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和公司CEO喝酒的時候,他說他一看到“詩和遠方”就想起我,我說:“我一聽到誰說詩和遠方就想抽他丫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陳詞濫調。
這個原本被我們視為最珍貴的“生活理想”的概括,確實被用爛了。當所有人都在說“詩和遠方”的時候(特別是用來裝逼和騙女孩的時候),它似乎已經不再具備它原本的那層神秘和美的意義了。
而這種尷尬還在于,就像原本只有你發現的一處美景,你既希望有更多的人去感同身受,又會在所有人都發現和踐踏后對此嗤之以鼻(原本想用一個女人來比喻,但考慮到畫面太污,所以請自行腦補)。這么說可能很多人覺得你是在故意標榜,是在嘗試證明“噢!我和你們不一樣”,但真的不是,我的本能告訴我,我已經有些厭惡作“它”(作為短語)了。
「詩和遠方」當然不是簡單的詞語組合,它本身構成了一種復雜的意向。兼具浪漫主義情懷和自由象征,他提供了一個非常廣闊的想象空間,那里可以有馬奔騰,可以有麥田萬頃,可以有純潔的少女,可以有死亡,可以有雪山和神,可以有青春的一切。
而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獲取到「詩和遠方」的意象體驗,不少人的經歷是通過“閱讀海子”(至少我是這樣,還有一部分人是顧城),當然我指的不僅僅是他幾首廣為流傳的作品,更重要的是閱讀他的“死亡”以及他被無數人加以放大的經歷和故事。結果就是,幾乎每年的3月26日,海子都需要重新死一次,而在每一個閱讀者(文藝男青年)的心里,他需要在不同的場景下再死N多次?。?/b>
關于海子和他的死亡所映射出的「詩和遠方」,我讀過一段比較有意思且中肯的評價,來自于文學評論家唐曉渡先生:
“年輕人會特別迷戀海子,因為他的寫作很大程度上帶有某種青春寫作的色彩。海子當年如果沒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沒有現在這么耀眼,他寫的詩歌也一定會發生變化。這關系到我們人類非??尚Φ牡胤?,就是人死了以后,價值才得到提升。比如梵高的畫,這是人類的荒誕。海子神化并不是海子本意,海子和關于海子的評價是兩個概念,將海子神話化,某種程度可能是讀者的移情,把他自己不能實現的夢想或幻覺,轉移到海子身上。”
的確,這種閱讀一方面讓我們會將很多對于“自由”“遠方”的向往寄托在已經逝去的“海子”身上,另一方面我們又時常會將自己想象成為那首詩,或者那首詩中正走向遠方的人。就像他在《九月》中描繪的那樣: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只身打馬過草原——《九月》
至少我曾在去過的每一個草原都試圖“將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我當然不知道具體怎么去做,只能靜靜地站在草甸深處,“努力讓草原上的眾神浮現”,然后寫屬于自己的詩。但似乎《九月》的意義還遠不止如此,我曾在麗江的某個酒吧親眼看見過一個男生用這首詩改編的民謠(周云蓬那首)換得一個女生的夜晚。我靠?。?/b>
實際上,在90年代(或更早),同樣有一種類似「詩和遠方」的情愫廣為流傳,真正的文藝青年們瘋狂的迷戀一種狀態叫做「人詩意地棲居」,這句話來自19世紀德國詩人荷爾德林,后經海德格爾的哲學闡發,“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就成為幾乎所有人的共同向往。但荷爾德林寫這首詩的時候,差不多已是貧病交加而又居無定所,他只是以一個詩人的直覺與敏銳,意識到隨著科學的發展,工業文明將使人日漸異化。而為了避免被異化,因此他呼喚人們需要尋找回家之路。
這也正如他在《遠景》中所描述的:“當人的棲居生活通向遠方,在那里,在那遙遠的地方,葡萄閃閃發光。那也是夏日空曠的田野,森林顯現,帶著幽深的形象。自然充滿著時光的形象,自然棲留,而時光飛速滑行。這一切都來自完美。于是,高空的光芒照耀人類,如同樹旁花朵錦繡。”——摘自“百度”
如果從源頭上分析,真有可能這才是「詩和遠方」意象的起源,但「人詩意地棲居」和「詩和遠方」有時代背景的不同,這似乎是一個關鍵因素,至少從我理解。那一代人對于“理想”得看待要比我們要純粹得多得多,當然我沒有辦法見到當海子和西川在談論“人詩意地棲居”時,是否眼睛里正盯著旁邊一個安靜的妹子。我相信不會是這樣的。
但現在,只要誰和我提“詩和遠方”,我就想抽丫的!當然,也有很多人想抽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