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舉世聞名的大提琴演奏家,杰奎琳·杜普蕾正符合人們關于天才的一切想象。
天賦驚人,幼年時即大放異彩,對音樂的理解不落窠臼,演奏時別具魅力,說是傾倒眾生也不為過。而一個悲劇性的結尾——因多發性硬化癥盛年逝去——又讓人們在贊嘆之中溢滿了惋惜。
太多人知道她和她的大提琴,太多的溢美之詞加諸她頭上,誠然她和大提琴密不可分,然而除此之外我們還能知道什么?
大提琴更像是她的標簽,她的化身,那真正的那個她又是怎樣呢?
《她比煙花更寂寞》一書可稱為杰奎琳·杜普蕾的傳記,亦可看做她的親姐弟希拉里和皮爾斯的回憶錄。在這本書中,希拉里和皮爾斯分別以第一人稱交錯回憶敘述,將整個家庭和杰奎琳的往事娓娓道來,為我們還原了一個除去知名大提琴演奏家身份之外的杰奎琳,一個更加鮮活、真實的她。相比于其他傳記作品,姐弟執筆的《她比煙花更寂寞》更加深情動人,或許是因為他們是一家人,彼此間的共通之處更多吧。
毫無疑問,杰奎琳姐弟三人都具有優秀的音樂基因,這主要來源于對音樂頗有造詣的母親。音樂,對于這個家庭,對于童年時的希拉里和杰奎琳,就像是空氣一般自然又重要。在后者的音樂天賦逐漸顯露出來后,母親將整個生活的重心都放在杰奎琳身上。與此同時,希拉里雖然依然熱愛音樂,卻并未踏上音樂相關的行業,婚后只將演奏當作業余愛好;弟弟皮爾斯由于從小生活在兩個姐姐的光環中,反而對音樂熱愛不起來,最終成為了一個飛行員。杰奎琳則不負眾望,成為從這個普通家庭中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年紀輕輕就獲得如此成就,這樣一帆風順的人生想必人人欣羨。但對于杰奎琳本人和她的家庭,這帶來榮耀的一切也帶來了別的問題。硬幣總有兩面,這本書就屬于兩面都要寫的那種。
光芒下的家庭
母親對杰奎琳的強烈關注,讓她無形之中忽略了丈夫和其他子女。當杰奎琳長大成人,母親對她的照顧依舊無微不至。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然而當丈夫患病時,母親不得不更加照顧杰奎琳的父親,這讓杰奎琳的情緒一時無法接受,以至于單方面和母親交惡。更不要說在成長過程中,另兩個孩子希拉里和皮爾斯的感受。
當杰奎琳還未睡醒時,全家人都要盡可能保持安靜,以免打擾她。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杰奎琳在家中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不單純是因為家人們欣賞她無與倫比的才華,更是因為他們深愛著她,并自始至終支持她。
這種無私的愛,有的時候也能變成沉重的枷鎖。
在杰奎琳因病不得不放棄大提琴后,母親一度成為被指責的對象,因為人們需要一個原因來解釋這顆新星的隕落。作為她的音樂啟蒙者和成年以前的監護人,母親只得承受這樣的非議。
如果說口舌妄言可以無需理會,那姐姐希拉里面對的就是更加深刻的痛苦。隨著疾病的發展,杰奎琳的性格逐漸變得乖戾憂郁,婚姻也失去了幸福的光彩。此時希拉里卻擁有體貼溫柔的丈夫和圓滿的婚姻。杰奎琳無法克制自己的渴望,不自覺和姐姐爭奪姐夫。出于幫助她恢復的愿望,希拉里和丈夫都默默忍耐下來。
杰奎琳自始至終都是整個家庭的榮耀,這一點從未改變,同樣沒有改變的還有家人們對她的愛。然而,一方面讓人為此感動,另一方面也讓人不禁思考,是否家人們對杰奎琳太過關注和縱容?不得不說,家人們為她做出了一定的犧牲和讓步。或許,她確實太過引人奪目,以至于在自己家里都無法被當做一個普通的一分子來看待。
光芒下的杰奎琳
在姐姐希拉里眼中,杰奎琳并不是一個神壇上觸不可及的光輝形象。
童年時的親密關系延續了一生。作為長姐,希拉里知道杰奎琳成長的每一步,也知道她的不安和抑郁。越是知道得這樣清楚,她越是想盡力幫助杰奎琳恢復到以往活潑幽默的樣子。
弟弟皮爾斯也逐漸參與到杰奎琳的生活中。在大姐出嫁二姐揚名以后皮爾斯才漸漸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但是這并不妨礙姐弟們之間的感情。
相比起希拉里飽含深情的敘述,皮爾斯遣詞用句要簡練得多,也更加客觀。在杰奎琳生病的后期,他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變化,也承受了許多她莫名的攻擊。
在早期杰奎琳在法國和蘇聯求學時她給家人們寫了許多信,這些信比任何語言都能反映出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兒。
她會在詩歌一樣的信箋后落款“滿懷愛意的,小呀小杰姬”,給弟弟的信里因為提到了幾個法語詞而頑皮“道歉”說“信里給你上了節法語課,對不住啦”,在信里歡呼“上菜菜菜菜菜啦”,也會在給母親的信后深情落款“獻給你好多好多愛”。
這與她后期的任性、自私、刻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哀嘆疾病對人的摧殘可以殘酷至此。當這一點放在一位如此才華橫溢的音樂家身上,所構成的悲劇給整本書都蒙上了憂郁的色彩。
天才亦凡人
或許音樂家和旁人相比本就感情更加充沛又敏感,杰奎琳亦不例外。遺憾的是,她的婚姻并未帶給她長久的幸福。盡管她和丈夫曾被視作天造地設的一對,盡管他們在音樂事業上的合作同樣引世人矚目,可他們的幸福卻像冬雪在陽光下消融一樣,從濃郁到稀薄。時至今日,很難判斷是否杰奎琳因病產生了心理上的巨大變化,從而導致婚姻破裂。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她確實不曾獲得如姐姐希拉里一般所謂的俗世的幸福——她有過愛情,卻又為情所困,被情所傷,內心終歸是一個人。
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感嘆:貴為天才也難逃俗世的情感折磨。從這一點來看,她也只是一個苦求愛而不得的可憐人。
她表現得很堅強,光環讓她無法表現自己的軟弱,只有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真實的自己,一個既是知名大提琴演奏家又是普通人的杰奎琳。
“她比煙花更寂寞”,如煙花般,來此塵世綻放,在音樂史上涂抹了絢爛的一筆,隨即離去,只留余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