流下了眼淚。她終于得到了別人的理解。我轉過身去,和她先生說:“我相信這就是她的需要——她需要傾聽和理解。”這位先生十分驚訝:“她想要的只是這個?”他很難相信,這么簡單一句話對他太太能有這么大的影響。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這位先生也就某件事情表達了對太太的不滿。當太太說出她所意識到的他的感受和需要時,他顯得很高興。他看著我說:“這是有價值的。”一旦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得到了理解和接納,一般來說,他會覺得很愜意。

保持關注

我建議,在解決問題或詢問他人的請求前,為他人的充分表達創造條件。如果過早地提及他人的請求,我們也許就無法傳達我們的關心;甚至還會被看作是應付。而且,在談話剛開始時,人們所表達的感受往往是冰山之一角,有許多相關的感受——通常是更為強烈的情感,并沒有得到表達。傾聽將為他們探究和表達內心深處的感受創造條件。反之,如果急于了解他們的請求或表達自己,就會妨礙這個過程。

假定有一位母親和我們說:“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孩子不論我和他說什么,他都不聽。”這時,我們就可以表達我們的理解:“聽起來,你很傷心,你希望找到和孩子溝通的辦法。”這樣的回答通常會鼓勵對方去了解自己的感受和需要。如果我們的理解是準確的,這位母親一般就會開始表達其他感受:“也許這是我的錯。我總是沖他大喊大叫。”作為聽眾,我們繼續體會她所表達的感受和需要,并給予反饋:“你希望你能多體貼孩子,以前沒有做到這一點,你現在有些內疚,是嗎?”如果這位母親覺得我們能夠理解她,她也許會接著此言差矣:“我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我們這時可以繼續把我們的理解反饋給她:“你有些灰心,你想加深與孩子的感情聯系,是嗎?”就這樣,我們一直保持關注,直到她充分表達相關的感受。

怎樣判斷對方的感受是否已經充分表達呢?首先,如果一個人覺得別人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會變得輕松。這時,我們也會感到放松。另一個更為明顯的標志是,他停止了談話。如果無法確實對方是否還有話要說,就不妨問一句:“你還有什么話要告訴我嗎?”

當我們痛苦得無法傾聽

我們無法給別人我們自己都沒有的東西。有時,我們會發現我們沒有心情去關心別人。一般來說,這反映了我們也需要得到關心。如果告訴他人我們正處于痛苦中,我們無法顧及他們的感受和需要,別人很可能就會伸出援手。

然而,在許多時候,我們需要自己的體貼。聯合國的秘書長漢馬斯克德曾經說道:“你越是留意自己內心的聲音,就越能夠聽到別人的聲音。”一旦我們能夠敏銳地察覺并照顧自己的感受和需要,我們就有能力迅速調整好狀態,來傾聽他人。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們還有另外兩種選擇。

其中一種選擇是大聲地提出請求。有一次,我應邀去協調兩個幫派之間的矛盾。在沖突中,雙方都有人死亡。最嚴重的一個月,一方死了兩個人,另一方死了一個人。為了幫助他們傾聽彼此的意見并找到解決沖突的辦法,我緊張地工作了三天。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感到筋疲力盡,我和自己說,我再也不想去協調任何沖突。

可是一到家,我就看到我的兩個孩子在吵架。我沒有力氣去了解他們的情況,于是我就大聲地提出請求:“我很痛苦!我現在真的不想過問你們的事情!我需要安靜!”我年僅九歲的大兒子停了下來,問道:“你愿意和我們說說嗎?”我相信,如果我們能夠直接表達我們的痛苦,那么,即使對方也處于痛苦中,有時他也能意識到我們的需要。當然,我并不想沖著孩子大聲地喊:“你們怎么回事?你們就不會乖一點嗎?我在外面忙了一整天,還不夠累嗎?”我也不想說別的來指責孩子。我大聲地提出請求,是為了提醒 他們注意我此時此刻的痛苦和需要。

不過,如果對方正處于激烈的情緒中,他也可能無法留意我們的感受和需要。這時,我們的另一種選擇是,換一個環境。我們需要時間和空間來調整狀態,等平靜下來了,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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