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途。
離開拉薩。懷念最后一眼。天藍云靜,安好靜謐。晨曦透云層而下,問候蘇菏,問候易安,踏上仿佛死亡的歸途,仿佛踏上失去遙遠旅途的死亡。如死灰一般,遺忘祭奠儀式。
我們背上千斤行囊,總該出發,去往塵世的繁瑣牽連,去往日后繁華夜景,去往蒼白無辜和醉生夢死,去往終歸塵埃。恐懼在一切落定之后變得毫無意義,減退漸遠,再見了終日灼烈陽光,再見了午后紅茶香。終有一些人,銘刻于骨髓,期待相見相忘。
車窗里,看見最后一眼的拉薩河,日光明亮連同波浪曲折而去,我深愛的歲月的賜予,在掙扎中只想晚點結束,如同每一次告別時刻的晚宴,我并不想虛偽歡笑而終。易安,閉上眼,這是殺生的時刻,鷹鳩饑餓盤旋。這不是你該來的日子和歲月,寂滅前兆笑容燦爛。
曾經,我在天橋正中,看見攝影路人,他們是寂寞的最終鑒證者。睜睜目睹著光影流離,麻木的儲存著絢爛景象,那一刻,我看見了相機鏡頭的淚,紅色熾烈的液體存在,仿佛也同時覆蓋了我的雙眼。我想你們安好,歲月中的一切人都要安祥富足,伴時光終老于溫暖床榻,閉眼便是一世。
你我來世上之前,飲服劇毒,終于紛繁牽連中發作,蝕骨入髓。
時光帶著食入靈魂的氣味,在你我左右,長生。健碩。
二
列車穿越唐古拉山之前,心情煩躁,不知何去從的茫然。一種卑微屈膝的信號。但選擇的最后籌碼是對舊人的冒死探望,我只是覺得離你們太遠,太久,這是感情動物的不愈傷口,所有人都可以往上撒鹽。
愿偏安一隅,故人單獨相會,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話說,告訴你們我的旅途和思念,告訴你們我的冒險同所換來的短暫幸福,告訴你們,你我與旁人無關。縱未得償,我已安然,會面時日,已足夠說再見。
眼前見到近處平緩遠處高峻山嶺,山頂遮蓋安詳云朵,牦牛和雪水溪流,這些都是世外之物,縱然列車龐大喧噪,窗外一切仍然自顧自。幻想自己在緩坡上行走,衣衫粗普,懷抱圓形器皿,小心翼翼,深怕器物落地,滾落坡下溝壑。我踉蹌而追,終在摔倒后于結冰溪面尋回。這是不能言說的幸福。終究成為的幸福。
信仰來自遠方必遭驅逐,這是個界限森嚴的世界,遍地鋼混牢籠。
你我遭受征伐,仍在途上。行走和善良讓你我真實存活。
三
格爾木。途上無言,偶爾埋頭聽歌,并不與人交談。這是最后的真實孤獨,我的世界早和周圍無關。
夜黑,細微星月光輝,即便天色晴朗也在高速行進之中無法為我提供視野,看見車旁雜草輝映車窗泄出的光面容蒼白。一切都入定了,皓月晴空。
車內依然是喧囂場,小孩啼哭和形色方言的咒罵粗口,打牌得贏之后的調侃嘲諷,歸途打算的興奮交談,一年收獲的虛偽吹捧,我依然是我的局外人,連同身旁的安靜女子。
列車在格爾木有一次較長停頓,我下車,再次接觸到現實土地。我穿著在拉薩時的單薄冬裝,西風刺骨。這是深居內陸的干燥嚴寒,是唯有西北才可以明顯感受且喚醒存在的驚喜沖動。口中呼出的白氣在車站氬燈強烈映照之下妖嬈四散,在風中癡醉舞蹈。同一個人分享此刻真實寒冷,并在年前送上祝福,這是我的幸福。
短暫的停頓,列車在此緩緩駛開,目光與荒涼城市緩緩交錯,進入不毛黑暗前程。同身邊女子簡單交談。面容干凈,表情矜持,眼神里信心畢現,這是一個有穩定和富足的簡單生活的女子。在得知我的漂泊之后,投來艷羨的眼光。在命運的途上,我們必將選擇和放棄,這才是我們的軌跡,不必羨慕他人。
我們在車站之后,路上仍有諸多岔口。而手中只握著一張單程票。
歌頌的旌旗之上,路途熙攘。
四
西寧之后,旁邊女子下車,彼此留下只言片語。四個小時到達蘭州。這并不是我所了如指掌的地方,但我卻明了這個地方的腐爛淫靡。目睹或經歷過形色不堪。一切如日落之后燈火之下的黑暗骯臟,一個值得祭奠他人的墳場。
簡單吃過飯以后坐上去往遺落了兒時和少年時光的小城的大巴,去往一個深居內陸卻仍受季風氣候影響的單調處所。麥田和稀落樹木,夏日茁壯陽光,我在這里有時光,有紀念,這是個值得落葉的地方。
途經荒野,山前有巨大戈壁,此刻我突然幻想自己策馬疾馳。我不會騎馬,對此類龐大生物我從來敬而遠之,未曾敢與其交流。只是我迫切的想去追逐山頂灰色云層之后的落日,明知山外只有山外之山。
閉上眼,在大巴前行的噪聲之中慢慢的遺忘眼前通往西面以西的綿延山脈,同夕陽一起落定,安眠。
安詳尾隨旅途,同你我奔走遙遠,落葉之前,萬木長青。
愿來日陽光普照。
終
旅途正式結束,下車之時有知己相迎,陰郁得以寬慰,暫忘憂愁。
舊時舊地在春節前夕蒙上諂媚艷俗,一片與我無關的繁榮。我想繼續著我躲藏的日子,無論身在何地,自持自我命運。
這是青春的途,我們奔跑,相遇,不忍遠去。昨日是不成材的枯木,于繁華道路岔口,避免戧伐。
你我仍被擺布荒老峽谷,來往善緣路人。一笑而泯。
始因一念起,終而念未終。于是,天藍水靜,云層安謐。永遠的路,被如此的保佑著。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