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姐今年二十一歲,剛剛嫁為人妻。
去年正月初一,我見到了闊別已久的燕子姐,她還是老樣子,個子高挑,皮膚略黑,只是看起來更瘦了些。聽到她親昵地叫我的乳名時,我思緒恍惚,仿佛回到了我總是跟在她身后黏著她叫燕子姐的童年時光。
我小的時候十分瘦弱,膽子又小,和小伙伴們玩游戲時總是輸,沒有人愿意跟我一組,為此受盡嘲笑。燕子姐總是把我分到她那一組,并且用她作為姐姐的權威叫小伙伴們讓著我。在我的印象里,她就是小說里寫的那種女俠,鮮衣怒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至今日我還清楚地記得她騎著自行車載著三個小朋友走南闖北時微風凜凜的樣子。而當我開始歪歪扭扭地學會騎自行車時,她已經騎著摩托車來去如風了。
我總覺得燕子姐是要做一番大事的,這個風一樣的女子注定不屬于這個交通癱瘓的落后村莊。燕子姐愛照顧人,但她本身卻是缺少父母照顧的。燕子姐的母親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不一定哪天就不正常了。她的父親嗜酒如命又不務正業,家里的光景并不怎么好。我潛意識里認定燕子姐是改變她們一家人命運的關鍵人物。
初三的一個周末,回到家里爸媽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燕子姐打算輟學。我聽到后震驚不已,冷靜下來后想了各種方法勸燕子姐回去上學,可是當我到她家里的時候,她已經外出打工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戲劇性,仿佛有什么東西我怎么抓也抓不住……
我上高中的那幾年,假期少之又少,燕子姐又經常在外務工,我們竟陰差陽錯地從未見過面,我只能從爸媽那里聽到一星半點關于她的消息:她受不了流水線上的枯燥工作、她在超市工作的時候一天要站十幾個小時、她又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唯有一次我坐公交車穿過縣城去學校時,看到了拉著行李箱的她,她染了黃色的頭發,眼神有些飄忽,公交車不斷前行,我最后只能遠遠地看到她的背影:格外瘦削又格外落寞。我心里有些泛酸,我的那個神采飛揚的燕子姐不該是這樣的……
她總是在不停地在外漂泊著,四海為家。我心里還是覺得她會在外闖蕩出一番事業,即使她沒能完成學業,也不該回到村里早早嫁人,種田養娃,重復上一輩人的生活,這樣的生活不該屬于她,那個我記憶里來去如風,無所不能的女子。
直到過年在村里見到她,我們一起軋馬路,去小時候常玩的廟宇里看人們虔誠地燒香拜佛,口中念念有辭。那里煙霧繚繞,每個人的面孔都變得越發模糊,透過那重重煙霧,我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拉著我在廟會上穿過擁擠人流的燕子姐,她的眉宇間有著揮斥方遒的王者霸氣,而不是眼前這個即將嫁為人婦的女子。
燕子姐訂婚結婚的時候我都不在場,聽說她嫁給了附近村子里的一個小伙兒,聽說她肚子里有了一個寶寶,聽說她嫁的那戶人家經濟條件不怎么好……一切都只是聽說,大多數時候我都不愿意聽,寧愿那只是一個夢。
我始終不明白燕子姐為什么要放棄自己的學業,她讓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子身上最為獨立堅強的一面,可是我的燕子姐,卻向生活妥協了……