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溪 居
? ? ? ? 唐代:柳宗元
久為簪組累,幸此南夷謫。
閑依農圃鄰,偶似山林客。
曉耕翻露草,夜榜響溪石。
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
譯文
很久來為公務所累,幸好被貶謫到南方少數民族地區。閑靜無事,與農人的菜圃為鄰,有的時候就像個山林中的隱士。早晨耕田,翻鋤帶著露水的野草,晚上撐船游玩回來,船觸到溪石發出聲響。獨來獨往,碰不到其他的人,眼望楚天一片碧綠,放聲高歌。
注釋
①簪組:古代官吏的服飾,此指官職。束:約束,束縛。南夷:古代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謫:被降職或調往邊遠地區。當時作者被貶為永州司馬。
②夜榜:夜里行船。榜:此處讀“彭音,意為進船。此句指天黑船歸,船觸溪石而發出的聲音。
③楚天:永州原屬楚地。
④束:束縛。
⑤南夷:這里指永州。
⑥謫:貶官流放。
⑦農圃:田園。
⑧偶似:有時好像。
⑨山林客:山林間的隱士。
⑩榜:劃船。
⑾響溪石:水激溪石的聲響。
⑿長歌:放歌。
賞析
這首詩是柳宗元貶官永州時在愚溪之畔筑屋而居時的作品。詩歌表面是寫在此生活的愜意自適,其實是強寫歡愉,將被貶的郁憤之情隱晦寫出。
詩人被貶謫永州,應該是有滿腹牢騷的,卻在詩的開頭將其稱為幸事:“久為簪組柬,幸此南夷謫?!痹娙苏J為他長久地為在朝中做官所累,幸虧貶謫南來這荒夷之地,可以讓他過上閑適的生活。此兩句正話反說,將不幸之事說成是幸事,表達了對朝中當權派的不滿。
“閑依農圃鄰,偶似山林客。曉耕翻露草,夜榜響溪石”,這四句是強調在此生活的閑適之情。閑暇時與種菜的老農為鄰,有時還真像是在山林隱居的人。一大早帶著露水就去鋤草,晚上乘船沿著溪水前進。“閑依”表現作者的閑散之態, “偶似”是故作放曠之語,自我安慰。柳宗元少有才名,胸懷大志,可是仕途不順,一再遭貶。這次更是被貶永州,遠離長安。他滿腔的熱情得不到施展的空間,有志而不得伸,有才而不被重用。于是,在此貶所,只好強寫歡愉,故作閑適,稱自己對被貶感到慶幸,假裝很喜歡這種安逸舒適的生活。
讀《溪居》,又從中讀出了一種“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無奈。也許這只是自我的一種感受,但從詩句中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了詩人這種潛在的情懷。
是謂憂從何來?古代知識分子讀書的最高理想就是為了追求功名利祿,雖也有陶潛之類追求世外之居,但這畢竟不是歷史的主流。詩人曾任禮部員外郎,也算是身居高位,現卻遭貶遷居此南夷之地,這種心境非外人所能道也。詩人開篇以“久為簪組累,幸此南夷謫”來自慰,仿佛這種貶居生活正合他意,但末句就以“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抒情,則完全表露出這種貶居生活的無奈。是的,古來多有貶謫之士,從屈原的流放,賈誼的遷謫,到李白仕途的坎坷等等,都對貶居心情有過眾多的描述。而詩人所貶之地“永州”,為舊時楚地,固末句“長歌楚天碧”更有一種意味深長的蘊意,詩人在冥冥之中又與屈原感同身受,對自己的貶居生活的無奈又找到一個依托。
但“不知我者,又謂我何求”,傍溪而居,閑依農圃,鋤地種菜,曉耕夜游,這種生活不正是古時文雅之士心中的桃源之境嗎?雖然“來往不逢人”,但“偶似山林客”,這何曾又不是一種幸福呢?是的,古代文人往往在內心都有這種矛盾,身在仕途,而想往山林之境,而身在山林之中,又追昔往日高官之時。詩人處于此種境地,內心的矛盾實在難免,雖時時強作歡樂,以娛貶居生活,但面對這“來往不逢人”的日子,而回想往日“談笑有鴻儒”的歲月,心中必有無限感慨。
“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有時整日獨來獨往碰不見一個行人,于是放聲高歌,聲音久久地回蕩在溝谷碧空之中,多么清越空曠。這閑適瀟灑的生活,讓詩人仿佛對自己的不幸遭貶無所縈懷,心胸曠達開朗。這里詩人看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畢竟也太孤獨了。這兩句恰恰透露出詩人是強作閑適,無人問津時自娛自樂,也只是一種無奈的調侃。
縱觀全詩,詩人似乎已經淡忘了遭貶的痛苦,詩中把被貶謫的不幸稱之為幸,將孤獨冷靜的生活詮釋為飄逸閑適的生活。實際上這全都是詩人激憤的反語,在這種被美化了的謫居生活的背后,隱蘊的是詩人內心深深的郁悶和怨憤。表面的平淡所蘊含的激憤,更讓人為之怦然心動,正如清代的沈德潛所說:“愚溪諸詠,處連蹇困厄之境,發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怨,行間言外,時或遇之?!边@是很中肯的評價。
全詩清麗簡練,含蓄深沉,意在言外,耐人尋味。
創作背景
唐順宗永貞元年,柳宗元參加了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革新運動。由于保守勢力與宦官的聯合反攻,致使革新失敗。因此,柳宗元被貶官到有“南荒”之稱的永州。他在任所名為司馬,實際上是毫無實權而受地方官員監視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