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執直之智
府承送來熙文,邀我去趟德王府里敘事。
自從尊父離世之后,不才尚未完全振作,公事往來,皆托于屬隸公孫先生代勞。
此事,莫非大有隱情?
規整袍服履帶,午間小寐,以侍休息。時約過半,恍然之間,惚有神人語畔,醒時猶言在耳。
神人顏色凝重,撫背復之再三:拯君略須謹記此次所行,乃大歷事,有龍潛底赴淵,不可以率。莫生舊習,不可以察弱也。
清風襲面,心下甚覺怪哉!
晌以未時三刻,許行。
仆伇免待,周身而行。汴河之水且漾,激揚三秋。
轉大相國寺,入輔政大街,西首,朱門煊赫之邸,德王府也。
約帖附上,侍衛內傳。略步輕鳥飛檐,頷首低語走廊。
片刻,帶刀侍衛江羽笑面而迎,頓首拘:失敬失敬,縣臺久等,府君請您移步內院以商要事為是,請!
回敬,抬襟,言請,同步而行。期間,江侍衛私語謂我之:今之況,宜為慎。
內院地與德府會客之庭約三百步,履賞兩旁亭臺樓榭,金染赤霞、竹借青松。然未繼會客之庭,何也,未解,亦甚。
過三重堂,逾洗墨池,此內院地。落座稍息不刻,屏風之后,家仆趙福急忙引出一位青衣烏帽,白面才俊。
緊隨其后諸列侍衛,皆陌者也。
雖未見德王,忙躬身離座,家仆趙福或言縣臺不必拘謹:此德王之侄慶國公也。國公久聞縣臺斷訟之高才,今愿一試,可否!
唐詩有云,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賓主歡愉落座,家仆上茶,悉退。慶國公揮手諸列侍衛撤下,惟留緊身者四人,居其屏風之側,警戒備之。
把盞話茶,言來語往。
食點上畢,六色菜肴徐敘席間。青錢軟,當是德府之上佳美味,遠名汴梁十三府,無人不識,實為難得一嘗。我雖常客,亦難酣暢淋漓。
青衣烏帽,敬茶,暢所。突然,口內食中嚼有異物,探指以唇,出舌示之,簡書也。
簡書體不盈寸,展之,蟻楷附之:
富和五年,河東路府,治下,有范氏子,名獲,官奉滄縣屬椽,居官清廉而有賢吏名。故居,鄉有橫鄰,越而無禮。時鄉民嘗謂夜啼小兒曰屠勝至屠勝至,夜啼小兒泣盡止聲盡屏。屠勝者,力夫而有蠻勇之過,游手而為好閑之徒,盜墓掠牲、毀宅霸女可謂無惡不作,孝悌皆失。富和二十二年因徒殺他人鋃鐺七年,獄出。驕橫無敢擋攔者,曾虐兵隸,挑殺猛虎。居陽春三月,宿酒醉于亭,翌日酒醒高竿移墻,范楊氏遇而避之不及,勝唾言劇罵,亦甚。范楊氏正身怒而擲杖于地,欲理。勝憤而絕范母衣之左袖揚長而去,慚范母罷言而之。后獲母不堪其辱剛而自盡。勝后得范母絕遂厲棄,復踐踏。后有鄰人感哀斂而葬于崗,后獲居喪月余,息訪而實。祭酒于靈,操刀而俠行,突發頓斬橫鄰于屠之室內,仗而出,無所去。獲投下而坐,自首于公門,何以斷?
慶國公示意卑闡述試論一二。
卑皆具實以答,言引大宋刑統律例,以獲為公門者,暴行于里,起言罪不容誅,法明生殺有國法,私民不可專,異也。
然何以據,難成國法不張、冤屈不申,理之何存者焉?青衣烏帽慨之。
擇言君之且慢,容拯續解,獲之其行,捍尊親之遺容,衛禮教之格律,誅逆德之猥,洗民風之正,立慜孝于鄰里而傳之后世。法當以容,故先帝之具例,有以豁之,仁德歸于王室,清風歸于民間。
故斷,赦之無罪、轉官他任,嘉獎之行于鄉里居舍宜行之。
青衣烏帽,破之以為然也。
三巡以罷,宴之以酒。公言時政,待卑以察職言,言勿由衷。
即以告,居官所思埭政以行,察所列,徒民居慮倘論以為。今俱國法,備列朝綱,選官與職,系以治理,勸課商賈,農桑以長。
當今乾興四年,劉太后政,國泰民安,百業興旺,夜之以鬧市,路之以格局,欣欣然有盛世之宣也。然公堂律法擲執,頗行多端他持,此流弊也。律令科法,國之根本,猶忌政出多門,引司律而科條,掠刑統之至而獨專國柄,此公害也。唯君察之以詳,他日覲見天子,朝之以提,避免,則卑心足以不求他過也之。
顧而言之未盡,青錢軟又現一簡書云:
晉業十七年,太原之民吳氏名強,妻之美婦,艷而有賢,居室之家。然強之吳氏素為北境商賈,販絲售鹽而家資小康而殷實。其弟名弛,雁門之武備者職守山關,三年一期返。兄嫂未有以后,常年莫往,寂寞空生。時月中之節,兄未歸,嫂伺陪。嫂以酒達生妾之意,默醉。弛絕之,脅示不可再,否誓之以斷。兄歸,未然。后數月之處北境,城西徐氏之族紈绔自號文甫,貪慕吳氏妻久矣,暗生淫邪之妄念。期年,文甫居堂欺言夫喪契丹示之以血衣,他日轉言茍合之事,吳妻瞋言怒拒之,文甫強玷之,后之以夜數,吳氏勉屈謹事。晉業十九年夏歲初伏,事敗,撞之者強,挺而博之而文甫不能抗,擊激愈甚;事急,吳妻以撣擊夫后項,中竇門而斃,后惶恐而葬,弛不及赴。秋歸,拜喪而出夜效仆語而識奸情。次日,斬嫂之首棄之徐府,暴文甫尸于市。后銜樸刀自跪公門謝罪,何斷?
卑簡論之與,杖三百,遷過之論,徙五年充軍,贖刑附,另醒租之稅,并之。
今之法較前之法,比之真宗之朝,以寬泛仁德居主流,蓋因人皆有重生再造之心,法意之先,教育也。
青衣烏帽訝之。
適才發覺,青錢軟,手餅如月,實為慶國公試策之具,絕哉絕哉!
待酒入微境,卑食青錢軟已十余枚矣,忽然憶起神人之語,遂以酒力不勝莫不言亦。意轉而語山青水秀,詩歌以詞辭。
《昨顯》夜落江升月,奈何橋歸影。浮望風雨后,一野富安寧。
坊間傳言當朝國儲慶國公者,善以試策以求忠義賢良,看來此言不虛。心語而畢,據實而言,國公實為國之棟梁,不世之才,上可安邦定社稷,下可撫民匡家國。
彼此皆有相識恨晚之意。
話在此間,一烈焰女子入座,內里暗驚此非德王府中之人,何以致此,來者何意?察言國公示意,他亦不識此人者何。
心下意決,劇然撘身提步,拔下右肩烏紗軟翅,內現羊舌利刃匕首一具,鋒入案眉,沖冠而厲色道,何人造次,還不退下,膽敢進公國身者,身同此案,血同此飲。
烈焰美婦,已然惶然戰栗,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卑遂憑酒之余風目示左右侍衛,端令去之。此然,美婦過目身側有一玉佩,我所識之,此玉喚名白云泥霜,重玉也。德王曾語之卑,此玉非宮廷之戚不得以佩之。
方才,我之拔翅,略之察覺四位帶刀侍衛已然捉鞘在手、鋒之刃指。惟國公顏色而勿有所動也,故背生涼意,遂以酒之勁道假意全然未覺,繼續附庸風雅相和,然指落不在青錢軟。
又過三巡,有一青凌護衛入內,與國公耳語片刻,正衣和顏方言:拯兄雖為縣臺,然則膽略見識,莫如古時秦漢之張良晉魏之王猛在世,不世之才,閣下不覺屈才于世,公深以為之與。
卑言:況乎,當今乃盛世之始,何愁何官無以功名利祿為,奮發自強、業績自顯,煩愁國公牽掛,罪過罪過!
慶國公席間正衣裳,果謂予之,公尚有要事與娘舅相商,實為不便,拯兄請便,酒興未盡改作他日小聚若何?
起身言謝,隨青凌護衛送客之語而步院庭拾階而下,軟翅,故遺之席,再拜謝出。途遇德王,相禮躬拜而行。只覺德王恭敬異于平常,甚惑之。
家仆趙福隨侍左右,耳語道:方才德王有話傳于縣臺,逗于方寸,勿作他游,晚宴尚以待君以饗。
酉時未至,天色漸染。醇酒已醒。
在后院竹石茒,與慶國公再度相遇,卑連忙躬身事禮稱此謝罪,言己席間越禮法實為大不敬,請國公降罪以罰之。國公撫言:拯兄此言差矣,文能明智,武能護身;拯兄何過之有!朗然而笑。
笑聲未止,忽然。一條黑影,擅入國公身側持匕以欺身,來向當為假山之左的龍爪紫葉槐一側。不及多思,卑之本能,倘以國公手中所持我之軟翅格之,錯身反手以左肩軟翅之匕直刺要害,進之,橫腿一式。
刺客,翻身擰腰斜過軟翅,然未能躲過力劈華山之腿,跌落一丈之外,塵埃方起,刺客已然越墻飛檐奪路。
捉捉、捉拿刺客,卑之手忙腳亂將國公護于身后,方回神顧勒令眾護衛合圍去捉拿蒙面刺客。
須臾生死,一瞬之間!
慶國公自然亦是氣喘吁吁,言不能辭。卑以拽緊國公衣袖,不知所措,手握匕首之刃已然滲出血色,自渾然不覺。
此刻,勃然大怒的德王,重現北地挫遼的雄風威猛,指揮若定臨危不懼。親兵侍衛以風云子陣的隊列護衛著慶國公,一路大內高手掩隨遠去。
德王對卑之面無血色而大笑,據言,君有過人之才,然臨陣而后怯,非丈夫子。
慶國公強而笑之語,舅父莫怪,無此軟翅在手吾二人俱休矣,君之此恩,受益須當以大禮拜謝之。禮畢。
虛驚之罷,國公只略傷及衣袍,卑我傷及腕寸,實無礙。
德王寬厚,代為國公感謝再三,嚴明留宿五日以養舊傷。我言之身為公門,實不敢假以國戚亂律法,公署事畢,再來打擾。
推辭再三,國公語我,他日再見,當以國禮敬待以謝。
三十六位侍衛護送我回縣衙,可謂風光不掩德王厚敬之情。
乾興六年,被朝廷委任北地朔州知州領諸軍馬協防使,制契丹侵擾,保一方平安。
乾興十年,冬月。朝廷改任,奉命回詔,行之洛陽,見城外旌旗招展,氣勢如虹。
包拯,你在任內能坐平北地、保境安民整整長達六年之久,亦能力挫契丹鐵騎內犯七次全部大捷。雖然,你未上報大內府廷,可是朕還是俱以悉知。
回朝之后,朕要任你為文閣大學士,你就是下任朕的府丞,平身!
待我單膝起身,昂首平視。
一襲戎裝的皇帝轉身過來:拯兄,朕即是趙受益!別來無恙!
? ? ? ? ? ? ? ? ? 〖好奇好色〗〖2017.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