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日本的時候,學校附近有一家很受學生歡迎的小飯館,名字叫“RANRAN”(音譯過來,及“嵐嵐”)。學校附近的小飯館受歡迎的原因基本都差不多,一言以蔽之“物美價廉”。說到嵐嵐的話,還要再加上兩個字——“量大”。量是真的大,以至于我們每次去吃,我只能點迷你,先生點小碗。傳說中的中碗大碗,那都是只可遠望不可褻玩焉的。但是學校有不少人高馬大的體育生,這樣的餐館對他們來說都特別友好。
嵐嵐的門面也很小,好像還沒有我們一間教室大,貼著墻放了一圈類似吧臺的單人桌,再加上六張四人臺,兩張六人臺,基本就沒位置了。以至于在飯點過去,經常還要等座位。這里也是在自動售票機上自助點餐,菜品的種類固定,大概有七八樣。普通食量的話,兩個人過去吃頓飯,塞進去一張千元紙鈔,一般還能找回幾個硬幣。點好之后把票交給服務員小哥,穿著深藍T恤系著白色圍裙,頭上還很日式地扎一條毛巾的服務員小哥對著旁邊的后廚報好單子,會把客人到位子去,然后你就可以等著吃飯了。
我這人吃東西,要么不停嘗試新花樣,要么巴著一樣吃到膩,隨心情在這兩種極端的模式間自由切換。在嵐嵐,我通常選擇后者,只吃一種叫“肉豆腐飯”的蓋澆飯,分量選迷你,二選一的豬肉和炸雞塊,也一直選炸雞塊——這似乎也是不少人的固定選擇。嵐嵐用的碗統一是那種吃拉面大小的白瓷碗,似乎菜品的量都一樣,區別只在于米飯的多少。迷你的話,基本米飯就只是蓋住碗底而已。然而上面鋪著肉末豆腐,半個糖心蛋,韓式泡菜,生菜葉子和三塊炸雞塊,把碩大的白瓷碗撐得滿滿當當,再配上店家免費送的味增湯,有菜有肉,有飯有湯,紅黃綠白,確實讓人胃口大開。
但是再胃口大開,也不能和嵐嵐的分量抗衡。在很老實地只點迷你和小碗之前,我們也曾無知無畏地和朋友一起挑戰過別的分量,最后的下場自然是老老實實跟店家要來打包盒打包回去。先生的日本朋友本科也在這里讀,對這家店更熟悉。據他說,也有不少學生會特意點大碗,吃不完的帶回去,微波爐里熱一下就又解決一頓飯——日本的大學生大多不富裕,和國內的一些學生來比,甚至稱得上貧窮,如何在緊巴巴的銀行存款中輾轉騰挪,安排好日常的每一項開支,在這里并不是只有留學生才需要做的功課。
我私下對嵐嵐的經營模式感到奇怪,明明生意那么好,卻不想辦法再擴大經營,店面不大,地段也不好。如果不是熟客又或者沒有朋友介紹,基本不會摸到這里。而且,一個月中休息的日子不少,除了各個法定節假日要休息,周末休息一天之外,還有專門的店休日;就算是營業的日子,真正的營業時間也很短。好像只賣晚飯,晚飯也只賣幾個鐘頭。這樣“偷懶”的店,要是在國內,恐怕早就關門大吉了。
“就不想多賺錢嗎?”我不止一次問先生。先生想了想說:“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似乎答非所問,而我卻默然。的確,這也許就是老板的生活方式。嵐嵐的老板好像就住在店鋪的樓上,他們請那么一兩個打工的學生做店員,每天在固定的時間開門關門,守著這樣一家小店,為附近讀書的學生提供一頓不需多少錢就能吃飽的美味晚餐。記得有一次我們夫妻和先生一個朋友一起來嵐嵐吃晚飯,離開時才發現外面已經大雪紛飛,回頭望去,被霧氣模糊的玻璃窗里,一盞盞溫暖的燈下,有安靜看漫畫的少年,有輕聲交談的情侶,玻璃窗把飛揚的雪花和寒冷一并隔絕在屋外。這樣的一家小店,在多少個晚上,又曾經溫暖過多少個年輕的心呢?
聽先生說今年日本的大米產量減少,價錢上漲,日本大大小小的飯館也都不免受到影響。我心里也略有些牽掛嵐嵐。但即便被迫漲價,嵐嵐也還是那家受歡迎的嵐嵐。我想,還會有不少人,在自動售票機前,按下“肉豆腐飯”的按鈕,在把票遞給服務員小哥后,聽他對著后廚喊一句:
“迷你肉豆腐飯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