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舞

文天飛奔進來的時候，張菁恰恰轉身，他看她穿著酒紅色的上衣，黑色蓬蓬裙，他接過她的手，仿佛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一個八拍紐約步，再一個八拍時間步, 張菁每次移動重心的時候，大腿總是向外側甩得那么干脆利落。她從來就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旋轉方步，一曲終了。張菁隱約覺得眼前這個陌生人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的氣息，也許是因為這個舞伴實在配合得太好，每個步子，每次送跨的力度，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得尷尬地站完整首曲子了。我舞伴臨時有事不能來。對了，你也是舞蹈團的嗎？”張菁的大眼睛好看得像是月光揉在里面。

“啊……我不是舞蹈團的，”文天抓了抓腦袋，“我聽說有舞會，順便進來看看。”

“哦，我說我怎么沒見過你呢。我叫張菁，17棟法學系的。你叫什么？”

“文天。”

“哦。文天。我看你跳舞的時候手好多汗啊。要不叫你汗手好了？”

“哈哈。”文天依舊笑得靦腆。他知道，汗手這個呢稱將伴隨他大學四年的時光。

第二章 曉歌

張菁的舞伴叫李曉歌，兼任吉他社社長。像所有俗套的劇情一樣，李曉歌是全校女生的男神，當然，也是張菁的男神。不過，至今沒有女生能坐上這位男神的自行車后座，因為，李男神向來是滑滑板代步的。

摩羯座的李曉歌不是個低調的人。作為兩大社團的顏值擔當，成為眾女生的花癡對象是他分內之事，同樣，他也不反對人們稱他為天才。畢竟，他是剛摸琴就能彈出二品B和弦大橫按的人。當然，他才不會告訴人們他左手那一層厚厚的繭以及幾乎與拇指一般粗細的小指。

偶爾，他也會羨慕那些看起來毫不費勁的學霸，比如文天。

一次排練后，李曉歌像往常一樣被花癡腐女們圍得水泄不通。突然，一個女生問他，李曉歌，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李曉歌看了看旁邊的張菁，淡淡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在英氣逼人的眉眼間比劃著。

“到我這兒的吧。”

那天，張菁踩著12厘米的恨天高拉丁鞋，剛好能夠到身高一米八的李曉歌的眉眼。

后來，她才知道，有個號稱“機械一枝花”的東北姑娘叫冷韻，身高一米七七，不用穿高跟，站在李曉歌身邊正好到他眼角。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3月14日白色情人節，第一次在北方度過嚴冬的張菁感覺自己好像失戀了。

第三章 告白

5月3日，文天特地穿上了新買的無印良品襯衫，出門時強迫癥般地確認了錢包里毛爺爺的存在。張菁喜歡他穿灰色襯衫，雖然，他本該一年后才知道。

明天就是青年節，張菁和李曉歌所在的舞蹈團有演出。最近，張菁總是找文天練舞。

11:30， 旋轉方步結束，張菁該邀文天一起去食堂了。

不過這一次，文天卻拒絕了。

因為文天清楚之后的劇情。

他們一起去食堂，就像方步之后時間步那樣自然。然而冤家路窄，卻在路上偶遇了幫冷韻買胃藥的李曉歌。李曉歌因剪殺馬特發型失敗，扎了個紅頭巾。本就惹眼的他顯得更加張狂不羈。

李曉歌滑板驟停，瞥了眼張菁:“呦，有男朋友了。”

張菁羞紅了臉：“只是老鄉。”

李曉歌滑板唰地彈起，輕而易舉地越過一個花壇，沒有說再見。還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文天已敗了六成。

之后的食堂里，文天特地找了個四周無人的角落，向張菁告了白。張菁又驚又喜，答應了做他女朋友。然而買飯的時候，文天卻發現錢包連著飯卡全部忘在了宿舍，還是張菁大方地化解了他的窘急。

但接下來的三年里，每次吵架時，這些舊賬總是被張菁有意無意地翻出來。月光氤氳的宿舍樓下，張菁閃著大眼睛告訴他，她多羨慕舍友阿白收到大盒費列羅的告白。

所以這一次，文天再不會這么心急莽撞。昨天，他已預訂了學校附近最火爆的西餐廳，避開了李曉歌可能出現的任何路線，點了張菁最愛的香煎龍利魚。

看著張菁大眼睛里亮閃閃的驚喜，以及她切披薩的時候滿足的酒窩，文天暗自慶幸自己提前挑選的大厚木桌，這樣，張菁就不會察覺到自己再度告白時依然過度興奮到顫抖的右腿。

他欣賞著金色的陽光灑在張菁新染的金色梨花頭上，咖啡香里夾雜著張菁常用的歐萊雅洗發水的味道。熟悉的味道隨著文天的思緒飄遠，仿佛飄到白首。

第四章 曲終

文天像是一個勤勞的粉刷匠，努力地修補回憶里張菁心里的每一道裂紋。

他知道7月末的臺風會讓飛機延誤，于是提前預定火車票。他知道夏季青島棧橋每天早晨會有一場陣雨，便把旅游計劃推遲到國慶。他甚至知道每月中旬張菁會有生理期的暴躁，他從不頂嘴，靜靜聆聽。

然而有些事還是改變不了，比如大四這年文天注定要搬遷至新校區，而張菁卻留在老校區。

回憶里，大四的新宿舍沒有陽臺，只有黑越越的走廊，衣服都是發霉的味道，在電話兩端各種咆哮中的文天也霉掉了。

這一次，宿舍還是一樣，但文天相信每天堅持煲兩個小時電話粥，愛情就有延續的可能。

然而這一天還是來了，文天乘了一個半小時的校車趕到時，張菁已經在被北風吹成灰色的桃樹下等了。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曾經走過百遍的小道。

突然，張菁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你要去美國了，可我要去歐洲，我們還是分手吧……”

張菁一邊哭一邊跑，文天腦袋一嗡，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不應該這樣的，文天清清楚楚知道張菁要去美國，所以早早放棄了保研，考了托福。而這次張菁卻因為四次托福刷分未過百，轉考雅思，去了英國。

奔跑中，文天的手心里全是汗。

眼看快要追上了，張菁突然跨過一扇模模糊糊的門，不見了。

文天飛奔進來的時候，張菁恰恰轉身，他看她穿著酒紅色的上衣，黑色蓬蓬裙，他接過她的手，仿佛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