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吃完過橋米線的姑娘
一定能笑著胖下去
在過橋米線的店里,進來了一個姑娘。
姑娘屬于微胖肉肉的那種,皮膚很白。頭發及肩,發色是很純凈的黑色,不帶一絲毛糙泛黃。
穿一件粉粉嫩嫩的短袖,一條淺藍色的寬松牛仔褲。方口的小皮鞋。沒有拿包,脖子上面掛著手機。
姑娘的眼睛很大很好看,好像帶著霧氣一樣,應該是戴了美瞳。臉上很干凈,沒有化妝的痕跡。
只是她看起來好像并不開心。
這個點兒來吃飯的人已經不多了。夏天來吃過橋米線的人,大多集中在晚上八九點,十點之后,店里已經很安靜。目前店里面的除了我,還剩下兩個來吃夜宵的高中男生,和一個剛剛加完班的白領女性。
我示意姑娘,除了基本配菜之外,其他菜品可以自選。姑娘拿過籃子開始選菜,選了很長時間,甚至會在一個蘑菇或者一道蝦排前面,愣神站好長時間。如果不是她的樣子實在像認真選菜,我很難不懷疑她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
說實話,姑娘將選好的菜遞給我的時候,我有些驚到了。因為姑娘選了很多的菜,甚至比一般小姑娘的三倍還多一點。但又不像是給好幾個人吃的,因為她基本是每一樣菜都選了一些。而且,她只要了一份米線。
忍住沒有問她,“你確定一個人要吃這么多嗎?”而是給她稱重,計算賬單。我問她:“要辣嗎?”
姑娘很認真的猶豫了一下,說:“要。”
然后繼續問:“要喝什么嗎?”
“不用了,謝謝。”
姑娘回身,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是店里沒人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位置。因為坐在那個位置,可以看見店面后面的一個小廣場。夏日的晚上,那里會有帶著小孩的老人,有相偎的情侶,有遛狗的年輕姑娘。我喜歡坐在那個座位上面,所看到的愜意而安閑的生活。
在等待師傅煮東西的時候,我百無聊賴地觀察這個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的小店。對面墻上的電視放的是1954年的一部歌舞片,片名我忘記了,不過很經典。只是關掉了聲音,讓這部歌舞片的美感大打折扣,甚至看起來有點尷尬。
白領女性已經放下筷子,拿著手機在看什么,碗里還有一大半的米線剩下來。高中男生也基本快要吃完,兩個人小聲但是快樂地交談著什么,放在旁邊的書包鼓鼓的,晚上回去大概還得做厚厚的復習書。那個姑娘目不轉睛的看著無聲電影,但很明顯只是盯著看而已,并沒有注意到在演什么。
考慮到一個小姑娘用盆來吃飯,不大好。我要求師傅用碗和盤子分裝開,用托盤給她端過去。
姑娘在哭。
我端過去的時候,她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似乎很擔心別人看到她的眼淚。其實當時我想說,姑娘你點這么多菜也沒個不好意思的……但人家姑娘在哭,我總不能落井下石。而且這樣的話說出來,未免太遭人厭。
回到柜臺前,白領女性已經離開,兩個高中生攤開一本書,好像在說著什么,起先以為是在講題,仔細看了下,應該是雜志之類的東西,隱約看見頁面上的海報。姑娘低頭開始吃米線。手機放在桌子上,開了很小聲的音樂。
她應該是附近某一個大學的學生。雖然年齡看起來挺小,直覺應該是大學生。也就是大學生,才會帶著點兒小矯情,在這樣的晚上,一個人點一大堆東西,消磨時間,顧影自憐。
看她這么傷心,按照慣例,應該是失戀了。可能她與男友是在這里相遇,可能她曾多次和男友來這里吃過橋米線,或者她的男友最喜歡吃這里的過橋米線,又或者其他什么別的原因,總之那就是一段和過橋米線相關的愛情。
然后他與她分手了。失魂落魄的姑娘不知不覺走到了這里,看見熟悉的店面,想到了曾經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悲從中來,帶著懷念的心情走進來,點完菜才發現,點的都是前男友愛吃的菜,于是又重新選,把所有的菜都選了一遍。
或許她也是不吃辣的,只是心情實在太難過,于是要了辣的米線,希望身體里面的那些眼淚以汗水的形式流出去。希望吃過之后,可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當然以上都是我無聊自己腦補的故事。不過看起來,她好像確實不能吃辣,被嗆地一直咳嗽,白皙的臉憋得通紅,我想她的眼淚一定還在肆無忌憚地流著。
我起身倒了一杯溫水,拿了一疊餐巾紙過去。甚至給我的這杯溫水想到一個寓意:即使你曾貪戀飲料的甜美,但喝多了傷胃。可是白水不,因為無論怎么樣,它都是會溫和地包容你。
我肯定沒指望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姑娘想到我的這杯白水有什么樣的深刻含義——事實上,她在專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偶像劇苦情女主的世界里,理都沒有理我。抱歉我并不是對這樣的情感或者對她有什么偏見,只是從校園出來的我,在這個社會面前,早就收起了那些無用的小情感。
我在一步步走向堅強的同時,也一路遺失了很多東西。有些東西很貴重,就好像是把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拆下來,到最后剩下來百毒不侵的,就是沒有意義的軀殼——我害怕這樣的改變,也抗拒這樣的改變。
所以我來到這個店里,我會每天微笑著接待客人,也在每天觀察著自己。而我的這些吐槽,說實話,不過是對那個小姑娘的羨慕,我羨慕他們可以為一點點小煩惱去哭泣,哭完之后就可以滿血回歸。我羨慕他們簡單的小煩惱。
而我則成為一個無根的的游魂。每天平凡著,庸人自擾著。
收拾完別的桌子,轉身那個姑娘已經離開。點的菜剩了很多,我用塑料袋裝起來,面無表情地放在門口,一般會有流浪的人拿去吃。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女孩。
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很喜歡的女孩。
我想起來那個時候,
我和她吃過很多次的過橋米線。
我想起來和她分手的那天,
我們點了很多的菜,
她哭著吃完。
我記得我說:“以后沒有我監督,你一定要記著按時吃飯啊。太瘦了就不可愛了。”
我記得她這樣回答我:
“哭著吃完過橋米線的姑娘,一定能笑著胖下去。”
我突然好想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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