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假想死亡呢,我以為是沒有牽掛和活得不夠好。后來有人告訴我,假想只是一種生來就有的興致,并沒有多么值得深思。
不止是假想死亡,還會假想很多東西,凡是沒有得到過的,尚未體驗過的,都會假想。假想過去假想未來,就像小時候寫作文一樣隨便。”
一列暗紅色的地鐵從遠方疾馳而來,帶著風帶著雨帶著濃烈的泥土腥氣。地鐵速度極快,像一道紅色閃電,而有一個影子速度更快,只是地鐵在我眼前呼嘯而過的一瞬間,那個影子便飛也一樣地跳了下去。
那個瞬間,除了一團模糊的黑色,我什么都沒有看見。地鐵也沒有任何變化,像一道紅色閃電一樣,依舊滿身風雨,裹挾著泥土腥氣疾馳而去。
這個慢速播放也不過30秒的畫面在我腦海里不斷循環,但我始終沒有看清那趟地鐵除顏色外的其他細節,包括那個影子。我也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關于這個畫面。
好像每個人的腦海里都曾循環過這樣略顯奇特的畫面,這并不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我也不能把它描述得多么與眾不同。我只能一個人閑來無事的時候拿來消遣時間,時間久了,或許會分辨不清是在腦海的想象還是在生活的真實。
那個影子會是誰呢,我一遍一遍地慢速播放畫面。
影子是個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人,在他跳下去之前,我一點沒發現我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所以他那一跳讓我倍感驚訝,那種驚訝甚至蔓延到了現實中,大腦像被擊了一下。
我盯著他模糊的身影一動不動,看著黑色的長衣被車速帶起的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極了一個無頭女尸。啊女尸,原來他是個女的,是了,我看見了她露在黑色長衣外的那一束黑色長發。
那個女的是誰呢,我繼續一遍一遍地慢速播放畫面。
我并沒有多少好奇心,所有事情我都可以按下好奇心不作任何深究。只是大腦無聊,自己忍不住想啊想,去找去問那個人到底是誰。
應該是一個親密的人吧,一個對我有著歷史性深刻影響的人吧。是老師?是朋友?是親人?是愛豆?是喜歡的人?我的大腦細細分析,然后一一排除,失落地告訴我,不是,不是,都不是。
不是,不是,都不是?是都不是對我有過歷史性深刻影響的人,還是都不是那個女的,還是都不是。大腦可能有點懵,半天沒理我,我只好自己一個繼續看繼續猜。
人不帶腦子的時候是不是反而比較聰明,再一次看到影子跳下去的一瞬間,我突然就知道了她是誰。
她是誰,她能是誰呢。誰和我最親密,誰又對我有過歷史性深刻影響,除了她還會有誰。大腦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出來了,跟上我蹦蹦跳跳地問,是誰。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循環這個畫面了。
一列暗紅色的地鐵從遠方疾馳而來,帶著風帶著雨帶著濃烈的泥土腥氣。地鐵速度極快,像一道紅色閃電,而有一個影子速度更快,只是地鐵在我眼前呼嘯而過的一瞬間,那個影子便飛也一樣地跳了下去。
我突然能動了,以我自己都看不到的速度扯住了她的黑色長衣,長衣被我扯下來了一半,她也毫無反應。她不會真只是個游魂吧。我只能再次看著身影模糊的她和地鐵一起開過。紅色的地鐵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像一道閃電一樣,滿身風雨,裹挾著泥土腥氣疾馳而去。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正臉,但是我知道她就是她,我沒有猜錯。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她,也沒有人比我更看不清楚她。黑色長衣就像在裝聾作啞,把一切都裹起來,連性別都企圖抹掉,但只要撕掉一個小口,我就永遠能認出來是她。
我一直在等我的腦子問,為什么她要跳下去。或許它已經分析出了結果只是不想告訴我,所以一直沉默不語。我只好自己去問自己,為什么她要跳下去,為什么。
這不算自殺吧,只是在一個連夢都算不上的白日畫面里。對死亡是因為沒有畏懼感,所以才如此隨便,還是因為太過于敬重了,才只能在這樣的畫面里假想。
為什么會假想死亡,我以為是沒有牽掛和活得不夠好。我問過她,有沒有牽掛的人。她說,沒有多舍不得的人,覺得即使死亡也沒有什么特別難過和失望,很寡淡。
寡淡。她用過很多次這個詞,用得多了,我也就不以為意,只是一個詞語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現在細想起來,我也一無所獲。
后來有人告訴我,假想只是一種生來就有的興致而已,并沒有多么值得深思。不止是假想死亡,還會假想很多東西,凡是沒有得到過的,尚未體驗過的,都會假想。假想過去假想未來,就像小時候寫作文一樣隨便。
原來只是這樣而已,那這對于她而言,是失望還會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