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仕途原則就兩條: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君子素位而行,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說什么話。如果位置低下,而妄議朝廷大事,那是罪行。但是,如果身居高位,卻貪戀權勢利祿而放棄行道,唯唯諾諾,尸位素餐,自己的主張得不到施行,那是恥辱。”
【曰:“然則孔子之仕也,非事道與?”
曰:“事道也。”
“事道奚獵較也?”
曰:“孔子先簿(bu)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
曰:“奚不去也?”
曰:“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後去;是以未嘗有所終三年淹也。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於季桓子,見行可之仕也;於衛靈公,際可之仕也;於衛孝公,公養之仕也。”】
萬章接著問:“那孔子做官,不是為了行道嗎?”
孟子回答:“當然是為了行道。”
“既然是為了行道,為什么不能移風易俗,反而入鄉隨俗,去跟著爭搶獵物呢?”
“魯國田獵爭搶獵物的風俗,是每當祭祀之時,組織田獵,獵物用于祭祀。那祭祀用的肉,沒有定器,沒有定品,也沒有定量。孔子先以簿書制定祭祀禮器的標準,使祭祀之物有定數,又規定不以四方難繼之野物供祭祀,就用家養的牲畜。這樣田獵所得之物,沒有什么用,那搶奪獵物的陋俗,就不禁自廢了。于從容不迫之中,寓移風易俗之法,正是圣人轉移之妙用,怎么能說他不是行道呢?”
萬章并不接受孟子的解釋:“孔子為了改變這么一個小小的風俗,還要動這么多心思,做委屈遷就的安排,那他的行道之志,恐怕不能成功,他為什么不掛冠而去呢?”
萬章之問,就好比孟子論四大圣人——圣之清者伯夷,圣之任者伊尹,圣之和者柳下惠,圣之時者孔子。萬章說的圣人,就是圣之清者伯夷的標準,那只能自己餓死在首陽山,因為這世界太壞了,永遠達不到他的標準。而孟子的態度,是孔子的態度:圣之時者,識時勢者。孟子回答說:“要先試行一下自己的主張,看看兆頭,行不行得通。試行的結果,他的主張可以行得通,但君主卻不肯推行,那是非不能也,實不為也,這時候就離開。孔子也確實沒有遇到能讓他行道的君主,所以他在一個朝廷,沒有呆滿三年的。
“孔子懷有行道之心,也未嘗不委曲而寄望有所期遇。觀察他的仕途之路,大概有三種情況:一是因可以行道而做官,二是因為國君對他不錯而做官,三是因國君養賢而做官。
“在魯國,當魯定公之時,季桓子執政,仕于季桓子,這是因可以行道而做官。在衛國,衛靈公對他禮遇尊重,又給以厚祿,這是因禮遇而做官。對于衛孝公呢,是因為國君養賢而做官。”
這里的衛孝公,楊伯峻說左傳和史記里都沒有衛孝公,大概是衛出公,衛靈公的孫子,繼衛靈公之位,為衛國第29代君主。
圣賢之辭受進退,自然不可同流合污,但也不特立獨行,從違可否之間,只在禮義權衡。
【孟子曰:“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娶妻非為養也,而有時乎為養。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辭尊居卑,辭富居貧,惡乎宜乎?抱關擊柝(tuo)。孔子嘗為委吏矣,曰:‘會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
柝,打更用的梆子。
孟子說:“做官不是因為貧窮,要俸祿。但有時候也因為貧窮,要養家糊口而做官。就像娶妻不是為了奉養父母,但有時候也為了奉養父母而娶妻。
“那么如果是因為要吃飯而做官,就應該拒絕高官,居于卑位;拒絕厚祿,只受薄俸。那居于什么樣的位置才合宜呢?就像守門打更的小吏就行了。孔子曾經做過管倉庫的委吏,他說:‘出入的數字都對了!’孔子也做過主管牲畜的小吏乘田,他說:‘嗯,牛羊都茁壯成長了!’君子素位而行,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說什么話。如果位置低下,而妄議朝廷大事,那是罪行。但是,如果身居高位,卻卻貪戀權勢利祿而放棄行道,唯唯諾諾,尸位素餐,自己的主張得不到施行,那是恥辱。”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道事君,不可則止。這兩條,就是儒家的仕途原則。
我的孟子學習參考書目:
四書章句集注,朱熹,中華書局
張居正講解孟子,張居正,中國華僑出版社
孟子正義,焦循,中華書局
孟子譯注,楊伯峻,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