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開始只是求生存,然后又在一天晚上體會到一種享樂的愉悅感,所有因這種欲望而帶來的虛榮心隨即而至,它使得人類對單純而高尚的東西不再抱有最初的幻想。——妙莉葉·芭貝里
她今年12歲半,距離6月16日的13歲生日還剩100天。
在這100天里,她要為自殺做準備。
自殺需要什么?需要尋找可以忍受的方法。但她又不想白白死掉,要留下點什么才覺得值得。
她拿著相機記錄父親、母親、姐姐、門房、客人......
先從她自己開始:
她出生在法國巴黎的高檔住宅區(qū)。這棟小區(qū)里住著美食評論家、外交官、律師、國會議員、財閥繼承人......人人非富即貴。
她的父親曾經(jīng)是部長,不久將會是國會議員主席。母親擁有文學博士學位,雖不是特別有才華,但應(yīng)付日常綽綽有余。姐姐是高等師范學校學生,外表看來,前途無限的風光青年。
姐姐會很有錢,她也將會很有錢。但,生活也許會有另一種可能。
她非常聰明,輕輕松松考班級第一名,always。即便她努力放下姿態(tài),變得稍微愚蠢一些,融入班級同學的圈子,可還是于事無補。
她比大多數(shù)成年人都要聰明,12歲便達到了師范大學預(yù)科班的水平。餐桌上,她可以與一眾權(quán)貴舌戰(zhàn),駁斥得他們啞口無言。
為了照顧客人面子,父親只得將她趕回房間。但他不得不承認,有一個天才女兒既頭疼又令人驕傲。
家中有一個小魚缸,魚缸里有一條金魚。她拿著相機,對著金魚說,“命中注定我一輩子都會困在金魚缸里,跟老撞同一扇玻璃窗的蒼蠅一樣,大人也把時間都耗在金魚缸里。”
在她看來,人人都如金魚,荒誕而無趣。
“不!我要改變命中注定的生活方式。”12歲的她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和價值,找不到身邊可以令她羨慕的生活方式,她決定自殺。直到她看到真正的優(yōu)雅。
她遇見了一個日本鄰居。他剛剛搬到這個小區(qū),帶著優(yōu)雅迷人的東方氣質(zhì),如一陣風,迅速贏得她的好感。
因為她喜歡品茶、不喜歡咖啡,喜歡日本文學、不喜歡朋克,喜歡思考、而不是偽裝,喜歡圍棋、而不是其他。
他也是。
她有了打開他優(yōu)雅的密碼。
他是大財閥,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孫女。
他們在電梯里相遇,用日語對話,二人的友誼自此開始。
她與他的孫女下圍棋。她這樣評價他的孫女:“多金,日本大家族唯一繼承人。往后會中斷學業(yè),嫁給家財萬貫的銀行家之子,戒毒治療3天后,在一塵不染的家中,拉拔大4個孩子,最后以離婚收場,變成罹患憂郁癥的酗酒億萬富婆。”
他的興趣在門房身上,他會問她,“門房的貓叫什么名字?”以及門房的一切。
她回答說,“從外表看,她(門房)滿身都是刺,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堅不摧的堡壘,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從內(nèi)在看,她不折不扣地和刺猬一樣的細膩,刺猬是一種偽裝成懶洋洋樣子的小動物,喜歡封閉自己在無人之境,卻有著非凡的優(yōu)雅。性喜孤獨,優(yōu)雅的無以復加。”
他第一次找門房拿鑰匙,門房隨口丟出一句“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鄙夷而譏諷。
他接著說,“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穩(wěn)穩(wěn)地接招,優(yōu)雅而翩翩。
兩個人都是托爾斯泰的粉絲。如對上接頭暗號般,彼此找到了組織。
門房有只貓,叫“列夫”,向列夫.托爾斯泰致敬。他有兩只貓“列文”和“凱蒂”,是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12歲的她有兩只貓“憲法”和“議會”。
門房與他都喜歡安娜.卡列尼娜。他送了門房一套安娜,上下兩冊。
門房收到書,雖有欣喜,但很克制。畢竟54歲了,又老又丑,身材臃腫,沒有上過學,與雇主處在階級金字塔的兩端,最下層與最上層。
門房用工作做掩護,藏著一間密室,密室里擠滿了書,只要有時間,便躲進密室,讀書,與康德做朋友,找出馬克思思想的漏洞,有趣極了。
54歲的門房不曾去商店,很久沒去過理發(fā)店,只有一條黑色裙子,是專門去葬禮穿的,因為這棟宅子里有時會有人死掉。日子單調(diào),物質(zhì)匱乏,卻快樂無比,精神富饒。對待雇主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內(nèi)心卻脆弱且柔軟。
家中雖有200平米的房子,但仍然顯得擁擠,12歲的她終于找到一處安靜的處所。她找到門房,用智慧和思想打開了門房的密室,這個密室暗藏著人類的智慧。
她說,“我們都是孤獨的刺猬,只有頻率相同的人,才能看見彼此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優(yōu)雅。”
她與門房成為忘年交。
在這所奢華的房子里,他們?nèi)齻€認出了同類,日子開始有趣,充滿精神冒險的期待。
可好景不長,門房在街上被車撞身亡。
他還沒來得及與門房約會,喝杯清酒;她還沒來得及像門房請教康德及胡塞爾,故事戛然而止。
她陡然明白,“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我們死的那一刻在做什么。”
她放棄了自殺,度過了生存危機和信仰危機,找到了人生活著的哲學和意義。
《刺猬的優(yōu)雅》,最巴黎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