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讀書筆記
讀書內容:《人生若只如初見》(安意如著)
前天我在抱怨:“安意如這本書怎么老半天看不完?”
女兒橫了我一眼:“安意如的書本來就要慢慢看。”
好吧,我承認我又性急了。于是,用理性的“what if”間隔了兩天之后,我又繼續捧起了率性的安意如。
今天的文章里,作者提到了唐代三才女。
中國詩詞千年,浩瀚文海,放眼望去卻幾乎是男子的天下,除了李清照撐起宋詞一片天,其他零星幾個女子,傳世之作也不甚多。為了寫這篇心得,我特地去網上收集了一些資料,所以今天的主題便是關于古代才女之上篇。
愛國女詩人
【牡丹】
第一個被記入史冊的才女是姬姓女子,出生在2700多年前的春秋,衛國。
按身份,她算得上是衛國的公主,繼她的堂兄弟擔任衛國國君之后,先后幾任衛君都是她親兄弟。她也因為尊貴的身份贏得各國皇室的追捧,最終她選擇了許國君主,被冠以許穆夫人的名號。
家世顯赫,又是自己挑選的如意郎君,在兩千多年前,許穆夫人算得上牡丹一般國色天香的天之驕女吧。當然,這世上哪有十全之美。沒多久,衛國國君,也就是她的堂兄弟,因為愛鶴多于愛才,國運衰落,北狄趁機進攻,將士離心離德,衛君親上戰場也無濟于事,反而一命嗚呼。在那個年代,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衛國再亂,按理說也與許穆夫人無關。但總是血肉連心,這女子也是要任性一次,一言不合就帶人直奔衛國而去,吊唁她的親人。許君雖寵愛這夫人,也一方面擔心亂局之中安危有失,另一方面考慮到畢竟不合“父母亡不得歸寧”之古禮,便遣大夫追去,在國界上攔下了許穆夫人。
怎么說呢?在夫權時代,女人再怎么驕縱任性,終究也是胳膊扭不過大腿。面對那張撲克牌一般死板、僵硬、毫無商量余地的面孔,她跺腳,她捶胸,她哭,她鬧,拿東西出氣,拿下人出氣,這氣不出不快啊,她氣的是她目光短淺的夫君,氣的是夫君手下那幫稚狂之徒,她氣這體制,氣這天,氣這地,但最終她氣的,是她自己,她氣自己為什么是一介女流。而這沖天怒氣,攜著一腔控訴,甚囂塵上,凝結在界碑上,便成了《詩經》里那首著名的、讓她最終被載入《左傳》、被人稱為愛國夫人的《載馳》——
載馳載驅,歸唁衛侯。
驅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
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虻。
女子善懷,亦各有行。
許人尤之,眾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控于大邦,誰因誰極。
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雖然許穆夫人“歸唁衛侯”的行動以失敗告終,但她最后發出那聲振聾發聵的痛呼——“誰因誰極”,終如九州風雷,傳于諸國。當齊桓公得到這一消息后,立即派公子無虧率兵救援衛國,使衛國避免了一場災禍。后來,在齊國幫助下,衛國擊敗了狄人,收復了失地,重建了都城。再后來,衛文公注意休養生息,衛國行以復興,這一切,都得益于許穆夫人那振臂一呼。
有時候,文字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哪怕它出于一介弱女子。
此時,《木蘭辭》尚未問世。
300年后,有一個名喚屈原的人寫下了《離騷》。
誰說女子不如男。
流亡女詩人【嬌蘭】
如果說許穆夫人是一叢金枝玉葉的牡丹,蔡文姬可算得詩書傳家的嬌蘭。
她的出生比許穆夫人晚了近一千年。那是東漢末年,一個諸雄割據的時代,然而,亂世固然是英雄的舞臺,也是百姓的荒漠。所以蔡文姬的人生也被這場戰亂生生割裂成兩段。
前一段是幸福的童年,她有一個大文學家的父親蔡邕,從小的文學熏陶讓她知書識禮,才氣縱橫,加之天縱美顏,可以稱得上典型的白富美女博士。
如果沒有那場戰火,如果沒有父親的去世,她的生活可能像李清照一般,選一個學究天人、玉樹臨風的同道良伴,把酒臨風,文墨相娛。可惜,當戰爭來臨,一個孤女,和那些農婦村姑便沒兩樣,只有一條路——逃難。
逃便逃罷,偏偏她又天生麗質難自棄,蓬頭垢面也難掩風姿。珍珠埋在塵土里也是要發光的,但這樣的光芒帶來的卻是災難。很快,她便被匈奴兵抓住,并進獻給了左賢王。
塞外莽夫,何曾見過如此嬌秀脫俗之美,左賢王將蔡文姬捧作掌上明珠,視若珍寶。縱然在這般亂世得此奇遇,以蔡文姬之高潔,仍是斷然不屑與胡夫為伍的,無論左賢王怎生寵溺,她卻難以屈就。直到后來曹操慕其才名,以金璧贖換,才將她于水深火熱間拯救出來。
蔡文姬兩部傳世之作,一名《胡笳十八拍》(后來似乎還被用于武功招式),每一拍都是聲聲悲憤,字字泫然,從“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漢祚衰”起句,到“天災國亂兮人無主,唯我薄命兮沒戎虜”,隨后“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告誰”,再后來“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直至最后以“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離兮受之應不容”收尾,可謂胡笳十八拍,拍拍血淚訴。
而她的另一首名作《悲憤詩》,長長的五十四句,把自己一生經歷皆道其中,被稱為我國詩史上文人創作的第一首自傳體的五言長篇敘事詩。“真情窮切,自然成文”,激昂酸楚,在建安詩歌中別構一體。
不管蔡文姬如何自苦,我卻覺得她還算幸運的,要不讓她穿越到《紅樓夢》里去看看妙玉的遭遇,那時候她該是后怕,繼而暗幸了吧。
老天待她,到底不薄。
花瓶女詩人【野百合】
在蔡文姬出世約百年之后,又一個才女誕生了。她叫左棻,晉武帝司馬炎之妃嬪,被后人稱為花瓶女詩人。
以“花瓶”喻女人,大多數人會覺得,看這稱號,左棻必是一個傾國傾城、卻才不如貌的女子,尤其她的身份又是后宮妃嬪,不免對其才學先暗自打了七分折扣。大約就是一個會做幾句詩的宮怨女罷——這是我對左棻的第一印象。
然而我卻忘了一點。帝王家收集的花瓶可不僅僅是看外形的,那些大紅大綠、妖嬈婀娜的花瓶,最多的便是在農家樂里面毫無美感的堆著,真正有收藏價值的花瓶,有的乍一看并不顯眼,古拙樸澀,只是當藏寶家說出拍賣價來,才嚇得你倒退三丈,唯恐不小心弄碎了賠不起。
左棻就是這樣的“花瓶”,她的外貌用“其貌不揚”來形容還是厚道的,說直白點,就是丑女。鐘無艷也是后宮丑女,但都比左棻幸運,多少還能一展政治抱負。而左棻這個花瓶,之所以被晉武帝收藏于后宮,她的價值只在于她的才學。
和蔡文姬比較相似,左棻也是家學淵源,她的哥哥左思也是一個當朝著名的文學家。左棻才名與其兄相當,被晉武帝納入后宮,卻并不寵幸,只是在需要的時候隨時召喚吟詩作賦。
想起以前聽說的一個橋段,一個女人因為容貌太美而身世飄零,最后她狠這容顏,自毀其面。容貌倒是好毀,但才華這東西,是發乎于心之所衷,散乎四肢百骸,哪能說毀就毀。我想,靜夜無人,左棻也曾諸多矛盾吧,她愛惜自己的才名,對于一個丑女,她除了才華,可能一無是處;但她也恨自己的才名,若非這勞什子,她可以找到一個哪怕普通的村夫,也能柴米油鹽,淡泊終老,好過在這囚籠里隨傳隨到,還只能奉命行文,難寫心之所向。這也是她以啄木鳥這丑陋的益鳥來自喻,作《啄木詩》之寓意罷。
南山有鳥。自名啄木。
饑則啄樹。暮則巢宿。
無干于人。唯志所欲。
此蓋禽獸。性清者榮。 性濁者辱。
才名,有時候也是一種負累呢。
若用花喻之,我選擇野百合,只獨放于寂寞的山谷。
人文女詩人【薔薇】
魏晉是一個亂世,也是人才輩出的時代。
左棻去世幾十后,謝道韞來了。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屋里卻溫暖如春。一個文士坐于堂上,身邊是一群繞膝的小兒女。文士乃當朝丞相謝安,此時脫下朝服的他,著一襲素衣,與紛揚之雪倒也相得益彰。一時興起,謝安有意考校幾個子侄。“你們看這外面的雪花像什么?”“像撒鹽巴。”一小兒脫口而出,眾人大笑,謝安微微搖搖頭,轉向邊上那個他最喜愛的侄女。小姑娘微一沉吟,悠然道:“未若柳絮因風起。”謝安捋須頷首。
這個小姑娘就是謝道韞,而“柳絮之才”也成了后世對才女的稱道之詞。曹雪芹在《紅樓夢》里給黛玉的判詞第一句便是“堪憐詠絮才”,也是出自這個典故。
為了這個心愛的侄女,謝安也算煞費苦心,選擇侄女婿便鎖定了王羲之的兒子,原本選中了王徽之,聽說他不拘小節,又改選了王凝之。但是后來證明,謝道韞對這個夫婿并不滿意,只因她生于才俊之家,周圍兄弟長輩個個都是大才子,相比之下,王凝之雖然也善于書法,但更喜扶乩之道,其才學著實難服人心。
王羲之一家畢竟擅長于書,文章才氣略遜一籌,往往讓謝道韞恨鐵不成鋼,這種惱怒,不僅對于夫婿,對她小叔子,后世稱道的大書法家王獻之也是一樣。有一次她聽王獻之在堂上與人辯論,辯之不過,心里那個急啊,“真笨!”她暗罵,卻又不敢失了婦德,沖到前堂去舌戰群儒,實在憋不住了,把小叔子叫過來,給她安排好一簾青布,她便隔著那布,把來人辯得落荒而逃。
這就是謝道韞,放在今天,就是個女漢子,哪怕在那個時代,后來面對強敵兵臨城下,她也敢于拿把刀沖出去砍兵殺將,所以被俘后也贏得敵方將領的尊重,而得以保全性命,安然終老。
謝道韞之一生,縱有小劫,在幾個才女中還算是頗為順利的了。雖然婚姻不甚如意,但絲毫不影響才氣的縱橫。她長于詩文,所著詩、賦、誄、訟,傳于世。有詩集兩卷載于《隋書·經籍志》,《泰山吟》)和《擬嵇中散詠松》兩首詩保存于《藝文類聚》,《論語贊》收錄于《全晉文》,加上諸多逸聞趣事,算得上傳世頗豐了。
“峨峨東岳高,秀極沖青天。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復非匠,云構發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謝道韞“林下風氣”在這首《泰山吟》里面一覽無余,無愧于“女中名士”之稱。
那這名士該是一枝什么花呢?薔薇罷。敢愛敢恨,敢辯論敢殺敵,敢在她的季節任性滿架,開到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